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
大多日子過得平靜無聲。
有一晚郁燈泠做了一個夢, 夢里響起一道驚雷,雷聲似乎大得能震碎一切。
天幕劈過一道閃電,電光之下, 一顆小蘑菇倚在一株大樹腳下, 瑟瑟發(fā)抖。
大樹堅定而強(qiáng)大,并不畏懼雷鳴,龐大樹冠撐在小蘑菇上方, 直到雨過天晴。
夢里的小蘑菇居然會說話, 對那大樹道謝。
小蘑菇既然會說話, 那么大樹會說話也就不再稀奇,只見得了謝后, 那株大樹像人收傘一樣將樹冠收起,溫文爾雅地對小蘑菇說不用謝,又說他還有別的地方想去, 不能在這里陪小蘑菇太久, 叫小蘑菇以后自己珍重。
小蘑菇一陣悵然若失,急得直想再開口,但這會兒它又說不出人話了, 只能立在原地看大樹轉(zhuǎn)身走遠(yuǎn)。
郁燈泠“啪”的一下醒了。
之所以“啪”的一下, 是因為她這兩天有點感冒鼻塞,在睡夢中居然吹出了一個很不優(yōu)雅的鼻涕泡。
郁燈泠吸了吸鼻子,懵懂睜眼, 心中好像丟了一大塊,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郁燈泠睡覺的姿勢是蜷在薄朔雪懷中的, 醒來的時候外面還沒有天亮,薄朔雪還睡得很沉,簾帳外的燈燭還燃著, 偶爾發(fā)出小小的劈啵聲。
她下意識伸手,想搖醒薄朔雪,告訴他自己做了噩夢,讓他抱著親一親,再重新睡一覺。
可是,郁燈泠伸出去的手猶豫了。
這該算是噩夢嗎,但除了雷聲有些嚇人,兩棵樹交談的場景,也說不上可怕。
可既然不是噩夢,為何她心中如此難受。
在夢中,她應(yīng)該是那只蘑菇,那么那株大樹,就只能是薄朔雪。
想到薄朔雪或許會有一日像那株大樹一般轉(zhuǎn)身離開,郁燈泠冷得一陣打抖,往一無所知的薄朔雪貼得更緊了些。
之后就再也睡不著了。
因為薄朔雪,她過上了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如果要再回去當(dāng)以前的自己,她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然而就像連根生長的大樹也會離開小蘑菇一樣,薄朔雪如果有一天要離開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有人離開、被人拋棄,這樣的感覺郁燈泠并不陌生,只需稍稍調(diào)動記憶,就能回想起當(dāng)初的感受。
她的態(tài)度一直都很堅決,誰想要離開她,她就一定先斬斷和那人的聯(lián)系,絕對不會等著哪一天被丟下,還做出偷偷擦眼淚的蠢事。
但是,如果那個人是薄朔雪呢。
郁燈泠思考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邊微亮,她終于想到,如果是薄朔雪的話,她只能讓薄朔雪走不掉才行。
天亮不久,薄朔雪醒了。
他手臂習(xí)慣性地緊了緊,感受到懷里的實感之后才睜開眼,發(fā)現(xiàn)郁燈泠居然已經(jīng)醒著。
薄朔雪驚訝地挑了挑眉,親昵地和郁燈泠蹭了蹭鼻尖:“阿燈,早!
薄朔雪又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就算作是賴床了,很快就爬起來,給郁燈泠掖了掖被角,輕聲說:“我去給你傳膳,等一等!
郁燈泠是睡不著的,伸出手拉住薄朔雪的手腕。
“怎么了?”薄朔雪立即靠了過去。
阿燈是很少醒這么早的,偶爾被他起床的動作吵醒,還會生氣地背對他,今天難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郁燈泠也不說話,只是把他的手掌握住了,然后掰開,貼在自己臉上。
她的手比薄朔雪的小了幾乎一半,薄朔雪身上溫度高,手心更是熱乎乎的,貼著臉頰很舒適。
郁燈泠壓著他的手心,蹭蹭。
“還沒睡醒么?”薄朔雪只當(dāng)她是發(fā)夢,還沒有醒全,才有這樣下意識的舉動,便安靜下來不動了,陪在她旁邊,用手心給她暖著臉,等她再睡沉。
但郁燈泠腸胃不好,是以前餓出來的毛病,總是好不全。要是意識情形以后長時間不吃東西硬躺著,肚子里邊兒就打結(jié),腦袋還發(fā)昏,血色也一下子褪了大半。
因此薄朔雪很快就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唇瓣蒼白,眼睫顫動,不像是睡著的樣子,就把她給扶起來,摸了摸肚子。
“來癸水了?”
郁燈泠裝睡裝不下去,也不裝了,搖搖頭,把臉埋到他肩膀上。
薄朔雪松一口氣,他算著日子呢,確實還沒到時間,這兩年才好不容易把阿燈的癸水調(diào)準(zhǔn)了些,要是又不準(zhǔn),那豈不是說明阿燈的身子又有哪里不好了。
郁燈泠靠著他的肩膀,時不時把臉湊過去蹭一下。
“抱抱?”薄朔雪把她摟過來。
薄朔雪已經(jīng)穿上了外袍,郁燈泠還穿著里衣,于是薄朔雪又把被子拎起來,裹在郁燈泠身上。
薄朔雪又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手腳也都摸了摸,沒有哪里冰涼,也沒有哪里痛,于是薄朔雪知道了,阿燈這是在撒嬌呢,想黏著他,不想讓他走。
他心里軟乎乎的,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更加舍不得了,懷里抱著人分量剛剛好,好得像是能就這樣合成一體,直接把人端出去。
薄朔雪在她額頭上親了又親,忍不住小聲說:“阿燈,陪我去上朝。”
難道他早上就舍得跟阿燈分開么,理智薄弱的時候,就總想把阿燈挖起來一起走,一邊換衣服就一邊忍不住纏著阿燈求她起來,惹得阿燈被吵醒之后煩他,也是有這個原因,但是十次有一次能成功,薄朔雪就總是樂此不疲,哪怕被煩幾下也無所謂。
“薄朔雪!庇魺翥龈C在他胸口喊他,聲音像剛出生的小鳥,“別去上朝了!
薄朔雪愣了一下,又同她確認(rèn):“什么?”
“不上朝了!
薄朔雪掙扎了幾息,最后還是沒什么勝算,把宮人喊進(jìn)來,隔著簾子吩咐道:“去中書殿傳話,今日不開朝了!
簾子外的公公應(yīng)了一聲,又問:“陛下,是何緣由呢?”
是何緣由,難道說是皇后不允許他工作。
薄朔雪輕咳一聲:“今日偶感風(fēng)寒,身子抱恙!
公公就沒有再問什么,轉(zhuǎn)身出去了。
也沒有關(guān)心關(guān)心陛下的身子,皇后在呢,自會照料了去。
郁燈泠抱著他的臉頰,獎勵地親了親唇角,又抓住他的手,貼貼蹭蹭之余,時不時親一親手心,或者把指尖放到齒間輕咬。
薄朔雪讓人傳膳進(jìn)來,跟以前一樣要喂她,她吃了兩口,就心不在焉,靠在薄朔雪胸膛上按來按去。
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飯,薄朔雪心潮一直沸騰著,熱得把外袍都脫了,讓人在院子里支了一張桌子,這突然多出來的閑暇,他要跟郁燈泠休息休息,下下棋。
薄朔雪執(zhí)黑子,剛在桌邊坐好,郁燈泠又過來了,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找地方,接著就從手臂間鉆進(jìn)來,又坐進(jìn)薄朔雪懷里。
薄朔雪喉結(jié)滾了滾,低下頭啞聲說:“阿燈,下棋要這么下么!
郁燈泠點點頭。
“那要是打葉子牌,也要這么打么!
郁燈泠又點點頭。
薄朔雪低笑:“那不是被你把牌都看光了!
“那有什么關(guān)系?”郁燈泠扭頭看了他一眼,眼仁圓溜溜的,“我的牌也給你看!
薄朔雪連連低笑,把手臂收緊了,將人箍在懷里慢慢細(xì)致地吻。
周邊的宮人們?nèi)寄醯乇侈D(zhuǎn)身去,這對帝后如此行徑,也是常有的事了。
一整個上午,兩人在院子里,坐同一張凳子曬著太陽,一點也沒覺得膩,一直低低地說一些話,很偶爾才想起來棋盤上還得走兩步。
“誰下了?”郁燈泠回頭看一眼。
“嗯?”薄朔雪正拎起她垂在肩上的頭發(fā),在頸側(cè)輕吻,“該你了。”
郁燈泠哦了一聲,伸手去拿白子,薄朔雪追著親她,下完之后,郁燈泠才想起來,剛剛也是她走的棋,她早都不知道多走了多少步了。
反正也沒有人在意了。
這樣黏黏糊糊一整個上午,居然還覺得不夠,午膳送到桌上,薄朔雪坐下后,特意把椅子拉后了一些,等著郁燈泠過來。
郁燈泠也果然很快地走過來,直接坐在了他腿上,好像要牢牢看守住他,不給他反駁的機(jī)會似的。
薄朔雪已經(jīng)十分適應(yīng),并且樂在其中了。
到了晚上,郁燈泠站在桌邊看畫,薄朔雪站在她身后拿著筆畫畫,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時不時笑得胸膛震動,閑著的手把人腰摟得緊緊的。
經(jīng)過這一天,郁燈泠昨夜夢中惶惑不定的心,漸漸安穩(wěn)了大半,也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是夸張,也沒什么意義。
她是不想讓薄朔雪走的,所以纏著他看著他,可是以后難道每日都這樣纏著守著么?他總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她也不可能讓他不做事的。
只是,這般過了一天,郁燈泠心中漸漸出現(xiàn)了另一個答案,那就是,薄朔雪是不會走的。要問她為什么這么想?她也不知道,或許是薄朔雪給她的信心。
她當(dāng)然知道“人之常情”這四個字,世人總說,再親密的關(guān)系也有淡去的一天,但是,世人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郁燈泠根本不認(rèn)識他們,而且,薄朔雪和其他每一個已經(jīng)跟郁燈泠無關(guān)的“常人”,是不一樣的。
郁燈泠漸漸安然,靜靜靠在薄朔雪懷里。
薄朔雪卻目光一瞥,在桌角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話本。
新的,他沒見過,卻有翻動的痕跡,顯然已經(jīng)被郁燈泠看過。
郁燈泠看過的東西,他就感興趣,拿過來大致翻了翻。
他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整個故事,倏然大怒,將那話本子狠狠擲在地上。
薄朔雪捂住郁燈泠的耳朵,朝外面吼道:“叫內(nèi)務(wù)府尹給朕滾進(jìn)來!”
那話本子上竟是講的一對鶼鰈情深的愛侶成親之后,在誤會和猜疑中消弭了當(dāng)初的深情,最后分道揚(yáng)鑣的故事,其中許多細(xì)節(jié),竟與帝后二人的經(jīng)歷頗有相似之處,甚至連地名,也頗有重合之處,讓人看著看著,不自覺就產(chǎn)生聯(lián)想。
這些年來,試圖在帝后二人之間進(jìn)讒言、挑撥離間的不少,薄朔雪都一一應(yīng)對,但這種話本子,竟然被成功送進(jìn)了宮里來,還被阿燈看到,這就是罪該萬死。
內(nèi)務(wù)府尹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慌慌張張地過來跪在地上,被陛下連連追問,說出了幾個人名,直到陛下決絕說要斬首示眾,才反應(yīng)過來是什么嚴(yán)重的事情,磕頭磕得心有余悸。
郁燈泠瞥了眼那被扔到地上的話本子,已經(jīng)沒什么情緒,聽著薄朔雪在耳邊仔仔細(xì)細(xì)地問她那話本子看了多少,又諄諄教誨她這些話本子可不全是好東西,有些是有心之人編的,寫的全是假話,就是為了騙小笨蛋,叫她不要當(dāng)小笨蛋。
郁燈泠不答話,他還追著問,“你是不是小笨蛋,你是不是?”
問得郁燈泠心中最后一點悵惘也消失殆盡,伸了個懶腰去洗漱。
等薄朔雪訓(xùn)斥完了內(nèi)務(wù)府尹,消了余怒走回來,郁燈泠都已經(jīng)睡著了。
翌日起來,郁燈泠又跟往常一樣,不再那么黏著人了,反倒讓薄朔雪很不適應(yīng),大為失落,圍著郁燈泠想要她再來貼貼抱抱,被郁燈泠一巴掌拍在鼻梁上,趕去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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