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抬眼瞅了瞅宋啟明說：“公子少年老成。”

        “完了？”

        “完了。”

        “能不能說詳細點。”

        “我對公子不感興趣。”

        “正因為你不感興趣，所以對我的評價才會不帶任何個人感情，判斷才會更準確。我想聽聽。來，吃菜，我們邊吃邊說。”

        陳寅拿起筷子，猶豫了下又放在了桌子上，說：“公子這個人很復雜。”

        宋啟明立刻笑，因為前世他的中學班主任也這么評價過他，不過當時班主任說他復雜是因為感情問題。他給同桌女同學寫了一封情書，結果女同學把他的情書交給了班主任，班主任不但說他復雜，還勸他改邪歸正。

        “怎么個復雜法？”

        “每個人都有脾性，公子的脾性卻讓難以捉摸。你開館行醫，免費為病人治病抓藥，京城的百姓都說你是個大善人。但你這個大善人，卻又非常看重錢財，為了錢冒著生命危險去關外。”

        “愛財的人也可以做好事，有了錢才可以做更多，更大的好事。所以兩點并不矛盾。”

        “可你掙錢的方法卻不大光明，在東北我看得出你在特意討好隆威，說句不好聽的，那不是討好，簡直是獻媚。一個正直的君子不會那么做的。”

        “君子分兩種，一種是真正的君子，還有一種是偽君子。你可以把我當成后者看待。”

        陳寅抬眼看著他說：“可說你是偽君子，你對醫館的人卻非常坦誠。就像今天，你居然攔在我和蕭十三面前，有那么一刻我真想殺了你。”

        宋啟明不由吸了一口涼氣，原來當時陳寅差點殺了自己，想想都覺得后怕。

        “可你為什么沒有動手？”

        “因為規矩。你是我的雇主，刀客不能殺自己的雇主。”

        宋啟明苦笑說：“看來是錢救了我一命。”

        “是規矩。”陳寅糾正。

        宋啟明不在乎是因為什么，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問：“能說說你為什么對蕭十三動了殺心么，你們可一起出生入死過。”

        “因為他蠢，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誤解。”

        “誤解？”

        “他認為是我打傷了小武，可我并沒有動手，甚至連刀都沒有拔。”陳寅的刀出鞘必飲血，他的刀沒出鞘說明他對小武并沒殺意。

        “十三和小武情同手足，即使你沒有動手，可小武因你受傷，他遷怒你也理所應當。”

        “那和我沒有關系。他冤枉我就該死。”

        “陳寅啊，刀客也是人，你不能只顧自己的感受，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樣你會很孤單的。”

        陳寅嘴角上揚露出了不屑的笑容，這還是宋啟明第一次見陳寅笑，也是他見過最令人不舒服的笑。

        面對這樣一個無情刀客，宋啟明也是無計可施，他嘆了口氣說：“說說，你今天為什么要把小武帶到竹樓亭比武吧。我雖不了解你的過去，但據我觀察小武即使對你出言不遜，你應該也不會跟他計較，更不會對他動殺心。”

        “刀客殺人，并不濫殺。我對小武的確沒動殺心，把他帶到竹樓亭是覺他對刀法很有悟性，想調教一下他。只可惜他令我大失所望。”

        “此話怎講？”

        “功夫是殺人技，一個人如果沒有強大的內心，是成不了真正高手的。狹路相逢勇者勝，真正的高手過招，比的不是招式而是心理。”

        宋啟明恍然大悟，整件事這就說的過去了。不過像陳寅這樣的冷血動物居然有調教小武練武的心，可見無情刀客并非無情，只可惜小武的表現太令人失望，錯失了這樣一個大好機會。

        宋啟明笑著說：“小武歲數還小，也許你可以給他一次機會。”

        “對刀客來說，一次機會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小武沒機會了。”

        宋啟明笑著說：“小武要是聽到這話，估計得后悔死。來，不說他了，我們喝酒。”

        其實，宋啟明也不希望小武成了陳寅這樣的人，在亂世會些功夫自然好，可也沒必要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就像小武，既然喜歡練武，練武防身就行，非要成為絕世高手，手上得沾多少人的鮮血。

        “公子。”蕭十三在門外說話。

        平時蕭十三都是直接進屋，今天宋啟明請陳寅吃飯，所以規矩了很多。

        “進來。”

        蕭十三走進屋子，先看了眼陳寅，說：“李慕青剛才派人來，說下午請你去沁心園茶樓喝茶。”

        宋啟明心頭一動，從東北回來這還是李慕青第一次找自己，她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只是今天請自己喝茶，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蕭十三再次瞄了眼陳寅，陳寅端坐如鐘看都沒看他一眼，蕭十三也是個驕傲的人，可單憑陳寅這份鎮定和驕傲，他就自嘆不如。

        成蕭十三退出房間，宋啟明說：“你喝了酒，下午還能陪我出去辦事嗎？”

        “當然可以。”

        “下午陪我去趟茶樓。”

        陳寅眉頭輕挑，宋啟明平時帶人出門一般分三種情況，日常生活會帶小武，私密見面（見不得光的事）會帶蕭十三，比如和李慕青見面，只有危險的事才會帶陳寅。

        這青天白日又是茶樓會友，按正常來說應該是帶蕭十三才對。

        宋啟明注意到了陳寅輕挑的眉頭，問：“你不方便？”

        “沒有。只是有點好奇。”

        “好奇什么？”

        “為什么帶我？有危險？”

        宋啟明哈哈大笑，說：“沒危險。帶你去茶樓，是因為你簡單，比十三還簡單。”

        陳寅聽出了“簡單”的弦外之音，說：“謝謝公子對我的信任，但我勸公子還是不要太相信人，有朝一日，如果有人出錢向我買你的命，只要價錢合適，我是不會猶豫的。”

        這……

        宋啟明尷尬的笑了笑，心說陳寅的情商實在堪憂，能不能別總說大實話，大煞風景不說，聽著也讓人心里犯堵。

        可這就是陳寅，誰拿他也沒辦法。

        “那在你眼里我的命值多少錢？”

        “看心情，我曾經為了三文錢，殺過一家十八口人，也曾有人出十萬兩黃金買吳三桂的頭，可我卻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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