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六月,往年是北橙最熱的日子。偏偏今年不同,高考前幾日下起大雨,烏云壓陣,雷聲滾滾,讓人慎得慌。
為了回來給宋周河高考加油,凌輕輕特意請假回了北橙。
剛下高鐵,手機屏幕亮起,系統(tǒng)給她推送了一條新聞消息,說是一架從北橙飛往y國的飛機失事,墜毀在海中。
y國。飛機墜毀。
這幾個字一下子將凌輕輕的記憶拉回前世,時間上雖然有偏差,可這與前世宋周河出事時的情況一模一樣。
凌輕輕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全身血液變冷,指尖發(fā)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掏出手機打電話時,兩只手都在發(fā)抖。
她給備注為“三點水”的號碼打過去,接連打了十幾個,沒人接。
凌輕輕心臟一沉,眼眶突然紅了。
她這次給劉英打了電話,那邊等了好久才接。
“阿姨,宋周河呢?他在哪?他為什么不接電話?”這一番話,凌輕輕說得很急,也很慌亂。
劉英在電話那頭暴哭,幾乎泣不成聲:“輕輕,怎么辦,小河上了那架飛機,我和你宋叔叔親眼看著他過安檢——”
后面的話,凌輕輕再也沒聽見。前世葬禮上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一下子涌進腦海,耳邊響起好多人安慰她的那些話。
噼啦啪啦,亂成一團。
凌輕輕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死咬住唇不哭出聲音。
為什么總這樣,不是改變了嗎,去年宋周河沒出事,他一直活的好好的。為什么還會這樣。
老天爺是在耍她玩嗎,讓她重生回來,又一次面對宋周河的死亡。
“混蛋,蠢貨,傻子。”每一句字,她都在罵自己。
要是她當初直接警告宋周河,讓他無論做什么都不要坐飛機,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死亡。
要是那晚宋周河說做好決定時,她多問幾句,這樣或許能及時制止他。
要是………
可惜現(xiàn)實沒有多要是,也沒有如果,只有殘忍而血淋淋的事實。
凌輕輕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記得自己哭暈過去,再睜開眼就在醫(yī)院了。
一看見徐南丞,凌輕輕立馬坐起來,緊緊抓住他的手,焦急地詢問:“宋周河呢,宋周河在哪。”
徐南丞有些不忍,他低下頭,喉嚨艱澀:“還沒找到。”
凌輕輕因極度悲傷昏睡兩天,這兩天里,政府組織了好幾支救援隊展開救援,目前只找到一個黑匣子,墜機原因不明。
航空公司也在第二天貼出了乘機人員名單,宋周河的名字就在上面。
余下幾天,凌輕輕不吃不喝不睡覺,整天盯著手機刷新聞,希望能看到一條好消息。
徐南丞不放心她一個人待著,請假天天陪著她。看著凌輕輕面容憔悴,一臉虛弱的模樣,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幾乎每晚,凌輕輕都會抱著徐南丞痛哭,這句話也是他每次安慰她的話。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星期,事故救援最終消息放出來,全機人員,全部遇難,無一生還。
由于墜機地點在海里,救援人員只從海里打撈出些電腦硬件和碎衣布,而遇難者尸體一個都沒找到。
有人猜測是飛機爆炸時威力太大,直接將人炸裂,破碎的皮肉和四肢要么沉入水底被泥土掩蓋,要么被海中的大魚吃了。
不管哪一種,對受難者家屬來說都是很難接受的結(jié)果。
看到這條新聞時,凌輕輕正坐在家里吃飯,凌峰和凌媽坐在她對面。
凌輕輕抱住碗,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掉進碗里,這碗飯徹底不能要了。
一向嚴厲的凌峰看她這樣,也沒說什么,只是嘆了聲氣。
宋周河的葬禮在一個月后舉行,雖然救援隊一直沒找到他的尸首,劉英和宋爸爸依然為宋周河買了塊墓地,說是等以后找到了就好好安葬進來。
舉行葬禮那天,天很暗,小雨飄揚,空氣陰沉沉的壓得人心口發(fā)悶。
冰冷的墓碑上,貼著宋周河的照片。那是2014年8月,他在高一剛?cè)雽W那會兒照的。
他穿著白t恤,頭發(fā)凌亂,眉目桀驁,眼里迸發(fā)亮光,嘴角揚起八顆牙齒的微笑,帶著少年人獨有的青澀傲氣。
一晃眼,距離照片的日期,都快過去四年了。
凌輕輕沒有跟隨人群,她自己躲到一個角落,坐在那里默默流淚。
徐南丞找到她的時候,她身上全都濕了,喊她也沒有回應(yīng),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娃娃。
“輕輕,”徐南丞喚了好幾聲,總算讓凌輕輕回神。
她仰起頭,臉色蒼白,嘴唇被死命咬出牙印,淚水與雨水模糊了視線,紅腫的眼睛刺痛發(fā)疼,她什么都感覺不到。
“輕輕。”徐南丞俯身,將她收攏在自己懷里,哄小孩兒般拍拍她后背,柔聲道,“別哭了,再哭眼睛要壞了,他應(yīng)該不想你那么難過。”
和前世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不同的是,這輩子的凌輕輕,可以肆無忌憚沖進徐南丞懷里,抱著他放聲大哭。
“徐南丞,我又只有你了。”她哭得太久,嗓音啞了,說話聲小到幾乎聽不見。
前世也是如此,宋周河死后,宋家就搬家了,凌峰和凌媽忙著上班沒空管她,只有徐南丞一直陪著她。
現(xiàn)在也是如此,除去至親血脈,此刻能互相陪伴安慰的人,好像只有他們彼此了。
徐南丞沒關(guān)注她話里的“又”,他只是靜靜抱著她,一邊抱一邊安慰。等人哭累睡著了,他攔腰將她抱起,直接往山下走。
坐車回家的路上,看著連睡覺做夢都在哭泣的小姑娘,徐南丞抬手揉了揉眉心,這幾天高強度的精神緊繃,他有些累。
徐南丞沒告訴凌輕輕的是,宋周河曾在墜機前給他發(fā)過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話——
【照顧好凌輕輕,別讓她傷心,就當是兄弟的最后一個心愿,拜托了。】
他當時還奇怪,宋周河莫名其妙發(fā)這種話,會不會是惡作劇。
直到電視新聞播報飛機墜毀事件,徐南丞才意識到,宋周河出事了。
這個不敢將心意表達出來的少年,到死都一直想著凌輕輕。可就是這么一個人,死后連尸體都沒有。
徐南丞放下揉搓眉心的手,低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轉(zhuǎn)過頭,手溫柔地撫上凌輕輕的臉,幫她擦掉臉上的淚痕。這幾天她哭得慘,眼睛都腫了。
徐南丞低下頭,薄唇懸停在她眼皮上,緩緩吹了一口氣。
熱氣吹拂得凌輕輕有些癢,靠在他肩膀的腦袋動了動,眼皮顫抖著,有要醒過來的趨勢。
徐南丞屏住呼吸,靜靜盯著她。察覺她又沉沉睡過去時,他輕輕吻上她的眼睛,溫柔而克制,幾秒后離開。
-
和前世一樣,葬禮過去幾天后,宋家就搬家了。
走的那天,劉英特意拉著凌輕輕說了幾句悄悄話。
“輕輕,你和小河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本以為我可以等到你和小河戀愛結(jié)婚生子,現(xiàn)在看來是不行了,小河沒那個長命的福氣。”提到宋周河,劉英又要哭了。
不過十幾天的時間,劉英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往常保養(yǎng)得當?shù)募∧w迅速發(fā)黃蒼老,一頭黑發(fā)全白了,有時看著遠方發(fā)呆都會眼神恍惚。
凌輕輕被她一句話弄得差點哭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住眼眶打轉(zhuǎn)的淚水,想出聲解釋自己和宋周河不是那種關(guān)系。
劉英卻沒給她機會,她緊緊握住凌輕輕的手,“小河一直有個很喜歡的女生,這事你知道嗎?”
凌輕輕點頭,她私下追問過好多次,宋周河硬是一點兒信息都不透露。
她說:“我不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從來沒見過她。”
“不知道就好。”劉英低聲嘆了句,“幾個月前他決定出國留學我就應(yīng)該想到的,沒想到……算了,你也不用知道了,人都死了,他的那些事就當從來沒有過。”
凌輕輕不懂為什么要對她說,只能跟著點頭。
劉英坐上車走了,她的身后跟著一輛卡車,上面擺放的全是與宋周河有關(guān)的東西。
知道宋家會搬家,所以聽到消息時,凌輕輕并沒有很傷感。但此時此刻,看著劉英坐車遠去,她徹底繃不住了。
劉英和宋爸爸的離開,意味著他們帶走了一切和宋周河有關(guān)的東西。從此以后,那棟別墅里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而手機里專屬于宋周河備注的號碼,也再也不會響了。
徐南丞從身后環(huán)抱住她,讓她腦袋靠上自己胸膛,徐南丞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柔聲:“輕輕,會好的。”
付詩瑛走的時候,凌輕輕用這句話安慰他。現(xiàn)在,他也用來安慰她。
凌輕輕轉(zhuǎn)過身面對他,雙手抱住他的腰,將腦袋埋進他胸膛。
“徐南丞。”她嗓音悶悶的。
“嗯?”徐南丞低頭看她。
“你說,宋周河死之前會想什么?”
沒去看的球賽,沒來得及跟家里人說的再見,還是后悔沒跟喜歡的女孩子表明心意。
凌輕輕不明白,她想,總歸宋周河不會想她,兩人平常說話沒幾句就嗆,估計宋周河討厭死她了。
徐南丞正幫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聞言,手一頓,他抬眼望向湛藍的天空,那里有藍天白云,有鳥群飛蟲。
無比自由,無比遼闊。
他收緊放在凌輕輕腰間的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些不能說的、不想說的秘密,全部都交給了天空。秘密會化成清風,吹過森林,卷起樹葉,行了幾千公里的路,最后深埋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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