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啟明恨不得立刻去廣州府把黑旋風的案子搞清楚，可現在他必須等等，因為陳寅還沒回來。

        他為什么還沒回來？兇多吉少啊。

        在陳忠實的家中，宋啟明冷眼瞧著外面發生的一切。趙學升下令，將陳忠實的家眷全部下獄，所有財產沒收充公。

        在陳忠實的家中搜出來一箱金銀，名人字畫五十多副。貪官，名副其實得到貪官。

        陳忠實七十多歲的老娘也被軍士押了出來，妻妾們站在院子里哭哭啼啼，他的兩個兒子想要反抗，正被軍士毒打的鬼哭狼嚎，府里的下人們則一個個跟小雞子似的瑟瑟發抖，不敢吭聲。

        宋啟明嘆了口氣，吩咐說：“丁甲，把房門關上吧。”

        驛館已經被大火燒了，宋啟明要暫時在這里安歇等陳寅回來。

        丁甲關上門，丁乙給宋啟明端上來一壺茶，說：“大人不必擔心，陳大哥一定安全回來。”

        宋啟明點點頭，可陳寅真能安全回來嗎？宋啟明心里還真沒底，陳寅功夫雖高，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是個人都知道。

        丁甲說：“是呀大人，以陳大哥的身手，只有陛下·身邊的隨身護衛才能一較高下。”

        “你們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是。”

        丁甲丁乙兩兄弟拱手退出了房間，然后像兩個門神一樣站在了門口兩側。

        宋啟明閉目沉思，開始分析整件事。

        想要殺自己的人來自京城，而且還能掌握督查御史的行蹤和路線，會是魏藻德嗎？

        很有可能！因為他不但知道自己的行程進度，還有殺人動機。魏藻德的兒子就是因為自己才死的，他要為子報仇。

        假設魏藻德真是幕后主使，他指使福建都尉程坤做這件事，程坤又找到了黑旋風。甚至程坤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環節，魏藻德真正找的人是福建總兵。

        可魏藻德有這么大的面子，可以讓福建總兵為自己殺人嗎？而且殺的還是欽差。這可是要滅門的罪行！

        這件事牽涉太廣了，想要剝絲抽繭查出事情真相，兩個人是關鍵：小諸葛孔旭，福建南平駐防都尉程坤。

        “孔旭，程坤……”宋啟明在嘴里不停的念叨兩個人的名字。

        要不要寫信給王承恩，讓他幫自己查？

        沒必要！

        刺殺欽差的事朝廷已經知道了，朱由檢肯定會派人徹查這件事，不需要自己的面子，王承恩查案也不會懈怠。而且萬一讓人知道自己跟王承恩有私交，反倒得不償失。

        朝廷里的這些事實在是太復雜了，看來自己還是得想辦法脫離這個圈子，好好行醫治病，好好經營自己的理想，這才是正道。

        明朝這座大廈將傾，趕緊抽身離場才是王道啊。

        “陳寅啊陳寅，你可千萬別死，趕緊回來吧……”

        宋啟明睜開眼，找來紙和筆開始寫奏折，昨天發生的事他要如實呈報給朝廷。

        ……

        在中午的時候，望眼欲穿的宋啟明，終于把陳寅盼回來了。

        陳寅受了傷，左臂膀和后背各有一處刀傷，但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看不出絲毫的波瀾。

        宋啟明沒第一時間詢問為什么這么晚才回來，他去了哪里，而是先把他叫到了房間里給他處理傷口。

        傷口處理完畢，包扎好，宋啟明才問：“知道昨晚上的殺手是什么人嗎？”

        “姓柯，住在永安縣的望風坡下。”

        “你殺了他？”

        “沒有，我不是他的對手。”

        宋啟明愣住了，半晌才說：“你是逃回來的？”

        “他不殺我，我就回來了。”

        “他就這樣讓你回來了？”

        “他說，沒有殺我的理由。”

        見宋啟明一臉疑惑。

        陳寅繼續說：“他的目標不是你，而是黑旋風。如果要殺的是你，昨晚你就死了。”

        “他和黑旋風有仇？不是幕后主使派來的滅口的？”

        “沒有仇，但應該也不是幕后主使派來的。”

        “這……”

        偶然事件？

        黑旋風是山賊，打家劫舍濫殺無辜的事沒少干，有仇人找他報仇倒也很正常。

        “他說殺黑旋風是受人之托。”

        “受什么人之托。”

        “一個不認識的老婦人，那老婦人給了他一籃雞蛋，確切的說，是十一個雞蛋。”

        “為了十一個雞蛋殺黑旋風？”

        太荒誕了！

        “是。”

        “金雞蛋嗎？”

        “應該不是，只是普通雞蛋，雞下的蛋，人能吃的那種。”

        宋啟明皺著眉頭說：“跟你說話真費勁，你能不能把事情經過一口氣說出來，別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陳寅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宋啟明說：“好。”

        “好”字說出口，半晌陳寅才開始完整陳述事情的經過，雖然依舊意簡言賅，但宋啟明總算弄明白了。

        陳寅昨晚追對方，一直追到了城外才追上。兩人交手數回合沒分勝負，陳寅問對方是什么人，是受誰指使來。對方說，他要殺的不是宋啟明，而是受人之托來殺黑旋風。拜托她殺黑旋風的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婦人，殺黑旋風的報酬是一籃子雞蛋。

        至于老太婆姓什么，叫什么，來自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也沒有問。

        這是一起典型的雇兇殺人案，姓柯的人是殺手，老太婆是雇主。

        只是雇兇殺人的報酬令人驚詫，十一個雞蛋。擁有五千手下響當當的廣東賊首黑旋風，居然只值十一個雞蛋。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姓柯絕世高手居然還同意了。

        雇兇者腦子有問題，被雇傭的人腦子也不靈光，這分明是兩個神經病呀！

        還是對方只是在信口胡說敷衍陳寅，但看陳寅的樣子，他并沒有覺得對方在說謊。

        陳寅腦子也不好使？！

        “是他告訴你，他住在望風坡腳下？”

        “是。他說，如果我還想殺他，可以去找他，他隨時恭候。”

        宋啟明沉吟了半晌，說：“你、姓柯的，還有那個要殺黑旋風的老婦人，我覺得你們都不是正常人，是奇葩。”

        “什么是奇葩？”

        “就是……人類的新物種！”

        “……”

        宋啟明起身站起來，沖外喊：“丁甲，丁乙。”

        兩兄弟很快走進了屋子，恭敬的問：“大人有何吩咐。”

        “找人問問，望風坡在什么地方，我要去趟望風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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