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怪人
郁燈泠臉色木了木,隨即變得更加漠然。
可惡,為什么嚇不退。
她用黑沉沉的眼神盯著薄朔雪,發出警告的聲音。
“我若不高興,還會罰你。”
“就算要挨罰,臣也應當盡本分。”薄朔雪堅持。
郁燈泠蹙起眉。
瞪著一雙黑眼睛,仔仔細細看了他好一陣子。
明明長得一臉聰明樣子,為什么這么……
“不懂變通,蠢貨。”郁燈泠毫不留情地叱罵,同他擦肩而過。
薄朔雪抿緊唇瓣,深深呼吸。
郁燈泠很是失望。
薄朔雪這樣都不生氣,她白折騰了。
難道還真的要如了周蓉的愿,要來練習騎術不成。
她不想按照周蓉的指示行事。
一點都不想。
郁燈泠心里不高興,看什么都不順眼。
看路邊安靜躺著的石頭,都憤怒得想跑過去踢一腳。
但最終沒有去踢。
因為懶得跑。
薄朔雪牽著馬過來,在郁燈泠身后站定。
視線下垂,看見郁燈泠手背上有一塊明顯的紅色。
她肌膚清透,很白很薄,一點紅色都非常顯眼,更何況那是那么大一塊。
馬打了個響鼻,噴出來的熱氣似乎把郁燈泠嚇了一跳,她連退三步。
看著那匹黑色的大馬,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別過來。臟。”
薄朔雪看了看手邊的馬,有些無奈。
宮中專供皇室的馬匹都是有專人精心飼養的,幾乎日日都要沐浴梳毛,甚至比有的人還要干凈。更何況這一匹馬一看就雙目炯炯,十分健康,何談臟。
“不臟。”薄朔雪檢查了一下那匹馬的眼角耳朵,都很干凈。
郁燈泠抬起袖子掩住口鼻,寬大的袖口幾乎把她的整張臉都能遮住,指尖也只露出白皙的一小節。
她鄙夷道:“它是黑的,有灰你也看不出來。”
仿佛在嫌棄,薄朔雪怎么這么蠢。
薄朔雪忍了又忍,干脆牽著這匹馬離開。
沒過多久,手中又換了一匹沒有一根雜色毛的純白馬。
“這樣可以了嗎?”
郁燈泠目光在馬身上檢查了一圈,終于輕微地點了點下巴。
“可。”
薄朔雪松了一口氣,牽著白馬靠近幾步,等著郁燈泠上馬。
郁燈泠卻站在原地不動,過了一會兒,懶懶地張開雙臂。
這什么姿勢。
要抱?
正面對著她的薄朔雪愣了愣,喉嚨吞咽了一下。
薄朔雪站在原地不動,腳步重若萬鈞,不肯上前。
心中正掙扎著,一個侍衛從后面走過來,雙手用潔白的手巾纏住,在長公主的手臂兩邊托了一下,將她整個人抬高了起來,再雙足使力騰空而起,使長公主殿下恰好能踩到馬鐙。
薄朔雪看得目瞪口呆。
素白裙擺翻飛,郁燈泠被穩穩放在了馬背上,侍衛迅速退下,郁燈泠一臉淡定,顯然這樁行徑并不是第一回做了。
“一炷香。”郁燈泠平聲道。
她最多只會在這里待一炷香的時間。
薄朔雪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
行吧。
他走到馬前方,沉聲道:“臣不知殿下的馬術如何,還請殿下先展示一番。”
“呵。”郁燈泠發出一聲冷笑,似有嘲意,“展示?”
那語氣中滿滿的傲氣,仿佛在說,你在懷疑我。我還需要展示?
身在皇室,自幼便有無數名師教習各方面的技能,這點騎射之術微不足道。
薄朔雪答道:“臣當然相信殿下精通馬術,但夏烈節有其特殊的規矩,哪怕是馳名的御手,也要操練一番才行。”
郁燈泠不知聽到哪一句,沉默了一下。
接著面色木然,提起馬鞭,放在眼前看了看。
似乎是認了認形狀,郁燈泠歪頭略作思考,舉起鞭子在馬身上抽了一下。
鞭尾抽到馬肚,白馬吃痛受驚之下,一個箭步躥了出去。
薄朔雪瞳孔緊縮,來不及多想,加急幾步飛身騎到馬背上,雙手環過郁燈泠,在她身前緊緊攥住韁繩,白馬差點撞上圍欄之前,薄朔雪險險勒住它轉了方向,再任由白馬跑了幾個圈,連番安撫之下,白馬才漸漸冷靜下來,停住步子,在原地慢慢踏動。
薄朔雪提著的心口這才緩緩松下來。
方才那一幕實在太過驚險,薄朔雪不由得涌起惱怒。
這殿下不要命了不成?
他咬牙低頭看向懷中的郁燈泠,后者卻是一臉淡然,不,應該是,理所當然。
仿佛在理直氣壯地說,你要我展示,我展示了。
薄朔雪呼吸微滯,明白過來,繼而揉了揉額角。
他總算知道郁燈泠之前的話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太優秀了不需要展示。
而是糟糕到根本沒有可以展示的東西。
“殿下不善騎射,為什么不說。”薄朔雪無奈問。
他也根本沒法提前想到,身為唯一的長公主,這殿下竟然連基本的東西都沒學過。
“不需要。”郁燈泠簡短答道。
雙眼依舊無神地看著前方,興趣缺缺的模樣,仿佛方才的事情跟她毫無關系,差點在混亂中墜馬的人也不是她自己一般。
“我又差點害殿下受傷!”
著急起來,又不用“臣”的自稱了,語氣也有點急。
郁燈泠沒說話,眼珠轉動,瞥了瞥他。
薄朔雪做了一個深呼吸,平復好情緒,挺直了脊背。
“罷了。那就從最基本的教起。”
這一回,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放任郁燈泠獨自在馬背上了,也顧不上之前要同長公主保持距離的行徑,手里牢牢握住韁繩,一刻也不敢松。
薄朔雪令白馬走動起來,一邊低聲絮絮解釋著步驟,以及每一個動作的要領。
郁燈泠坐在他身前,一直是滿臉木然,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也根本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但不論這位聽眾反響如何,薄朔雪始終解釋得很認真,幾乎是巨細無遺。
不知道過了多久,郁燈泠垂下目光,散漫出聲。
“薄朔雪。”
薄朔雪微怔。
這好像是長公主第一次當著他的面叫他的名字,連名帶姓的那種。
之前要么是薄小侯爺,要么就干脆不叫。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嗯”了聲。
郁燈泠的聲音里無悲無喜,聽不出絲毫情緒:“你為何這么上心。”
“什么?”薄朔雪茫然。
“夏烈節,與你無干。我就算不會騎術,也怪不到你頭上。”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本分。
郁燈泠越來越覺得奇怪。
叱罵他,讓他罰跪,竟然都趕不走他。
薄朔雪并不是只懂得愚忠的蠢貨,他分明也有自己的脾氣和傲骨。
可她甚至根本沒有感受到他的怨氣,反而他還在一絲不茍地在試圖教會她騎馬。
郁燈泠從不去費心神思考無關緊要之人的想法,但是她能直觀地感受到情緒。
薄朔雪的情緒不對。
至少,跟她以為的不一樣。
她罕見地也想要問薄朔雪一句,為什么。
薄朔雪稍稍一頓,旋即坦然答道:“我想彌補過失。”
“過失?”
“方才我讓殿下不適,是我的過錯。我自然要更正過來,讓殿下真正學會騎術,以后殿下再想到騎馬時,便不會只回憶起難受。”
郁燈泠微微蹙眉。
薄朔雪,有病?
他這是在跟誰較勁,費這么大的功夫,竟然只是為了改變她的念頭?
是笨蛋吧。朝著一個莫名其妙的目標,便一股腦卯著勁往前沖。
郁燈泠徐徐偏頭,看了他一眼,評價道:“無聊。”
薄朔雪揚了揚眉。
郁燈泠又道:“幼稚。”
薄朔雪呵然淡笑,顯然不認可這番評價。
郁燈泠停了停,又諷刺道:“你幾歲?”
看來他真是把殿下給無語到了。
居然連續主動跟他說了好幾句話。
薄朔雪握緊韁繩,輕夾了下馬肚,白馬撒開蹄子在練武場上慢慢跑動起來,徐徐涼風拂過,帶走悶窒燥熱。
“殿下,你若實在想批評臣,你可以說,執拗。”
這一點,薄朔雪自己其實十分清楚。
他就是愿意認定一個事情便不回頭,哪怕這件事在別人眼中,或許毫無價值。
郁燈泠閉上嘴巴。
是的。就是這個詞。執拗。
薄朔雪本性里有著不同尋常的偏執,難以理喻。
她心知自己是個怪人,但薄朔雪其實也有點怪異在身上。
他大約只是看起來比較正常罷了。
郁燈泠忍不住思考了一下,打算收回之前的想法。
她覺得薄朔雪和周蓉,好像并不是同一類人。
至少他比周蓉奇怪。
馬蹄踏動的聲音很好聽,噠噠的輕響很有規律,輕風經過人面,鼓起袖袍和裙擺,不僅增添了清涼,還讓心腔也變得輕盈。
郁燈泠瞇著雙眼,稍稍抬高了下巴。
風從她的脖頸吹過,帶動發絲擦過耳垂,脊背慢慢酥軟,仿佛舒展開來。
這感覺并不差。
跑了幾圈,讓郁燈泠感受馬匹正常的速度,薄朔雪一邊把動作要領又從頭再講了一遍。
“殿下要試試么?”
他攤手,想把韁繩交還給郁燈泠。反正他在馬上,可以控制,就算郁燈泠還沒學會,也不會像之前一樣出事。
郁燈泠看也沒看那韁繩,只是目視著遠方。
“一炷香,到了。”
薄朔雪一頓。
之前長公主就說過,只練一炷香。
“要回去了么。”薄朔雪聲音有些低落。
畢竟,好不容易讓這殿下上了馬,卻什么成果也沒得到。
郁燈泠沒說話。
過了會兒,郁燈泠力氣慢慢松完了,小小打了個哈欠,身子又軟又輕地往后靠在薄朔雪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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