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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暫避鋒芒


  閉著眼睛橫躺在穢桶旁的碎草上,不管劉安云怎么呼喚都是人事不知,張德茂怎么看都是一副昏死過去的模樣,可是乘著劉安云的身體擋住了獄卒視線的機會,張德茂的左手卻慢慢摸索,將一個小布團塞進了劉安云手里。

  發現了這點,劉安云也馬上明白張德茂目前的昏迷模樣其實是裝的,也心領神會的悄悄將小布團緊緊握住,裝做關心的樣子繼續搖晃張德茂的身體,試圖將他喚醒。

  直到再三歡呼無用,劉安云才無可奈何的放棄,然后以掏銀為名伸手入懷,把張德茂悄悄塞給自己的小布團裝入懷中,然后才拿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向獄卒說道:“這位大哥,麻煩你去給他弄點傷藥和吃的,等我這位張大哥醒了,再告訴他我來過這里,順便告訴我一定還會在來看他,也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出去。”

  看在銀子的份上,獄卒自然一口答應了劉安云的請求,劉安云也這才領著劉全告辭離去,同時劉安云還悄悄留了一個心眼,很小心的查看是否還有其他人在場,結果也不出劉安云所料,監獄的深處,果然出現了一個可疑的人影。

  不僅有人暗中窺視劉安云探望張德茂的過程,離開監獄乘車回家時,劉安云還發現自己已經被人跟蹤,但劉安云十分冷靜的始終沒有聲張,小心裝出了沒有發現這點的情況,以免過早的打草驚蛇。

  最后,還是回到租住的小院里,劉安云才在鄭崇和與劉全的面前拿出那個小布團,打開后發現是一塊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布條上面則是草稈蘸血寫成的七個字——有人逼我陷害你!

  “有人逼我陷害你?賢弟,這塊布你那里來的?”鄭崇和大驚問道。

  “是張德茂張大哥剛才悄悄給我的。”

  劉安云低聲回答,然后才把事情的經過仔細說了,劉全聽了同樣大吃一驚,忙說道:“少爺,那張大哥剛才為什么要裝昏?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們究竟是什么情況?只寫這么一行字給我們?”

  這個問題劉安云在回來的路上倒是仔細分析過,馬上就答道:“這是張大哥最聰明的選擇,剛才你也看到了,他身上到處都是傷,胸口上還被烙鐵烙過,他如果不裝做昏迷不醒,肯定還得受刑,只有裝昏過去,他才可以少受一點罪。”

  劉全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鄭崇和則分析道:“有人逼張大哥害你?怎么害?莫非是想利用昨天那樁人命案做文章,逼張大哥承認那個興隆鏢局的人真是他殺的,還是受了你的指使?”

  “可能很大,想利用張大哥陷害我,基本上也只有這個辦法。”劉安云也是這個結論。

  “那到底是誰想陷害你?又為了什么要這么不擇手段的陷害你?”鄭崇和又接連問道。

  沒有上帝視角,劉安云不得不皺起了眉頭,說道:“這個我還真的猜不到,原本我懷疑過興隆鏢局,但仔細分析后又覺得沒有這個可能,我是得罪過他們不假,可是過節并不深,興隆鏢局沒必要為了那么一點矛盾,折騰出這么大的動靜。而且從興隆鏢局在宛平縣大堂上的表現來看,他們也沒有能力讓大興縣替他們做這么大的事。”

  “少爺,那會不會是靖海侯?他們還在記恨以前的事,所以又這么不擇手段的整你?”劉全提出了另一個可能。

  劉安云搖頭,說道:“施秉仁的可能也很小,他現在正指望著通過我們的關系抱上和中堂的大腿,事情沒成之前,就算施秉仁想這么做,他那個寶貝兒子施斌也絕對不會答應。”

  劉全閉上嘴巴,鄭崇和則替劉安云繼續分析,接著還突然想到了一點,忙說道:“賢弟,有沒有可能是福大人家里的那個瞿老三?他上次在你手里吃了那么大的虧,肯定對你懷恨在心,而且有福大人給他撐腰當后臺,做出這樣的事肯定不是很難。”

  回想起自己之前與瞿老三的爾虞我詐,劉安云終于點頭,說道:“有這個可能,以瞿老三的人品,也做得出這樣的事。”

  “少爺,那我們該怎么辦?”劉全趕緊又問道。

  劉安云又一次皺眉,一度想直接去找福長安幫忙,可是考慮到瞿老三在福家的身份地位,還有自己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求得福長安整治他的奴才——別說銀子,要讓福長安收拾他的得力奴才,那價格絕對是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天價。

  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劉安云現在也還不能確認這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瞿老三,所以反復權衡,劉安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半晌才說道:“沒辦法了,還是只能是去找你干爺爺幫忙,只要他肯出手,事情肯定就好辦多了。”

  “那我現在就再去找他。”劉全馬上自告奮勇。

  “我和你一起去,當面問一問他究竟要多少銀子才能把事情擺平。”

  劉安云不得不做好大出血的心里準備,因為敵人已經擺明了想利用金魚池那樁人命案陷害自己,同時大興縣也借口查案,下令自己不得擅自離開京城,所以如果不盡快擺平這件事,還自己一個清白,自己就是想脫身也走不出京城。

  說干就干,抱著一線希望,劉安云與劉全先是乘車去了老劉全的私宅,爭取在老劉全自己的家里與他當面談判,可惜到得老劉全的住處時,老劉全的下人卻告訴劉安云,說老劉全已經兩天沒有回他自己的住宅,也沒帶話說他什么時候回來。

  沒辦法,雖然明知道想進和家的大門比進順天府還要難上不止十倍,可是為了不讓敵人得逞,劉安云主仆還是硬著頭皮又來到了和家門前,與許多文武官員一樣,乖乖的遞上門敬懇求與老劉全見面。

  或許是劉安云繞過老劉全直接把蜜罐井賣掉的事惹惱了他,足足塞了五十兩銀子的門敬,好不容易求得門子把話帶進和府,結果劉安云與劉全卻依然還是連老劉全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門子帶出來的話也就這么一句,“大管家說他很忙,沒功夫和你們見面,叫你們有什么事等過段時間再說。”

  “這位爺,我干爺爺有沒有說要過多久?”劉全小心翼翼的問道。

  和府門子搖頭,說道:“沒說,你們快走吧,我們家里現在確實很忙,明天二老爺還要從外地回京,到時候只會更忙。”

  看看在和家門前排隊侯見的官員隊伍,劉安云與劉全毫無辦法,只能是乖乖的告辭離去,接著讓劉安云暗暗心驚的是,自己與劉全才剛乘車離開和家門前,之前就一直悄悄跟著自己的一輛驢車,就又一次不聲不響的跟了上來。

  不止是劉安云與劉全被跟蹤,垂頭喪氣的回到史家胡同的住處后,才剛見面,鄭崇和就迎上來低聲說道:“賢弟,這座院子可能已經被人盯上了,我今天幾次發現,一直有可疑的人在我們這個院子的外面晃悠。”

  劉安云不吭聲,只是坐下來仔細盤算,暗道:“敵人為什么要監視我的住處和跟蹤我?他們有什么目的?是在怕我悄悄跑了?還是想看我和什么人接觸?如果這些事真是瞿老三干的,他又是為了什么目的這么做?下一步他又打算怎么辦?”

  情況太過復雜,在掌握信息有限的情況下,劉安云只能是先假設潛藏在暗中的敵人就是瞿老三,推測他下一步可能采取的手段,結果不推敲還好,仔細的分析推演了一番后,劉安云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頓時驚得直接站了起來,說道:“不好!劉全,崇和兄,你們兩個說不定會有危險!”

  “我們有什么危險?”劉全與鄭崇和一起不解。

  劉安云的表情嚴肅,沉聲說道:“因為你們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尤其是豆腐巷那塊地的事,你們更是知道所有內情,想害我的人如果發現了這點,另辟蹊徑從你們身上下手,然后只要撬開了你們的嘴巴,想把我整死就易如反掌了。”

  鄭崇和與劉全都是聰明人,聽到這話也立即醒悟,然后鄭崇和趕緊點頭,說道:“有這個可能,為了害你,他們不惜弄出一樁人命案拖你下水,發現我和劉全也有可能知道情況后,他們也肯定會想辦法撬開我們的嘴巴。”

  “少爺,你怎么辦?”一想起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張德茂,劉全就頓時有些腿軟。

  絞盡腦汁了許久,劉安云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個暫時應對這個局面的主意,陰沉著臉說道:“沒辦法,看來只能是先避開鋒芒,保護好我們自身的安全,然后再慢慢想辦法解決剩下的問題了。”

  …………

  同一時間的福長安家中,瞿老三也戰戰兢兢的來到了福長安面前,還一見面就向福長安雙膝跪下,磕頭磕出聲音。

  看都沒看瞿老三一眼,福長安先是將懷中歌姬喂到嘴邊的美酒一飲而盡,又捏捏歌姬的嫩臉,然后才漫不經心的說道:“怎么樣了?你不是在老子面前立下軍令狀,保證在三天之內就讓那個姓劉的走投無路,只能是乖乖的到本官面前磕頭請罪嗎?三天時間已經過去了,事辦成沒有?”

  “主子恕罪,出了些小意外。”

  瞿老三哭喪著臉說道:“奴才低估了那個叫張德茂的滄州草民,夾棍烙鐵老虎凳奴才都已經給他用上了,還許諾事成后給他三千兩銀子,可那個草民就是不肯張嘴攀咬劉安云,拿不到他的口供,奴才和大興縣就沒辦法那劉安云那個土鱉送進大牢啊。”

  解釋無用,福長安頓時來了火氣,怒斥道:“廢物!蠢貨!這么好的機會放在你面前,居然還把事情辦不成,你是做什么用的?你是不是想等和中堂的公子病好了,劉全不用天天忙里忙外,有時間插手這件事,然后逼著本官與和中堂手足相殘?”

  “奴才無能,奴才該死,請主子饒命,求主子饒命。還……,還請主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饒過奴才這一次吧。”

  瞿老三原本還想報告另外一個情況,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改了主意,心道:“算了,主子正在氣頭上,還有一幫人在悄悄跟蹤那個臺灣土鱉的事,還是暫時別告訴主子了。不然的話,如果又橫生什么枝節,倒霉的人照樣只會是我!”

  福長安的臉色依然十分難看,再次怒斥道:“你還嫌老子給你機會少了?上次在宛平縣大堂上,你把老子的臉都給丟得精光了,老子就原諒了你一次,現在你又連這么一點小事都辦成……。”

  怒斥到這里,福長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暫時改口道:“等等,那天在內務府,沒來得及繼續問你一個細節,那天你說你的人親眼看到劉安云在約書上按了手印,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在當面對照時,劉安云的指印卻沒有一個相同,真有這樣的事?”

  “回稟主子,真有這樣的事,奴才那個堂弟對天發誓,那天當著他和另外兩個人的面,劉安云那個土鱉用右手拇指在約書上按了指印,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指印就是對不上。”瞿老三趕緊如實回答。

  不知道其中蹊蹺,福長安難免疑惑萬分,可是細一品味后,福長安卻又發現了一個重要細節,忙說道:“再等等,你剛才說什么來著,劉安云是當著你堂弟和另外兩個人的面,在那份約書上按了手印?那兩個人是什么人?”

  “回稟主子,一個是劉安云的下人劉全,另外一個叫鄭崇和,是一個從臺灣來的舉子。”瞿老三趕緊回答道。

  福長安一聽難免更是來氣,頓時怒斥道:“廢物!蠢豬!你是蠢了還傻了?既然那天還有其他人在場,還用得費那么大的勁去弄出一場人命官司?直接把那兩個人抓起來,逼著他們交代真相不就行了?”

  瞿老三傻眼,細一琢磨后才回過神來,趕緊再次猛抽自己的耳光,說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鉆了牛角尖了,怎么就沒有想到能有這么簡單的辦法?那個姓張的滄州刁民骨頭硬,不代表那兩個臺灣人骨頭也硬啊,奴才馬上就去安排,保證明天之內就給主子一個滿意的答復。”

  “趕緊滾,如果這件事還是辦不成,我福家這碗飯你也別吃了!”

  福長安沒好奇的呵斥,瞿老三趕緊磕頭道謝,然后連滾帶爬的離開現場,福長安則先是沖著他背影又罵了一句廢物,然后把右手伸進懷中歌姬衣中撫摸,淫笑說道:“小浪蹄子,今天晚上我一定得象上次的三哥一樣,讓你叫得幾天唱不了曲。”

  雖說親自發現了劉安云的弱點所在,然而很可惜的是,福長安第二天卻幾乎抽不出時間去關心此事。

  原因無他,就在這一天,奉旨回京養病的首席軍機大臣阿桂,在和二弟弟和琳與幾名清軍將領的護送下,勉強還算順利的回到了京城,乾矮子雖然自重身份沒有親自出宮迎接,卻還是安排了軍機次輔梁國治率領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小心翼翼的把病勢已經相當沉重的阿桂接回京中繼續治療。

  在阿桂這個乾隆朝晚期的擎天巨柱面前,就連乾矮子的私生子福康安都只有俯首帖耳的份,當然就更別說福長安了,再加上和二唯一的弟弟和琳也一起回到了京城,福長安不得不跟在和二的身后行各種應行之禮,走各種該走的過場,直到天色全黑方才松口氣得以回家休息。

  讓福長安意外,回到家里洗漱時,瞿老三雖然乖乖的主動來到了福長安面前復命,卻匍匐在福長安面前不敢主動說話,福長安也一看就知道又出了問題,便順口問道:“又怎么了?”

  “回主子,事情有變,劉安云那幫土鱉突然換了一個住處,奴才不敢動手,所以事情還是沒有辦成。”瞿老三哭喪著臉膽戰心驚的如此回答。

  “那幫土鱉搬到了那里?能把你嚇得不敢動手?”

  福長安有些疑惑的問,然后還喝了一口水開始漱口,結果瞿老三的回答,卻讓福長安一口水直接灌進了嗓子眼,咳得差點當場斷氣……

  “回稟主子,劉安云那幫土鱉,今天在和中堂的府邸對面租了兩間房子,搬到了那里去住。那兒無時無刻都有官員在排隊求見和中堂,奴才就是長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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