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算賬
外頭的下人在曬物件, 雖輕手輕腳卻也有些零碎聲音。
明月叫自個心里的猜想驚了一下,連忙垂著頭喝了口甜湯。
大謝氏還在講太子妃,她干脆靠在了椅背上, 搖著扇子道:“她月份都這么大了,人家來的急的,這兩日都能生下來了……”
現(xiàn)下從朝野到各家后院, 就沒有不盯著太子妃肚子的, 大謝氏自然也關(guān)注,但她沒講多的,甭管這一肚子里是龍是鳳,謝家都早早坐好的應(yīng)對的準(zhǔn)備, 大謝氏現(xiàn)下心里只愁著謝望舒的事情,嘆氣道:“得先把望舒這事了了……”
雖把趙家人趕下山去了,那話到底是講出來了,還得想法子,叫那趙夫人一個字一個字吞回去才好。
大謝氏當(dāng)年同榮王分開的時候,那是她一輩子最低谷的時候,就是那個時候, 都沒人正面敢沖著謝家來, 且還是這種害了謝家女郎名聲的話,更何況謝家早已今非昔比。大謝氏心想,這趙夫人莫不是太拎不清,就是瘋了。
瘋了就瘋了,還害了她家的孩子!
大謝氏忍不住捏了捏扇子, 心里憋屈極了。
謝氏見她面色不好, 連忙應(yīng)和了一聲, 想了想并不講謝望舒, 只講太子妃的事情,“太子妃這肚子,都有七個月了,將近八個月了,也是這幾個月的事了……”
大謝氏點了點頭,心思不在這上邊,她此刻雖恨不得把趙夫人剝了皮抽了筋去,但現(xiàn)下更要緊的是謝望舒,大謝氏拿她是沒法子的,不由嘆道:“我真不曉得拿她怎么辦了,就昨個的事情,若不是紫竹回來同我講了,我怕是現(xiàn)下都不曉得,那得傳到多少人的耳朵里去……”
大謝氏講起這個,心里還有些受傷,覺著謝望舒不親她。
謝望舒的母親青云真人是早早就走了的,她倒是落得一身輕,謝望舒卻是大謝氏拉扯大的,打小養(yǎng)在膝下,比謝瑯玉在她身邊的時間要長的多,大謝氏盡心盡力,謝望舒卻仿佛越長大越同她疏遠(yuǎn)了。
謝氏不好安慰,只能道:“這孩子心思悶,她不同你講,也是怕給你招麻煩了。”
大謝氏嘆了口氣,還是笑了一下,輕聲道:“她就是怪得很,確實是個好孩子。”
明月靜靜地聽著,心里也不曉得是什么感覺。
除了幾個小的,桌上幾人都沒什么吃膳的心思,因而過了兩刻鐘的功夫便撤了席面了。
過不了兩日便要回京城去了,大謝氏閑不住,閑起來就想著謝望舒的事情,于是今個便開始收拾物件了,一面轉(zhuǎn)移轉(zhuǎn)悠精力,也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謝氏曉得她心情不好,便陪著一齊收拾,兩人也能講講閑話。
兩個長輩在院子里忙活起來,明月本來要帶著兩個妹妹打下手的,叫她們攔回來了,便在屋里一齊翻花繩。
這樣玩了有小半個時辰,明月見大謝氏少有笑臉,又想著謝望舒應(yīng)該也起身了,猶豫一會,便帶著兩個妹妹去偏殿找她了。
去時謝望舒正在殿里吃早膳,殿里的簾子全打起來了,里外通通透透的,墻上上還掛著幾把□□同大刀。方才應(yīng)該在庭里耍過劍了,謝望舒瞧著面色紅潤,氣色不錯,像是并未受到趙夫人的影響。
丫鬟邊傳了話,邊領(lǐng)著明月幾人進(jìn)了殿里,謝望舒正吃著膳,身邊也沒人打扇,見幾人來了,還有些驚訝的模樣,連忙要放了筷子起來。
明月攔住了,搖著扇子笑道:“我們就是來湊湊熱鬧,往常少來你這玩了。”
屋里的丫鬟們倒是機靈,連忙搬了椅子,幾個主子便坐下了,又奉了茶水,這才不至于干坐著。
三人也無事可做,于是就這么瞧著謝望舒,謝望舒也有些不好意思,覺著吃不下去,但明月笑著叫她繼續(xù)吃,謝望舒莫名聽她的話,便繼續(xù)吃了。
明嬌是不覺著尷尬的,瞧著墻上掛著的刀槍眼饞得很,搓著手里的杯子,不住地沖明月笑。
明月心里好笑,捧著茶杯道:“這刀槍無眼的,你傷著了如何是好?且是你舒妹妹的,你沖她笑去。”
謝望舒倒是不在意,叫明嬌隨意取用,邊握著筷子道:“都是沒開刃的,怎么玩都行。”
明嬌眉毛一跳,臉上是擋也擋不住的喜意。
明月便不攔著,瞧著明嬌蹭到墻邊去,叫丫鬟拿刀劍耍著玩了。明嬌也不會,舉著個□□便滿屋打起轉(zhuǎn)來了。
明淑倒是乖乖坐著,自個提了個小荷包,現(xiàn)下打荷包里拿糖吃,還同謝望舒講話。
明月在屋里掃了一圈,沒多瞧,只是覺著有些悶熱了,她搖著手里的扇子,果然見這屋里連個冰車都沒有。再瞧謝望舒,她像是并不怕熱,身上一點汗都沒有,連個打扇的小丫鬟也沒有。
明嬌同明淑倒是也覺著熱了,嚷嚷著叫丫鬟去推了冰車來。
謝望舒屋里還有個老嬤嬤,方才在屋里拿撣子掃桌椅,見明月幾人來了,連忙去廚房里提點心去了,現(xiàn)下也回來了,笑著招呼幾人吃,臉上的褶子都堆起來了,邊道:“都是熱乎的,哎呀,咱們屋里真是難得熱鬧,日后總來找咱們姑娘一齊樂才好……”
明月笑著應(yīng)聲,道:“以后日日都來,嬤嬤不嫌咱們煩就好了。”講完,便也應(yīng)景地吃了快甜糕。
嬤嬤笑著直擺手,道:“哪里會嫌棄夫人,巴不得呢……不止老奴,咱們姑娘性子別扭,面冷心熱,瞧著主子們來了,心里也高興著呢……”
這嬤嬤會講話,明月也笑著同她閑話,邊瞧著幾個姑娘挨著坐著,明嬌時不時鬧鬧謝望舒,她也不惱,這么一瞧,突然覺著謝望舒同明嬌明淑處得還挺不錯的。
等謝望舒吃完了膳,幾人就在殿門前講閑話了,老嬤嬤拖了小案來,一人分了個小碗,便圍著小案嗑起瓜子了。
明月心里想著要怎么同謝望舒提起昨個的事情來。
謝望舒現(xiàn)下瞧著挺好的,若是本就不在意還好,但是都打馬上掉下去了,怎么可能會不在意呢。好不容易舒服一些了,明月又提起來了,豈不是惹她傷心了。
明月曉得大謝氏是想叫自個來開解開解謝望舒,明月方才細(xì)細(xì)一想,這謝望舒也是個奇人,她打小長在謝府,居然同謝家的誰都不親近,現(xiàn)下最講得上話的倒是后來認(rèn)識的明家姐妹。
明月也不曉得她這樣一個生悶不尋常的性子,以往是如何同謝歡親近起來的。
明月?lián)u了搖扇子,心想還是得問問,若是憋在心里,倒是更不好了,見那老嬤嬤打屋里灑掃去了,便道:“舒姐兒,你昨個掉下馬來,屋里可有請大夫來瞧瞧?”
謝望舒正剝著瓜子殼,聞言便瞧了明月一眼,連忙道:“挺好的,我其實也沒摔著……”
謝望舒身手不錯,且只是驚了一下馬,傳來傳去倒是邪乎了。
明嬌最機靈,眼神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就曉得明月要同謝望舒講私密話了,便拉著一臉不情愿的明淑去庭院里耍□□了。
待兩個妹妹走遠(yuǎn)了一些,明月也能問一些旁的話了,不由側(cè)頭瞧著謝望舒。
謝望舒正剝著瓜子,也察覺到她要問話了,不由搓起了手里的瓜子殼,有些緊張起來,不曉得她要問什么。
謝望舒這樣,明月也有些不自在,她叫左右的丫鬟都去廊下守著,這才笑道:“也沒旁的事情……就是今個吃早膳的時候,你姑母就講起你,心里記掛,怕你不好……她又忙著收整物件,便叫我來瞧瞧你了。”
大謝氏心里惦記著,偏偏又同謝望舒沒有話講,兩人見著了也是大眼瞪小眼。
謝望舒像是挺不好意思的,她看著自己的手,輕聲道:“是我給姑母惹麻煩了,我曉得她都是為我好,我好著呢,也沒傷著,挺好的……”
明月笑了笑,看著庭院里比劃的明家姐妹,笑笑鬧鬧的可吵人了,她邊道:“可不能這樣想,一筆寫不出兩個謝來,一家人,本就該相互扶持,且你又沒做錯事,你是有理的,家里人都曉得的。”
明月想了想,又道:“但你昨個沒告訴你姑母,這倒是不太好,你昨個一回來就該告訴她的,她那樣疼你,也不會怪你……不然咱們誰都不曉得,旁人私下里便會亂講閑話,到叫你平白受非議了,你姑母也跟著難受……你若是講了,你姑母自會去解決,她昨個聽人講了這個事,氣得夜里連夜把趙家人趕下山去了,生怕壞了你的名聲,這樣一來,旁人自然覺得這是兩家不和,故意拿你作伐子,也不好講閑話了……”
還得覺著是趙家沒底線,同她家往來都要小心幾分,大謝氏也是廢了許多心力。
明月的語氣很柔和,細(xì)細(xì)地同她講明白,這叫謝望舒安靜了好一會,她打小身邊就是大謝氏那樣說一不二雷厲風(fēng)行的女子,不會有人這樣同她講話,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明月,忽然像是鼓起了勇氣一樣,輕聲道:“我不想嫁人……”
明月先是一愣,飛快地看了謝望舒一眼,又忽然轉(zhuǎn)過彎來了,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謝望舒打小生在京城這個人精堆里,又是謝家的女兒,哪里會連這點官司都看不清楚?明月想起謝瑯玉講的,人有了在乎的才會有痛處,謝望舒不在乎婚嫁,甚至不想嫁人,所以不會在乎自己的名聲了,興許還覺著省事了。
明月忍不住搖了搖扇子,不曉得該怎么辦,心想,這叫大謝氏曉得了,家中怕是要不安寧了。又想,為什么?謝望舒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叫趙夫人欺負(fù)了嗎?
謝望舒見她這樣,以為她熱著了,連忙叫人再去推了個冰車來,她講了那樣一句,整個人像是坦然了許多,邊道:“我也是想過的,我家中已經(jīng)沒有嫡系的姐妹了,兩個表姐都訂了婚事,也礙不著誰。”
謝望舒像是曉得明月是替誰來問話的,對著大謝氏講不出來的話,對著明月仿佛好講許多,她看著院子里的兩姐妹,邊道:“日后家中怕是就我一個人了,我也不想嫁出去……”
庭院里有丫鬟提著水桶在院里灑水,明嬌同明淑就推推擠擠地在后邊踩濕了青石板玩。
明月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一時沒講話,也不曉得該講什么,她作為謝望舒的嫂嫂,本來該勸她的,畢竟哪有女子不出嫁的?但是她莫名講不出口,先前明祁出事毀婚約的時候,明月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她想拿著明佳留給她的嫁妝,就像青云真人一樣,也在道院里求個真人的稱號,找個僻靜的位處梳了發(fā),關(guān)起門來高高興興地過一輩子。
明月現(xiàn)下想來,覺著那些想法實在幼稚,其中有太多現(xiàn)實的因素沒有考慮到了。男子過了歲數(shù)不成婚,都要遭受非議,更何況是女子,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但是明月現(xiàn)下也不想打擊謝望舒,她在心里措辭許久,柔聲道:“你想不想我告訴你姑母?不想我就當(dāng)沒聽見,不會同旁人講一個字的。”
謝望舒安靜了好久,她往明月瞧不到的那一邊偏了偏臉,小聲道:“我不敢同她講。”
謝望舒差點壞了名聲,大謝氏著急上火成這樣,若是曉得她有終身不嫁的想法,還不曉得要如何呢。
明月假裝沒發(fā)現(xiàn)她微紅的眼眶,也瞧向了另一邊,輕聲道:“我找個時候同她提一提……你是為何不想嫁人?能同我講一講嗎?”
謝望舒垂著頭,像是想了好久,語氣平靜道:“我長這么大,就見過我娘一次。”
明月聽得一愣,忍不住鼻子一酸,她最聽不得這個的,明月抿了抿唇,忽然覺著熱的慌,搖著扇子沒講話。
謝望舒偏著臉,悄悄擦了擦眼淚,顫著手捏瓜子殼,語氣平常道:“我打小她就不在我身邊……可能是因為我長相不秀美,性子也不討喜吧……我小時候,就歡姐兒愿意同我講話……我就想一個人,我不在乎名聲,日后也梳了頭發(fā),做個真人去。”
明月緩了好一會,給她倒了杯茶水,臉上還是撐起一個笑來,輕聲道:“你太小了,先不論能不能做真人,就算是想做個瀟瀟灑灑的真人,也不能拿自個的名聲做跳板呀,若是日后后悔了,哪里來得及挽回?你心里想是一回事,總得給自個留一條后路。”
明月不好看她,想了好一會才又溫聲道:“你母親……我先前在蘇州遇見過她……”
謝望舒一下就看過來了,又很快看向了旁的位處,只捏緊的袖擺,顯得很倔強。
明月道:“那時三爺也在,她叫三爺好好照顧你。”
謝望舒呼了一口氣,覺得喉頭哽咽,啞著聲音道:“她若是真的擔(dān)心我,為何不來瞧瞧我?”
謝望舒的眼里泛著水光,倔強地沒有掉下來,只喘著氣道:“我沒同她講過幾句話……她不喜歡我,不想教養(yǎng)我,為什么又要生我呢?”
明月紅著眼睛答不出話來,她不了解青云真人同謝知的往事,不曉得為何她這十幾年一次都不來看看謝望舒,不能勸她體諒父母,也不該這么勸她。
明月只是想起了自己,明月握著手心,輕輕抵住了鼻子。她曾經(jīng)也有過差不多的想法,為什么世上這么多人,獨她無父無母,她的運氣怎么這么不好,為什么就她一個人沒有家,但是她天生就曉得做人要叫自己高興,這種無論自己多么努力也無法改變的事情,她慢慢也釋懷了,努力地過好自己的日子。
對于事情的一切開端顧治成,明月一開始如鯁在喉,慢慢也覺得他不值一提了。顧治成不會有好下場的,但是明月不應(yīng)該為了他這樣的人,叫自己整日不高興。
顧治成會有他應(yīng)得的惡果,明月卻要過自己的日子了。
謝望舒也應(yīng)該要這樣,不管父輩如何,不能叫他們影響了日后,謝望舒也要過自己的日子。成婚不成婚,不該受謝知同青云真人的影響,該叫她看清自己的想法。
明月又看了謝望舒一眼,她不是謝望舒,沒有經(jīng)歷過她的事情,沒有法子勸她什么,這種事情,只能自個想明白。
謝望舒咬著牙憋著眼淚。
明月最后把扇子放在膝上,別過臉去并不看謝望舒失態(tài)的樣子,只慢慢地拍了拍謝望舒的背,然后扶著她的肩膀,輕輕地?fù)е痪湓捯膊恢v。
謝望舒一直偏著頭,眼眶紅著就是不讓眼淚掉下來,好半天才緩和過來。心想,她的母親從來沒有靠她這樣近過,也從來沒有抱過她。
過了好久,明嬌帶著明淑回來了,謝望舒也調(diào)整好了情緒,面上瞧著一點異樣也沒有,明嬌二人也只當(dāng)什么也不曉得,幾人又說笑起來。
明月整理好了情緒,只當(dāng)方才什么都沒發(fā)生的,還問起了謝歡的事情,道:“你在不在乎自個的名聲是一回事,但是也不能隨意叫旁人禍害了……我那日瞧見謝歡同趙夫人在一齊,你曉不曉得這回事?”
謝望舒平靜道:“她本就會做人一些,友人有許多,那些婦人也喜歡她。”
謝望舒講起這個像是覺著平常,并不驚訝。
明嬌卻突然哼了一聲,搓著瓜子殼子,輕聲道:“她是我見過最壞的人。”
謝望舒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想反駁。
明月早上是懷疑,方才同謝望舒講話后,是真的確定了那個想法,她看謝望舒還有些發(fā)懵,不由道:“你若是不相信,自己瞧瞧便曉得了。”
明月已經(jīng)想好了,她要開始同謝歡算賬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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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6-08 21:51:20~2022-06-09 21:51: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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