譚今賀腳步不停，直接往里走，“屋里說。”

李向陽從兜里摸出一包煙，給譚今賀遞過去一根。

譚今賀接了，夾在耳朵上。

“你做的那半導體和自行車，雖然不如商店的賣相好，但價格便宜還不要票，好出得很！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少了！”李向陽又給譚今賀倒了一杯茶，“不是高沫，正兒八經的茶葉。”

“謝了。”譚今賀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沒辦法，廢舊材料太少。”

李向陽砸吧著嘴點頭道：“也是。還是肥皂好，雖然利潤低些，但起碼量大啊。”

說到這，譚今賀從兜里掏出兩塊用紙包著的肥皂來，遞給李向陽。

李向陽不明所以地接過，湊近聞了聞，然后眼睛一亮道：“嚯，好香！”

譚今賀點頭道：“這是香皂，賣價可比肥皂要貴。”

李向陽不斷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這渠道夠厲害的啊，連香皂都能弄到。”

譚今賀笑了笑，避開了這個話題，“年后開始，我打算先不做了，休息一段時間。”

“呃呃？”還在聞著香皂的李向陽聞言轉過頭去，“休息？休息多久？”

譚今賀沒說具體的時間，只道：“再看吧，如果再做，我會來找你的。”

李向陽試探地問道：“咋的？不打算干了？”

譚今賀頓了下，點頭：“有這個打算。”

他一開始琢磨掙錢，只是為了給宋子瑤的三轉一響和彩禮，可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里，他便體會到——錢太好掙了，好掙得令人心慌。

人都有貪欲，他也不例外。

但他知道，干的事情不合規矩，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他不是一個人，有父有母還有她。他還要娶她呢，負責任的話，現在就該收手。

李向陽則十分可惜失去譚今賀這么好的一個供貨商，他試圖說服，但還是失敗了。

-

宋子瑤離開李向陽那后，沒有著急回大隊，而是先去了縣里的廢品站。

她上輩子沒有關注過什么廢品站，是后來聽人說起，說這時候的廢品站能掏到不少寶貝，某某某家收藏的什么古董，就是當年從廢品站花幾塊錢買來的。

不過到了以后，宋子瑤就有些失望。

廢品站的東西是多，但大多數真的只是廢品。

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有什么稀世珍寶，也輪不到她來淘了。

轉悠了一圈，宋子瑤淘出了一把象牙扇骨和一個紫砂筆筒，落款是清代有名的工匠，算是名品吧，但只是小玩意，放到后世估計也只值個幾萬塊錢。

不過價錢是真便宜，幾塊錢就讓拿走了。

宋子瑤又轉了一圈，沒發現什么別的好東西，便準備走人了。

誰知出了廢品站，有個人卻追了上來，“同志等等。”

宋子瑤轉過身一看，是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短發姑娘。

短發姑娘看著非常瘦，衣服掛在身上都空蕩蕩的，臉上也沒什么肉，襯得一雙眼睛都凸了出來。

一看就是餓的。

宋子瑤問道：“有什么事嗎？”

短發姑娘看了看周圍，“這里不方便說話，你能跟我去那邊的小巷子嗎？”

宋子瑤笑道：“小巷子才不方便呢，誰知道哪里就鉆著一個人聽你說話？這里是最安全的，大街上，四周空曠，只要有人過來就能立馬看見。”

短發姑娘一愣，然后點頭，“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們就在這說吧。”

“同志......”短發姑娘似是掙扎了一番，才開口道：“我見你剛剛在廢品站花五塊錢買了兩件‘廢品’，你......我有‘廢品’，你想要嗎？”

說完，短發姑娘就眼巴巴望著宋子瑤，期待著她的回答。

宋子瑤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再次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番。

見她不說話，姑娘又著急道：“我叫秦思蘭，家就住在陽明橋那邊，父母都不在了，家里有個奶奶是瘸腿，還有三個妹妹和一個弟弟，二妹妹病著，其他弟弟妹妹又還小......我只能賣一些‘廢品’。”

猶豫了一會，秦思蘭又再補充道：“我家的成分不好，是資/本家......”

說到最后，秦思蘭的聲音極小，表情忐忑地看著宋子瑤，好像生怕她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來。

好在，宋子瑤神色如常，秦思蘭松了口氣。

宋子瑤問道：“那你的‘廢品’在哪？”

秦思蘭一下迸發出強烈的喜悅，“你想要嗎？想要的話我現在就帶你去，在城外。”

城外啊......

雖然眼前的秦思蘭看著就是個沒有絲毫攻擊力的小姑娘，又神情懇切，但宋子瑤還是沒有百分百信任她。

“太遠的話，我還是不去了。”

眼看宋子瑤轉身就要走，秦思蘭立馬叫住她，急切道：“我不是壞人，我真是不是壞人，我不會害你的，我說的東西是當年我奶奶埋的，可現在實在過不下去了，要死人了......'

秦思蘭的眼睛包著一泡淚，看著宋子瑤，仿佛宋子瑤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在廢品站轉了好幾天了，碰到了好多個花錢買‘廢品’的人，但那些都是男同志，我不敢上前去說話，我怕他們舉報我，又怕他們見財起意......”

宋子瑤：“.......你就不怕我舉報你？”

秦思蘭斬釘截鐵道：“怕，但我已經沒法再等了，我只能搏一搏。”

“求求你了同志，我看得出你只是擔心我是騙子，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跟我回我家看看，陽明橋那里的街坊鄰居很多，還有一個派出所，我要是起壞心，你一叫就會有人來救你的。”

宋子瑤問道：“你奶奶埋到城外的東西有多少？你是都給我？還是只給我一件？想換些什么呢？”

秦思蘭一聽，剛剛倔強得不肯掉下來的眼淚，一下就忍不住了，“我換糧食，只要糧食......如果可以，我希望多換一些......”

秦思蘭不敢自己去挖東西，然后帶來交給宋子瑤。

她怕。

稍一不慎被人發現，她家就會萬劫不復了。

所以最安全的辦法，只能是直接帶人過去。

可直接帶人過去，就會暴露藏東西的位置，那么最好就是將東西全部打包賣給宋子瑤。

現在秦思蘭唯一擔心的是，宋子瑤愿不愿意，或者說有沒有能力拿她需要的東西來換。

她試探地說道：“我想要一百斤......不，兩百斤糧食，還得是細糧，你同意嗎？”

......才兩百斤糧食。

雖然不知道秦家奶奶埋的具體是什么，但能大費周折埋到城外的，肯定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不過宋子瑤這會并沒有先談換多少糧食的事，而是道：“你先帶我去你家看看吧，我想確定一下你的身份。”

秦思蘭立馬點頭道：“沒問題！我現在就帶你去。”

陽明橋位于縣東，有五百多年歷史，是本縣知名地標。

河的兩邊都是一片片的老平房，坐著閑話的，來往走路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

秦家所在的這條小巷也是如此，她跟秦思蘭剛一出現，幾口坐在那嗑瓜子閑聊的老太太就看了過來。

然后沖著秦思蘭呸了一口，罵道：“資/本家的雜種！不要臉的小娼婦！”

秦思蘭仿佛早就習慣了，聞言一絲反應也沒有，只是停住腳步對宋子瑤道：“你確定要進我家門嗎？那些人看到你跟我家來往，肯定也會罵你的。”

宋子瑤聳聳肩，無所謂道：“反正我就來這一次，以后也不會再見到她們了。”

秦思蘭這才領著宋子瑤繼續往巷子里面走。

可是突然，秦思蘭又止住腳步，然后死死盯著前方，咬緊下唇，渾身顫抖。

宋子瑤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剛好看到一個男青年從一個門里走出來，一邊提著褲子吹著口哨，一邊往巷子的另一頭走去了。

宋子瑤只看見了他的半邊臉，和一個背影。

秦思蘭顫抖道：“楊偉......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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