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功敗垂成
劉安云沒有騙劉全,禮部確實是螨清六部中最窮的衙門,除了每隔幾年才舉辦一次的科舉有掙錢的機會外,基本上就沒有什么象樣的油水可撈,虛名說是六部之首,實際上從上到下都窮得叮當響,除了少數來鍍金撈資歷的官員外,大部分都是沒有后臺靠山的官場失意者,或者是一些來這里掛個號等死的老年官員,象征性的為螨清朝廷站好最一班崗,以便在死后給自己撈一個謚號。
至于江戊伯和鄭康等人被禮部門子索要金砂,那完全是因為戴燕國和蘭芳國小得實在可憐的緣故,基本聽都沒人聽過所以禮部的人才敢這么不把他們放在眼里。假如是換成了棒子、猴子和人妖國這些上得了臺面的藩屬國前來進貢,禮部的人如果敢乘機敲詐,那么不用都察院動手彈劾三法司逮捕定罪,愛面子到了極點的乾矮子都能親手把他們剁了!
話雖如此,不管油水再少再窮,畢竟也是螨清朝廷的六部衙門,該有的排場還是有的,隨著劉安云和江戊伯等人來到了禮部門前后,看著那巍峨整齊的建筑,還有大門兩側衣甲鮮明的武裝衛士,臺灣來的土包子劉全還是張大了嘴,滿臉崇拜表情的贊不絕口,恨不得現在就能進去把里面看個夠。
“少爺,現在什么時辰了?你說的那位瞿三爺怎么還沒來?是不是遲到了?”
極沒耐心的喋喋不休著,因為實在太過心癢難熬的緣故,一頂官轎在眾多隨從簇擁著在禮部門前落下時,劉全還壯著膽子小跑到了禮部的門前近處探頭探腦,結果這一下馬上就惹惱了門前衛士,招來衛士怒斥道:“滾遠點!朝廷重地,不許百姓逗留!”
挨了罵的劉全無奈,只能是老老實實的往后退,然而劉全卻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正因為他自找的這句呵斥,讓那名剛從轎子里出來的官員注意到了他,而這名官員不是別人,正是現在的禮部侍郎,嘉慶的一號老丈人——和爾經額。
“咦?這個百姓怎么長成這樣?好生有特點。”
吃驚于劉全出塵脫俗的長相,和爾經額當然是想不留意到劉全都難,然后和爾經額還又心中一動,突然覺得劉全頗為眼熟,便向身邊的心腹問道:“你看那個長得奇丑無比的百姓,是不是象在那里見過?”
心腹按照和爾經額的要求去看劉全,也很快就覺得劉全確實有些眼熟,還又很快就想起了一個人,忙說道:“回主子,這人和和中堂家里的大管家劉全長得特別象,除了年齡不一樣外,其他的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
“對!是和珅家的那個老奴才劉全!”
得心腹提醒,和爾經額也立即想起了在京城官場上頗有名氣的老劉全,然后又猛的想起了一個重要情況,暗道:“等等!我記得舒文說過,臺灣來的那個刁民身邊有一個下人,和劉全長得簡直沒有任何區別,說他是劉全親生的他都相信!難道說……?”
想起了這個可能,和爾經額難免又狐疑的看了幾眼劉安云和劉全等一行人,心說如果真是他的話,他來這里干什么?也正因為如此,在心腹攙著上臺階的時候,和爾經額便低聲向心腹吩咐道:“你在這里盯著那個丑百姓一幫人,有什么情況馬上告訴我。”
心腹唱諾,把和爾經額送進了禮部衙門,然后便領著轎夫去了休息區等候,同時暗中盯緊了劉安云一行人,劉安云和劉全等人對此當然一無所知,老老實實的只是傻等說好要來幫忙的福府下人瞿老三。
還好,瞿老三不是不守時間的人,上午九時將至的時候,瞿老三就以下人身份乘著一頂四人抬的轎子來到了禮部門前,劉安云見了大喜,忙領著江戊伯和鄭康等人上前行禮,順便把他們介紹給瞿老三,瞿老三也知道劉安云等人肯定等得很急了,便笑道:“劉公子,兩位國使,多余的虛禮就免了吧,我先把主子的名刺遞進去,請禮部的兩位堂官賞臉與你們直接見面。”
“多謝瞿三爺,多謝瞿三爺!”
上次求爺爺告奶奶還送了許多金砂才只見到一個筆帖式,這次卻有希望直接見到禮部的螨漢兩個尚書,大喜過望的江戊伯當然是連連道謝,瞿老三則是先整理整理了衣冠,然后才拿出了福長安的名刺,款步走到禮部門前與守門官吏交涉。
不消說,因為瞿老三是代表福長安出面的緣故,禮部門官不僅沒敢勒索什么門敬,還反過來對著瞿老三一再點頭哈腰,然后還飛奔進禮部送信。對此,急需獲得朝貢資格狐假虎威的江戊伯等人當然是歡喜不勝,和爾經額留在這里的眼線則是警惕萬分,益發加緊了對劉安云一行人的監視。
再接著,有官員出面態度客氣的把瞿老三和劉安云一行人請進了禮部后,和爾經額的眼線再不敢猶豫,趕緊到門前打聽情況,和爾經額的心腹禮部門官當然得罪不起,只能是老實承認這一切都是因為福長安出手,眼線聽了以后腳步不停,馬上就把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和爾經額的面前。
貴為總管內務府大臣的福長安親自出手,幫著一個臺灣來的平民百姓與禮部尚書見面,這樣的異常情況當然不可能不引起和爾經額的警覺,所以只是稍一盤算,和爾經額就馬上決定動用自己在禮部衙門里的所有人手,全力收集消息,為此還不惜手下可以采取竊聽的手段……
…………
和爾經額在背底里開始運作的時候,劉安云和江戊伯等人靠著瞿老三的幫忙,也終于在禮部后堂見到了現在的螨清禮部螨尚書德保,還有漢尚書曹秀先,結果讓劉安云意想不到的是,這兩個尚書居然都已經是七老八十的垂暮老者,頭發胡子全都已經雪白一片,行路都得靠旁人攙扶,說話更是有氣無力,給人一種隨時可能斷氣的印象。(史實,德保和曹秀先都于書中這一年先后病死任上。)
“二位尚書,蘭芳國和戴燕國都是小國窮國,國小民窮,實在沒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只有一些南洋特產做為貢品,還有二位尚書務必替朝廷收下,也明白我們兩個蕞爾小邦對天朝上國的無限敬意。”
絮絮叨叨的表達了一番蘭芳國和戴燕國對螨清朝廷的尊崇向往之后,江戊伯和鄭康這才各自拿出本國的貢品清單呈上,很可惜,兩份清單被仆役轉遞到了德保和曹秀先面前后,兩人都是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半晌,德保還嘆了口氣,說道:“也難為你們了,桂皮,胡椒,葡萄大的南珠,南洋薯,這些東西你們都能拿來進貢。看來你們這蘭芳國和戴燕國,窮得不止一般的厲害啊。”
“南洋薯是什么東西?紅薯?不對啊,明末時紅薯就已經傳進中國了啊?”
劉安云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旁邊的江戊伯則是拼命的點頭哈腰,誠懇說道:“二位尚書恕罪,不是我們這些外邦不愿意全力侍奉天朝,實在是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所以即便是傾盡全力,也僅僅只能拿出這些。”
德保輕輕咳嗽著不吭聲,曹秀先閉著眼睛象是在眼神,同樣是不肯發表任何意見,瞿老三對此則早有準備,開口說道:“對了,差點忘了一件小事,德尚書,老爺讓奴才替他問你一聲,你的子侄之中,可有什么得用的人?”
德保渾濁的老眼中射出一絲光芒,語氣卻毫無波動,輕咳著明知故問道:“福大人此言何意?”
“是這樣,皇上前些天不是剛剛才親自免了靖海侯的差使嗎?靖海侯回了家里閉門思過,他在營造司的缺當然就得找人補上,所以老爺讓奴才問問大人,看看大人你的后輩里,有沒有人愿意去補這個缺?”
瞿老三滿臉溫和的恭敬回答,德保則是心中暗喜,輕咳著說道:“讓福大人費心了,難得他這么替老夫操心后輩。既然這樣,那老夫也就不客氣了,老夫的確有一個很疼愛的孫子,到現在還沒給他找到什么合適的差事……。”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一切都包在小的身上,小的回去就向老爺如實稟報。”
“多謝,老夫明天就叫孫子去內務府給福大人請安。”
迅速與德保達成了一筆骯臟的PY交易后,瞿老三又轉向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曹秀先,笑容更加親切的說道:“曹大人,我家老爺也讓奴才順便問你一聲,現在內務府的廣儲司也有一個缺,廣儲司負責的事務雖然不象營造司那么繁雜眾多,卻勝在比較清閑,不知道大人的子侄孫輩之中,可有人愿意去廣儲司當這個差?”
廣儲司在撈錢方面確實不如負責土木工程的營造司,但是管著各種各樣堆積如山的珠寶、陶瓷、玉器和古玩等等值錢東西,同樣是從指頭縫里稍微漏一點出來就能吃喝不完,所以已經在禮部這個清水衙門里寒酸了十幾年時間的曹秀先沒有任何猶豫,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馬上就答道:“多謝福大人,老夫也是明天就安排一個后輩去內務府給福大人行禮。”
得意的笑意出現在瞿老三嘴角,這才轉向劉安云使了一個眼色,早就明白意思的劉安云也沒猶豫,立即湊到江戊伯耳邊指點了一句,江戊伯一聽醒悟,趕緊拉著鄭康上前一步一起跪下,頓首說道:
“兩位尚書,蘭芳國和戴燕國國弱民貧,無法與其他大清藩屬相比,這點是事實我們不敢否認,但是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還望二位尚書念在我們兩國萬千百姓對大清天朝的向往尊崇之心份上,務必成全啊!”
言罷,江戊伯連連頓首,鄭康見了無奈,也只好學著江戊伯連連行禮懇求,然后不消說,有了這個臺階后,已經心滿意足的德保當然是就坡下驢,咳嗽著嘆道:“也罷,難得你們兩個南洋小邦對我們天朝上國的一片孝心,曹尚書,要不這事就這么定了吧?”
說這話時,德保當然是把頭轉向了同樣白發蒼蒼的曹秀先,曹秀先則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的說道:“德大人做主吧,下官奉命行事就是了。”
“那就這么定了,你們先把國書和貢品清單留下,回去等消息吧,朝廷什么時候準了你們朝貢,你們再正式把貢品送來。”
有氣無力的把話說完,德保端起了茶杯,用碗蓋拔弄碗中茶葉,知道這叫端茶送客的瞿老三忙指點道:“江國使,鄭國使,二位尚書已經答應了,快行謝禮和告辭吧。”
在京城奔波了一個多月都是徒勞無功,這會見到兩個尚書后居然是幾句話就把事情給辦成了,幸福來得如此突然,江戊伯簡直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是在劉安云也開了口催促后,如夢初醒的江戊伯這才趕緊拉著鄭康行禮道謝,然后又鼓起勇氣問道:“敢問二位尚書,這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江國使,你們外邦人太不懂禮數了,那有……?”
瞿老三不悅的開口訓斥,那曾想德保卻開口打斷了他,說道:“沒關系,畢竟是海外來的,不懂規矩很正常。這樣吧,老夫今天也破例給你們一個準日子,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保證給你們一個交代。”
江戊伯一聽大喜,慌忙連連道謝,畢恭畢敬的隨著瞿老三和劉安云等人告退,無意間闖了禍的劉全也終于收回了他到處亂轉的賊眼,念念不舍的隨著劉安云離開禮部衙門,結束這一次參觀之旅。只是劉安云等人并不知道的是,他們離開禮部之后,甚至還沒等他們和瞿老三拱手告辭,他們與禮部兩個尚書談話的大部分內容,就已經被人報告到了和爾經額的面前。
“確認沒有聽錯?有人答應給德尚書和曹尚書的后輩在內務府安排肥差,換取他們答應讓那兩個南洋小邦向天朝進貢?”
“奴才敢拿腦袋擔保沒有聽錯!奴才在窗下聽得真真的,德尚書還親口答應,十天半個月內就給那兩個南洋小邦答復。”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拿朝廷的官職做買賣!上任才幾天,就敢胡作非為到這個地步!簡直無法無天!”
憤怒的哼哼了幾句后,和爾經額又十分詫異的在心里琢磨道:“德保這條老狐貍這次怎么敢給這么準確的時間?這事雖然不是很大,操作起來也不是很難,可是十天半個月之內就辦成,即便他是禮部的螨尚書,也未必有這個把握啊?等等,我怎么忘了,再有幾天,就是棒子國進貢的日子了?”
突然想起迫在眉睫的棒子國朝貢儀式,和爾經額馬上就明白了德保的心思打算,冷笑道:“很好,想拿棒子國當擋箭牌,讓那兩個南洋小邦蒙混過關,騙得正式的朝貢資格,想得美!也罷,既然是你福長安出手,那個敢讓十五阿哥不痛快的臺灣刁民也牽扯其中,那本官如果不乘機往你們身上捅上一刀,豈不是太對不起十五阿哥那天在朝會上舉薦我接管內務府了?”
…………
不說和爾經額的暗中策劃,得到了禮部兩個尚書的親口承諾了,雖然事情還差臨門一腳,江戊伯等南洋華人還是對舍己助人的劉安云千恩萬謝,不過自己一行人差旅路費其實十分緊張,堅持還是連續幾天邀請劉安云到京城各大酒樓飲酒用宴,以此表達他們心中的誠摯謝意。
朋友相聚次數越多關系越親密,這條鐵律劉安云和江戊伯等人也沒有擺脫,再加上年齡相差不多,頻繁的接觸下來后,劉安云和快就和這些海外華人結成了一種糊涂關系,既是名譽上的叔侄,又是無話不談的兄弟,關系日益親密。
很可惜,這樣的情況卻是沒過幾天就戛然而止,這一日接近下午時,已經連續吃了江戊伯等人好幾天的劉安云良心發現,剛派劉全去邀請江戊伯等人到東興樓共用晚餐,不曾想劉全剛走沒過多久,院門就已經被人敲響,劉安云去打開院門時,一個陌生男子直截了當的問道:“你是不是臺灣來的劉公子?福大人家的瞿三爺要見你。”
說著,陌生男子還順手往停在路邊的一頂轎子一指,劉安云扭頭看去見還真是瞿老三坐在轎子里,不敢怠慢,趕緊上去行禮,說道:“瞿三爺,真是對不住,不知道你大駕光臨……。”
“不必客套了。”
瞿老三沒有下轎,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今天來這里有兩件事,第一件事,你們的事情徹底黃了,禮部的德尚書和曹尚書本想乘著棒子國進貢的機會魚目混珠,讓戴燕國和蘭芳國也跟著一起把貢品送進朝廷,先把生米煮成熟飯,然后再給那兩個南洋小國求賜正式的名分。”
“事情原本很順利,可誰也沒想到,最后關頭禮部的左侍郎和爾經額突然出手,向朝廷揭發了這件事,皇上震怒,兩位尚書大人都被摘掉了單眼花翎,罰俸三年,還有好幾個禮部官員也受了處分。”
面無表情的說到這,瞿老三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就連我家老爺也挨了我家三老爺的罵,雖然禮部的兩位尚書嘴巴嚴沒把我家老爺咬出來,可是三爺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事情肯定是老爺出的手,所以今天才剛散完朝,老爺就被三爺罵了一個狗血淋頭,還被罰到太老爺的靈前跪上一夜。”
聽到這番話,劉安云的表情當然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瞿老三也沒打算給劉安云說話的機會,又說道:“第二件事,和侍郎在彈劾揭發的折子里寫明了有其他衙門的官員插手其中,擺明了是想留一手準備用來對付我家老爺,我家老爺雖然不怕,可他擔心你和那兩個南洋小邦的人,所以為了你們好,一定要管好你們的嘴巴!否則的話,誰也救不了你們!”
劉安云無可奈何的答應,瞿老三哼了一聲命令起轎,劉安云忙挽留道:“瞿三爺,別急啊,到我家里坐一坐,我這就……。”
“不必了,我們兩清了,老爺他為了你既挨三爺的罵,又欠了禮部兩位尚書一個大人情,已經足夠兌現他之前的承諾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扔下了這句話后,瞿老三坐在轎子里揚長而去,留下劉安云在現場發呆發愣,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向江戊伯和鄭康等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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