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孤兒，一個簡單的孤兒。

        我被抓去做了奴隸，應是被騙去的才對，大人說我長得不錯，要不要跟他走，他會保我能在這昏庸離王的統治下活下去。

        后來，我發現他帶我去的地方，紅帳縷縷，里面盡是酒味與胭脂的混合，我吐了。

        我被大人死死摁在地上，臉生生砸在黃白相間的污穢中。

        “竟是個男兒，怎生這么漂亮！”

        他甩甩手，將濺在手上的污穢甩在我的臉上，不小心增到了嘴角——真苦啊。

        “晦氣！”

        “可惜了。”

        我被關了起來。

        兩天，還是三天。

        就在我快扛不住的時候，有人將我抱起。

        “這么好的美人坯子，可惜了。”

        呵，說我，你不也一樣么。

        我就這樣被轉手了。

        索性他帶我極好，平日里，只是喜歡坐在庭院里，眼睛看著某處。

        他讓我喚他夫子。

        見我身子也開始硬朗起來，他開始讓我喝藥，黑紅的藥汁不似看著那般恐怖，喝起來竟是甘甜的。

        過了幾天，他搬出一把琴，擦拭了上面的灰塵后，開始教習我。

        他看我天賦極高，僅僅四年就已有追趕上他的趨勢。

        四年時間，我發現我的身體已不向同齡的男孩，雖個子在長，也有匹敵他們的力量，但是不知為何，無論做何事都有一股陰柔感。

        跟隨夫子外出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一個身穿破爛的小孩，他看著我，我原本以為他也覺得我作為一個男兒太過陰柔，生怕再遇上他同他們一般嘲諷的眼光，我躲在了夫子身后。

        不知何時起，坊間開始傳聞，左巷的李夫子家中養了一個嬌娥，是個男兒身。

        原本我是不在意的。

        “李夫子，迎春客，

        撿到個蘇瑾兒

        年少不知李夫子

        年老竟圖小蘇兒”

        這是坊間的歌謠，傳到我耳中的那天，那個少年來找我。

        “要不要逃？”

        “逃？”

        沒想過，就算坊間的流言已經傳的人盡皆知，我亦沒有想過。

        我不在乎。

        夫子每年都會離開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他總是會有所交代，但是這次，竟一聲不吭地出門了。

        熟睡間，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我迷迷糊糊睜開眼，一個渾身酒氣的人坐在我身上，隨后開始扒拉我的褻衣。

        巷東的王二狗。

        看著窗邊的木桿，我大致懂了。

        他欲進行下一步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王二狗隨即與來人爭斗起來。

        又是他。

        看著他快不敵，我隨手抄起一旁的盥盆向王二狗的頭上砸去。

        溫熱的血濺在我的臉上。

        我殺人了。

        看著汩汩從王二狗頭上流出的血液。

        在我還味回過神時，我被帶走了。

        “陸弈”

        他帶著我到他的棲身之所，一個小小的廟宇，簡易的稻草搭起來的窩。

        索性還有些許銀兩傍身。

        翌日，我與他趕路，離開了此地。

        算算日子，夫子應回了住所。

        我已到了冀州，離彭州不遠，但是也要五六日的路程。

        看著眼前的白面，我又開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陸弈最近開始早出晚歸，不知為何，我多次提出分道揚鑣，但是他卻總能以各種理由將我留下。

        兩月后，我與陸弈定居在了彬州。

        昏君實在無道，連連旱災亦要建立行宮，百姓苦不堪言，街上人丁襤褸，只有那百春樓竟鶯歌燕舞，日日笙簫。

        不遠處亦是燈火明亮——登詩臺。

        我照例和往常一樣將琴放好。香薰爐中緩緩下墜的青煙開始四處飄蕩，手指揮起落下，一陣弦音緩緩流出。

        “今日離王的行宮已建了大半，真是可喜可賀啊。”

        “據悉，入冬之前即可完工。”

        坐在中央的人捋了一下胡子。

        “我已四處體察過了，見此地氣候宜人，應是好生養之地，百姓家有余糧，可見此地當真可稱得上風水寶地啊！”

        “是啊是啊”

        氣候宜人？

        呵，不過是借口罷了。追根到底，還不是想搜刮最后一點民脂民膏。

        琴聲頓時變得激蕩起來，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

        “哈哈，據說您老明年就會上京任職一品尚書，屆時還請您多照顧照顧犬子啊。”

        蘇瑾看到陳賢將拿到的錢袋掂量了過后塞進懷里。

        “滾！”

        一聲大呵從耳邊傳來，登詩臺的琴就這樣被掀翻。

        蘇瑾被護衛強行押走。

        陸弈趕到的時候，蘇瑾已經被打的遍體鱗傷，衣裳也是半開，微微泛起黑色斑點，且伴隨著絲絲酸味。

        賣掉了彬州的住宅，拿到的錢他給我買了一把琴，我給他取名浮生。

        原本是個乞丐，為何會在吹簫時那么雅正。

        我彈琴，他舞劍。

        街上的官兵開始多了起來。

        偶爾還會出現沿街的路邊泛著干紅的血跡。

        賣藝的生活越來越難做，已經好久沒吃夫子配的藥方，我漸漸發現我的聲音已經不在稚嫩。

        陸弈走了。

        一個午后。

        從街上回來后他說他要出去一趟，我將浮生仔細擦拭后放在角落里。

        三天了，陸弈依舊沒有回來，街上的官兵越來越多，隨時都能看到他們強闖進人家后拖了一兩個男丁出來。

        原本還在慶幸的我現如今也被抓了去，我離開了，但是浮生卻還在角落里。

        或許，陸弈哪天會突然進來看到浮生，看到空無一人的堂屋，然后繼續他的大道吧。

        人啊，可笑吧，前陣子還聽到彬州的行宮快建好了，結果兜兜轉轉，卻還是來到了這里。

        一根鞭子猛地抽了過來，手里攜著的磚塊也應聲掉在地上，但是隨后，就是更猛烈的抽打。

        已經第三天了，卻依舊不習慣。

        每天這里都有不同的人死去，或是被鞭子抽死，或是活生生累死，亦或是從高出落下。

        今日從蘇瑾面前經過的就有3人。

        落在地上的尸體被人拉著腳踝強行拖走，凹凸的路面沿著尸體的痕跡憑空出現一條血路，還有部分的組織。

        強忍著嘔吐的感覺，要是吐了，今天就要餓一天了。

        “再堅持堅持吧，聽說彭州那邊已經有人起義了，而且還聽說陳國被打的節節敗退！”

        周圍的人眼里都充滿了希望，逐漸開始有人也效仿起彭州的起義來，但終究，還是死的死，傷的傷。

        干活的人沒了好多，于是蘇瑾就干了更多的活。

        終是還是病倒了。

        迷糊間，被人抬出去了，接著就是一股強烈的腐爛氣味傳來。

        “這樣，也好。”

        陸弈還是回去了，看到堂屋里積滿的灰塵。

        “終究還是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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