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良心作祟
還好,施斌已經與劉安云化敵為友,不愿再讓自家的女眷橫生枝節,果斷站了出來攔住那個壯實女子,還搶過她手的粗竹棍,吼道:“都給我閉嘴!誰再敢胡鬧,就給我到祖先靈堂面前跪一個晚上!”
這一招還真靈,包括那強橫粗暴的壯實女子都不敢繼續吭聲,幾個花盆頭也悻悻住口,惟有那名叫做施萍的瘦削少女繼續把頭埋在劉安云懷里抽泣,傷心得十分可憐。
“賢弟莫怪,這些都是我的異母妹妹,一個個都是從小被慣壞了的,不懂禮數,讓你見笑了。”
施斌略帶歉意向劉安云解釋了一句,又轉向那壯實女子喝問道:“施艷,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為什么要這些打施萍?”
壯實女子沒有任何猶豫,馬上就嚷嚷道:“是她自找的,我和姐妹們在房里玩,施麗打翻了桌上的熏香爐子,香灰灑得四處都是,就叫施萍去擦,這個丑八怪狐貍精不愿意做事就算了,還在打水來的時候,故意把水灑到我身上!你看,我裙子都濕了,這是蘇州綢緞做的裙子啊!”
嚷嚷著,壯實女子還亮出了沾水的裙子和她的三寸金蓮——橫著量絕對是三寸金蓮,然后還又悄悄瞟了一眼劉安云,明顯是在希望劉安云能注意到她。
“哥,不是我故意的,是她不看后面情況自己撞到的。”
施萍從劉安云懷里略略抬頭,流著眼淚辯駁,口音中還帶著方言,可惜施斌卻根本不待見這個妹妹,馬上就喝道:“閉嘴!拿錢出來賠你艷姐!還有,放開劉公子,自己也不看看你現在什么樣。”
施萍長滿暗斑的臉上露出羞澀,趕緊從劉安云懷里掙扎著站起,那壯實女子則毫不客氣的伸手,喝道:“賠錢!這裙子是蘇州絲綢做的,起碼得五兩銀子。”
“我那還有錢?我的月錢,那一次不是剛領到就被你們拿去買吃食了?”
施萍的眼淚再次滾滾而下,模樣也更加可憐,施斌卻看都看懶得看一眼這個異母妹妹,命令道:“帶下去打三十篾片,關進柴房,今天不準吃飯!還有,以后你的月錢全都賠給你艷姐,直到賠滿五兩銀子為止。”
壯實女子頓時笑得無比開心了,其他幾個花盆頭也是個個奸笑,惟有施萍是眼淚更多,瘦弱的小手緊緊攥住衣角,手背上還盡是青筋,心中悲苦可見一斑。
人身上最多余的器官就是良心,惟有進化到淘汰這個器官的人才能吃香喝辣,金銀滿屋。
見施萍被她的異母姐妹欺負得如此可憐,身體里不幸還保留著良心這個多余器官的劉安云難免有些不忍,便微笑說道:“世兄,給我一個面子,畢竟是你的妹妹,饒了她吧。”
正在結交和家這件大事上有求于劉安云,施斌當然不會不給劉安云這個面子,忙一口答應,道:“好吧,看在賢弟的份上,就饒你這一次吧。還楞著干什么?還不快向劉公子道謝?”
“謝過劉公子。”
施萍忙抹去一些眼淚,哽咽著向劉安云行禮道謝,劉安云揮手表示不必,又破天荒的鐵公雞拔毛,掏出了五兩銀子遞給施萍,說道:“來,拿去賠給你姐姐吧。”
施萍呆住,還緩緩抬頭來細看劉安云,劉安云也不嫌她丑陋,只是微微一笑,把銀子硬塞進了施萍手中,施萍的眼中也再一次涌出了淚水——當然,是激動和感激的淚水。
看到這點,壯實女子和幾個花盆頭當然是妒忌得眼睛有些發紅,心里不斷大罵異母妹妹是狐貍精。從不知道什么叫做同情施斌卻是大感糊涂,很是不明白劉安云為什么會這樣幫自己的丑妹妹,便忍不住說道:“賢弟,沒這個必要吧,這那能讓你破費?”
“沒關系,我和你這妹妹有緣,她……。”
還是隨口說到了這里,劉安云才猛的想,忙向施萍問道:“施小姐,剛才你的口音怎么帶著臺灣腔?難道你在臺灣住過?”
施萍的眼睛頓時亮了,立即回答道:“回公子,我沒去過臺灣,不過我娘是臺灣人,來京城前是住在一個叫沙馬磯的地方,我從小和娘住在一起,讀書寫字也是跟她學的,所以會說臺灣話。還即便是說官話,也經常帶上臺灣方言。”
“沙馬磯?老鄉啊!”
劉安云和劉全一起歡喜大叫了起來,然后劉全還迫不及待的說道:“施小姐,我們住在打狗港,沙馬磯和打狗港全都屬于鳳山縣,我們是一個縣的老鄉。”
“打狗港?我聽說過這名字,我娘當初就是在打狗港上船來的京城,所以娘在我面前提起過好多次這地方。”施萍眼圈再次泛紅,激動得就好象遇到了親人一般。那邊鄭崇和也忙站出來自我介紹,說自己也是臺灣人,施萍聽了更是歡喜激動,眼中的淚花益發閃爍。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劉安云當然是更加不能對施萍置之不理,趕緊邀請施萍坐下來與自己一同用飯,施萍畏畏縮縮的去看施斌,施斌也還算給面子的說道:“還不趕緊謝過劉公子?”
聽到這話,施斌妻子雖然明顯很不樂意,卻還是假惺惺的招呼施萍落坐,還有吩咐下人準備碗筷,施萍由衷的再次向劉安云道謝,然后還沒忘了先把銀子賠給那壯實女子,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到施斌妻子的旁邊,壯實女子則是臉色青黑,領著幾個花盆頭女子轉身離去時,又重重的哼了一句,“狐貍精,長成丑八怪了也不忘勾引男人!”
再接著,還是聽了施萍語氣傷感的介紹,劉安云才知道了情況的大概經過。原來,施萍的生母姓陳,家里除了父母之外還有一個弟弟,一家人雖然生活貧困卻勉強還算幸福,只是沒想到禍從天降,在施萍生母十六歲那年,一幫海盜洗劫了施萍生母居住的村莊,施萍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動亂中雙雙遇害,舅舅則聽說是可能被海盜擄去當了奴隸。
事后,家徒四壁的施萍生母根本無力安葬父母,為了盡孝道,施萍生母便選擇了賣身葬父,把自己賣給了施家在沙馬磯一帶的莊頭,換得父母入土為安。然后施家莊頭見施萍的生母頗有姿色,便把施萍生母送到了京城獻給施秉仁為妾,再然后就有了施萍,只可惜到了施萍六歲那年,施萍生母也染病離世,施萍便成為了一個半孤兒,在施家艱難長大。
有施斌這個嫡兄在旁,施萍當然沒敢說她在施家后來的情況,不過光是看到她臉上和手上的淤青傷寒,身上寒酸的衣著,還有施斌和壯實女子等人對她的態度,劉安云就能猜到她在施家的處境究竟如何,對她也難免更是同情。
更加折磨劉安云殘余良心的還在后面,盡管誰都看得出來施萍已經是極力克制了,可是端碗吃飯的時候,施萍的動作還是明顯有些急不可耐,還一度噎住被迫喝水,顯然餓得十分厲害。施斌看了氣不打一處來,便喝道:“吃慢點?我們施家沒給你飯吃?丟人現眼!”
施萍小聲答應,更加逼著自己放慢速度,然而施斌卻仍然還是看這個庶出的妹妹不順眼,又喝道:“吃完了就快走,我和劉公子還有重要的大事要談。”
不是一家人就不進一家門,之前就滿臉嫌棄的施斌正房妻子也這么說道:“萍妹,你如果實在餓得厲害,就端上一碗飯回住的地方去吃,你二哥和劉公子有正事商量。一會老爺還要來,到時候他看到你這樣發了火,誰也保不住你。”
明顯很清楚違背兄嫂命令的后果,被欺負慣了的施萍只能是乖乖起身,還又看了劉安云一眼,正好劉安云也抬頭看她,見她的神情可憐,劉安云便同情的說道:“施小姐,多保重。”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施萍的眼圈頓時又紅了,在兄嫂的一再催促下盛了一碗飯后,施萍還突然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放下飯碗砰的一聲向劉安云雙膝跪下,哭著說道:“劉公子,求求你了,看在我娘和你是同鄉的份上,把我帶走吧,我不想再留在這里了!”
事發太過突然,劉安云與施斌等人難免都是大吃一驚,不知所措,施萍則是不管不顧,拉住了劉安云的衣角哀求道:“劉公子,只要你能把我這里帶走,你讓我給你做什么都行,為奴為婢,我絕對沒有任何怨言。將來你就算不要我也沒關系,什么時候你不想讓我給你當奴婢了,你發一句話,我馬上自己走,絕不向你要一文錢。”
還是到這個時候,施斌才回過神來大發雷霆,咆哮道:“施萍,注意你的身份!再給我們施家丟人現眼,我打爛你的嘴!”
沒有理會嫡兄的震怒,施萍只是緊緊拉著劉安云的衣角,泣不成聲的說道:“劉公子,你是好心人,求求你救一救我,再留在這里,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姨娘和姐妹們天天打我罵我,動不動就抽篾片關柴房,有時候還罰我跪鐵鏈,頂銅盆,我身上到處都是傷。從昨天中午開始,我就沒吃任何東西,她們只給我吃餿飯餿菜啊!”
“住口!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施斌大怒來拉施萍,還直接抽起了施萍的耳光,施萍則拼命的抱住了劉安云的腿,大哭道:“公子,求你了!看在我苦命的娘和你是同鄉的份上,救一救我啊,我在這里活不下去了!”
“來人,來人,趕緊來幾個丫鬟和婆子,把這個小蹄子拖回去關起來!”
施斌的正房甚有急智,知道丈夫不方便對妹妹出手,便干脆喊起了丫鬟來幫忙,幾個膀粗腰圓的丫鬟婆子也馬上飛奔而來,同時之前那個壯實女子和幾個花盆頭也出現在了不遠處的走廊上,臉上還個個都是幸災樂禍的神情。
雙拳難敵四手,加上自身又瘦弱得十分可憐,所以盡管施萍拼命的哭喊不休,還是很快就被幾個丫鬟婆子從劉安云身上拖開,很清楚將來結果的施萍絕望哭喊,掙扎著向劉安云伸出纖細的雙手十指,哭泣得聲音徹底變形,“劉公子,救我——!”
該死的良心作祟,很清楚這個可憐的小女孩肯定會因為這件事受盡折磨,甚至直接送命,劉安云遲疑了一下后,還是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慢著!放開她!”
幾個丫鬟婆子愕然,施斌也無比奇怪的扭頭,問道:“賢弟,你什么意思?這是我的家事,難道你也想插手?”
“這個……。”
一時沖動的劉安云剛開始當然有些無言可對,好在自古以來最不難找的東西就是借口,稍一盤算后,劉安云就想到了一個勉強說得出口的借口,說道:“世兄,既然你我是以世兄弟相稱,那你這位妹妹,也就是我的世妹了,你說對不對?”
施斌一想發現是可以這么稱呼,便點了點頭,說道:“對。”
“既然她是我的世妹,那我這個當世兄,當然得為世妹稍微著想一下。”劉安云打蛇隨棍上,又笑著說道:“剛才我這位世妹不是說了嗎?她在鳳山的沙馬磯老家還有一個舅舅,雖然她那個舅舅聽說是已經被海盜擄走了,但是隔了這么多年,她那位舅舅說不定就已經回到了家鄉。”
說到這,劉安云頓了一頓,又琢磨了一下才說道:“世妹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位舅舅,肯定對他十分思念,正好我把忠義井的事處理完了以后就打算回臺灣,既然是順路,那我想盡一盡世兄的義務,把世妹順便帶回臺灣去尋找她的舅舅,還望世兄千萬成全。”
施萍和施斌一起楞住,然后回過神來,施萍當然是感激又激動,慌忙去看施斌的反應,施斌則好半天才醒過味,說道:“賢弟,你這意思,是想把我這個妹妹帶走?”
劉安云趕緊點頭,破天荒的向施斌作揖鞠躬,說道:“世兄,千萬成全,看在同鄉的份上,我是真心想幫一幫我這位世妹。還有,世兄你放心,將來不管世妹她能不能找到她的舅舅,我都一定給你一個答復,絕對不會讓你無法向世叔交代。”
借口過于勉強,劉安云原本不抱太大希望,還趕緊研究起了用什么樣的利益交換才能救出這個可憐的小姑娘,結果讓劉安云沒有想到的是,施斌還在有些懵圈的時候,施斌的正房老婆卻眼珠子一轉,附到了施斌的耳邊低聲嘀咕了起來。
再接著,奇跡出現,臉上逐漸露出了笑容后,施斌居然向那些丫鬟婆子揮手吩咐,命令她們放開施萍,然后又向劉安云笑道:“多謝賢弟對我這個妹妹的一片好意,不過這事情太大,我做不了主,得等我父親回來,請他親自拿這個主意。”
劉安云慌忙道謝,那邊恢復自由的施萍則飛奔了過來,再次拉住了劉安云的衣滿臉都是懇求神情,劉安云好言安慰道:“別怕,一會我盡全力,爭取把你帶走。”
施萍忙用力點頭,劉全與鄭崇和則對視苦笑,全都明白劉安云已經被良心綁架,不得不向這名丑陋瘦削的小姑娘伸出援手。
耐心等待了一段時間后,施秉仁終于帶著管家和保人來到了后花園,不過施斌卻搶先迎了上去,還把施秉仁拉到了偏僻處單獨說話,劉安云不知道這對父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也只能是定下心來靜觀其變。
施家父子倒也沒讓劉安云等待多久,很快的,施秉仁就滿面笑容的來到了劉安云的面前,說道:“世賢侄,剛才的事斌兒已經對我說了,你如此為叔父的女兒考慮,叔父真的是感激不盡。好,我答應了,一會你就把我的女兒領走吧,帶她去臺灣找她舅舅。”
施萍聽了當然是大喜過望,劉安云也悄悄松了口氣,趕緊向施秉仁道謝,誰知施秉仁卻又哈哈一笑,說道:“賢侄,不用謝,因為叔父也有一件事要求你。叔父我剛才傾盡全力,僅僅只是籌到了九萬八千兩銀子,所以還望賢侄高抬貴手讓一讓價,那兩千兩銀子就別要了。”
在場的劉安云、劉全與鄭崇和一起傻眼,也這才明白施秉仁父子為什么會同意劉安云把施萍帶走的真正原因,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劉安云也沒有辦法,只能是先看了一眼滿臉緊張的施萍,然后才說道:“一切任由世叔安排,九萬八千兩,就九萬八千兩。”
“這么痛快?早知道就應該只給九萬五千兩!”
施秉仁同樣后悔得腸子打結,可是話已經說了出來無法收回,施秉仁也只能是打哈哈道:“那就這么說定了。還有,賢侄,叔父可有言在先嘍,我這女兒只是得了怪病才長成這樣,不然的話我的其他女兒在容貌方面就沒有一個趕得上她的,要是那天她的病好了,你對她動了那方面的心思,可一定得先由叔父同意了再說啊。”
“叔父說笑了,小侄把令愛當成妹妹看待,如何會起那樣的心思?”
劉安云滿臉苦笑的回應,還在心里補充了這么一句,暗道:“最多就是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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