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晨練
郁燈泠察覺到自己被捏臉, 倏地轉(zhuǎn)眸瞪向薄朔雪。
“?”
薄朔雪一臉淡然神色,甚至稱得上是從容。
“大清早的,別那么大火氣, 傷肝。”
好笑,長公主在乎?
郁燈泠揮開他的手,再度呲起牙:“你給我……”
話還沒說一半,臉頰又被捏起來。
頓時嘴唇漏風(fēng), 說話都不威嚴(yán)了。
郁燈泠再一次把他的手拍走。
“……去疏政院領(lǐng)罰……”
薄朔雪又把她給捏住。
郁燈泠當(dāng)然再次把他拍開。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郁燈泠一句話講三次還沒講完,已經(jīng)沒那么大的火氣了。
或者說,火氣轉(zhuǎn)移到了薄朔雪的身上。
“你作甚?”郁燈泠怒氣沖沖。
“痛嗎?”
“痛。”郁燈泠盯著他, “我捏你同一個地方三次試試。”
“那下次臣換另一邊。”
“……”
長公主的寢殿中有侯爺在的時候, 便極少叫旁人服侍,這還是小宮女第一回見到這兩人私下里相處時的情形,不由有些驚怔,并且不自禁地想起一些傳言來,比如似乎曾聽哪個侍女指點過,殿下雖然看著嚇人,但若是有侯爺在, 殿下便不會真的生氣,也不用過于害怕。
那時她只以為這是說出來騙人的話, 現(xiàn)在看來, 竟是真的。
這般的長公主, 倒像是真的沒那么恐怖了。
下一瞬,長公主黑漆漆的目光如同冰凌一般射過來,恰巧對上宮女打量的目光。
“她在嘲笑我。”郁燈泠指責(zé)道。
宮女嚇得差點跪地求饒。
“沒有。”薄朔雪輕輕扶著她的臉把她轉(zhuǎn)過去,目光重新對著自己, “你看錯了。”
郁燈泠又想轉(zhuǎn)過來:“沒看錯。”
“好了。”薄朔雪直接起身把她摟了起來,“你就是想找借口拖延,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誤了晨練。”
郁燈泠:“……”
她的小算盤掉地上了,誰來撿一下。
走了幾步,郁燈泠突然回過神來,脊背倏地僵硬挺直,緊張道:“放我下來。”
薄朔雪腳步一頓:“怎么?哪里不舒服?”
郁燈泠道:“不許抱我走路!”
哦……
薄朔雪挑了挑眉。
這也在“喜歡殿下”的列表內(nèi)。
太過順手,差點忘了。
薄朔雪依言將長公主放了下來,還比了個往前的手勢:“請。”
郁燈泠打了個哈欠,自己走了過去。
薄朔雪今日要教的,是匕首。
這種兵刃短且利,出招快,但傷得不深。
因此若要用上,便一定要用在要害。
薄朔雪將一柄匕首放進長公主手中,又握著她的手,將她手指合攏,手心覆在她手背上,小臂到大臂密密貼合在一起,帶著她模擬出刀時的方向和力道。
郁燈泠起先覺得有些不適。
她蹙眉道:“非要如此?”
薄朔雪點點頭:“長公主學(xué)得越多越好。”
“我是說。”郁燈泠朝后瞥了一眼,“要靠得這樣近?”
薄朔雪一愣。
他站得近,當(dāng)真只是為了授課而已。
長公主毫無根基,若不這般演示,她很難聽懂。
郁燈泠昂了昂下巴:“授受不親。離我遠點。”
否則她心里惴惴的,老是一陣一陣跳得急。
原先她心中毫無波瀾,可以把薄朔雪當(dāng)成椅子,桌子,木頭,枕頭。
現(xiàn)在竟學(xué)會了害臊。
薄朔雪差點失笑。
現(xiàn)在不是那個輕輕松松對他說“抱一下”“親一下”的長公主了?
不過無礙,阿燈愛玩,他可以陪著玩。
薄朔雪深吸一口氣,淺淺退后一步。
退了,但不多。
郁燈泠感受了一下,抿了抿唇,但也沒有再說什么。
如此練了一會兒后,郁燈泠也漸漸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事情了。
因為累了。
她平時不是坐著就是躺著,前面幾十下沒感覺,到了后面,手臂開始酸痛,簡直像不是自己的了。
“不練了。”郁燈泠說。
“不行,這只是最基礎(chǔ)的動作,殿下需要長久練習(xí),化為己用,才能在這之上再有應(yīng)變。”
“手好累。”郁燈泠說著,目光轉(zhuǎn)過去看著薄朔雪,似有幾分盈盈。
薄朔雪頓了頓。
忽而面色嚴(yán)肅起來,鳳眸圓睜道:“臣從前心軟是因為喜歡殿下,臣不可以喜歡殿下,所以不可以心軟。殿下,請好好練習(xí)。”
郁燈泠:“……”
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憤憤扭回臉,憋著不再說話。
果然是不喜歡她了,讓殿下很難受,還累。
郁燈泠不高興練了,一言不合就開擺。
手臂一點力氣也不使了,反正薄朔雪帶著她,她干脆把所有力道賴在薄朔雪手上,假裝自己的手臂只是薄朔雪手中的一束面條,被他推拉著來來去去。
薄朔雪自然也感覺到了她的耍賴,笑笑不語。
沒關(guān)系,先讓長公主適應(yīng)這個出刀的軌跡。
薄朔雪就這樣抓著她的手,練習(xí)了上千次。
郁燈泠被放開時,覺得自己已經(jīng)花了征戰(zhàn)沙場的力氣,已經(jīng)可以榮歸故里。
而真正使力的薄朔雪,還只是微汗而已。
洛其溜溜達達地走到湖邊,帶著一條汗巾,似乎打算打一套太極。
看到薄朔雪二人,贊了一句:“侯爺真是聰慧又勤快,晨起鍛煉,有益養(yǎng)生。”
薄朔雪對他微微頷首。
郁燈泠聞言有些不滿:“是我晨練。”
其實長公主當(dāng)然是不屑于這些虛假的夸贊,但是她沒做就算了,她分明做了,怎么能只夸贊薄朔雪。
洛其回過頭,對著長公主看了又看。
“殿下,不要吹牛。”
郁燈泠:“……”
很氣。
薄朔雪忍住笑意,順手端過一杯溫茶,遞給郁燈泠,和她坐在了一起,看洛其晨練。
洛其是神醫(yī)愛徒,對于養(yǎng)生之道,定有獨到見解和方法,剛好可以叫阿燈學(xué)一學(xué),日后練來強健體魄。
只見洛其攤手,兩腳并立。
口中道:“起勢——”
接著雙手下壓,雙腳站直。
“收勢。”
接著拿起他那條干干凈凈、根本用不上的汗巾,在額頭上作勢擦了擦,吹著口哨沿原路返回而去。
薄朔雪:“……”
怎么說呢,裝模作樣的確是到位了。
神醫(yī)有這般愛徒,定然很辛苦。
薄朔雪抬起手,在郁燈泠眼前虛遮了遮:“這個不要學(xué)。”
郁燈泠:“?”
除了要隨時記得與長公主“保持距離”之外,一切又與從前無異。
薄朔雪依舊處理著宮中政務(wù),但會去遞給長公主看的折子越來越少。
郁燈泠也不是完全沒有察覺,但是她不可能去深究。
她本就是故意將這樣欺上瞞下的大好機會放縱給薄朔雪,促他謀反的。
如此過了半個月,福東王府開設(shè)品茶宴。
福東王前些時候下獄走了一圈,最后又毫發(fā)無傷地出來,雖折了一些銀錢贖罪,但依然是京城有頭有臉的親王,爵位俸祿一樣未撤,顯見宮中并未真的怪罪。
但即便如此,福東王府的門庭終究是比從前冷落了,大多數(shù)人還是在旁觀望著,免得摸不清皇宮里的意思,蹚了渾水,徒惹麻煩。
這回福東王府開品茶宴,說是從各地搜羅來了各色好茶,請諸位品鑒,實則是放出信號,讓從前的朋黨知道福東王府并未垮臺,依舊像以前一樣來往便是。
京城中的王族權(quán)貴都收到了請?zhí)∷费┮膊焕狻?
他回了個帖,到了開宴那天,便換了身衣袍,施施然前去。
薄朔雪到的時候,福東王正與清寧伯在一同煮茶,周邊圍了一圈拊掌叫好之人。
見到薄朔雪,氣氛忽地一冷,福東王的面色也是瞬間僵了僵。
親眼見到害自己下獄的罪魁禍?zhǔn)祝l也高興不起來。
但福東王是何等人精,轉(zhuǎn)瞬便換上一副笑臉,將手中銀勺放下來,迎上去道:“薄小侯爺,貴客,貴客。”
薄朔雪朝他拱了拱手,微笑回禮。
“王爺別來無恙。”
“好說好說。”四周的目光全匯集到這里,無人不知他們之間的瓜葛,都等著看戲。
誰也沒想到,這青臺侯竟當(dāng)真應(yīng)了福東王的請?zhí)真的來了。
注意到旁人視線,福東王反而將聲音更提高了些:“若不是薄小侯爺秉公執(zhí)法,查清事實,本王又怎么能這么快得以清白。”
薄朔雪的笑容更擴大了些。
好一個秉公執(zhí)法,還他清白。
若不是博陽侯威脅放人,福東王今日還不知在何處。
薄朔雪順著小廝的指引,漫步走進茶廳。
茶倒都是好茶,香氣四溢。
薄朔雪捧了一杯,悠閑坐下來,似是專心品茗。
見薄朔雪安安分分坐著,沒有什么旁的動靜,福東王的心跳才漸漸舒緩下來。
博陽侯說得對,這小兔崽子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誤打誤撞抓住了他的把柄。
可那又怎樣,這青臺侯還不是得知情識趣,乖乖當(dāng)做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不僅讓他重回王府,還要接受他的邀請,過來同他示好。
福東王舒心至極,眉開眼笑,摸了摸圓滾滾滾的肚皮。
最熱鬧的時候,門口忽然響起尖銳的啼哭聲。
那聲音凄慘,將院內(nèi)一團錦簇的說話聲都蓋了過去。
一小隊親兵迅速沖向門口,鬧了一會兒后,竟發(fā)現(xiàn)被長刀長槍團團圍住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柔弱女子,和她懷中抱著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幼子。
院中賓客頓時嘩然。
這些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好見得貧苦百姓在眼前受罪。
自然要關(guān)懷一番:“別動粗,這位夫人,可是遇到了難處?”
人在吃飽喝足時,面相是最和善的。
那女子仰起頭來,楚楚可憐地對說話人看了一眼,接著移開目光,看向人群中央。
“賤妾沒有別的,只求王爺念在往日恩情和親骨肉的份上,給賤妾和孩兒一口飯吃。”
嘩然掀起波濤,越掀越大。
薄朔雪坐在茶廳深處,架著腿,垂首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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