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是想滅他們滿門啊?
一代名幕王立人之所以出現在福州,還落魄到連店錢都付不起,除了自身有一定原因外,更主要的還是走了背字,這才淪落到了秦瓊賣馬的地步。
在來福州之前,王立人其實是廣東惠州知府的刑名師爺,還很得東翁的賞識,在惠州境內是扳指頭數得著的實權人物,就連惠州的同知縣令見了他都得點頭哈腰的問安。
可惜禍從天降,聘用王立人的惠州知府突然犯事被革了職,還被押往了京城問罪,新上任的惠州知府又自己帶來了已經相處多年的師爺,不肯繼續對王立人委以重任,王立人見新東家如此有眼無珠,便干脆主動辭職,跑來福州投奔在福建按察使衙門任職的同門師兄弟,想在福建東山再起。
然而人倒起霉來喝涼水都塞牙,還是在來到了福州后,事前沒有打招呼的王立人才知道同門去了龍巖辦差,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這點原本也難不倒小有積蓄王立人,無奈在惠州做了一段時間的首席師爺后,王立人不僅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還時不時的到賭桌上玩上幾把。
結果……
結果在青樓里的一次大醉后,王立人就在賭桌上把自己的積蓄輸了一個精光,不但再沒有辦法逍遙快活,還連客棧的店錢都支付不起,厚著臉皮賴了幾天的帳后,王立人就被忍無可忍的店小二扔出了客棧,然后就遇上了劉安云和施萍,有了后來的事情。
聽王立人說完了他落魄的經過后,劉安云難免是苦笑出聲,說道:“王師爺,不是去我說你,做為一名紹興師爺,你學什么不好,怎么會跑去學人家吃喝嫖賭?”
“誰說紹興師爺就不能吃喝嫖賭了?不瞞劉大人說,我還算好的了,我們紹興師爺的圈子里,現在最喜好的就是到廟里找尼姑吟詩作對,談風弄月(真事……),我沒有墮落到那個地步,已經算是自愛了。”
王立人很是不屑的回答,又催促道:“劉大人,學生的來歷已經告訴你了,現在該你把具體情況告訴給我了吧?我還等著幫你們出謀劃策,報答施姑娘的雪中送炭大恩。”
這個時候,劉安云等人當然已經住進了干凈雅致的客房,沒有什么外人在旁打擾,不過為了謹慎起見,劉安云還是讓老六和老九守住房門和窗戶,防范外人竊聽,然后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自己現在所面臨的各種困難,仔仔細細的告訴給了王立人,虛心向這個獨霸一省官場的無良師爺求教。
不愧是一代名幕,劉安云才剛說完,王立人就得出結論道:“劉大人,這件事已經不可能靠銀子就能解決了,怡和號的伍家兄弟既然鐵了心要和你做對,那么他們在銀子方面,他們就絕對不會吝嗇,學生對大人你的財力雖然一無所知,但學生可以肯定,在銀子方面,你絕對斗不過伍家兄弟和他們背后的廣州十三行。”
劉安云點頭認可這個分析,旁邊的施萍則是滿臉擔憂,很是小心的開口問道:“王師爺,我舅舅沒有得罪他們啊,他們為什么要鐵了心的要往死里害我舅舅?”
“施姑娘,他們的目標不是你,是你的義兄劉大人。”
王立人一針見血的指出道:“他們阻撓你義兄為你舅舅洗白身份,第一是想讓你的義兄無法建立水上力量,保衛淡水通商口岸,讓黑水溝的海盜遏制淡水口岸的發展壯大。第二是想從你舅舅身上打開缺口,拿到對你義兄不利的證據。”
施萍似懂非懂的點頭,又更加擔心的問道:“王師爺,那你有沒有什么辦法?”
“姑娘別急,讓我仔細想一想。”
王立人安慰著回答,施萍趕緊點頭,旁邊劉安云原本還以為王立人要仔細考慮一段時間,便扭頭吩咐劉全去點菜叫酒,準備與王立人邊吃邊商量,誰知劉安云對劉全的交代還沒說完,王立人就已經開口說道:“雖然不敢說有十成把握,但起碼也有七八成的希望。”
“怎么快?”
第一次與這個時代頂級的紹興師爺打交道,劉安云難免有些瞠目結舌,趕緊問起具體詳細時,王立人冷笑回答道:“既然在銀子方面,我們比不過伍家兄弟和他背后的廣州十三行,那我們就另辟蹊徑,送一份廣州十三行沒有的大禮給富勒渾。”
“什么大禮?”劉安云趕緊追問。
“官職!”
王立人的簡短回答,讓劉安云再一次瞪上了眼睛,驚訝說道:“官職?我們那有什么官職送給富勒渾?還有,富勒渾已經是一品大員,總督級別的封疆大吏,我們還有什么官職可以送他?”
王立人笑笑,說道:“富勒渾是總督級別的一品大員不假,可是他這個閩浙總督,馬上就要三年任滿了,而且在這三年里,富制臺也一直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績,再加上前年的臺灣漳泉械斗還讓他背上了撫民不力的黑鍋,所以三年任滿之后,還能不能繼續擔任總督級別的封疆土大吏,咱們的富制臺自己心里肯定也在打鼓。”
“非常巧的是,現在的兩廣總督舒常舒制臺,馬上也要三年任滿了……。”
聽王立人慢條斯理的把他的辦法說完,劉安云先是把嘴巴張成圓形,然后才向王立人拱手,由衷說道:“王先生,佩服,這樣的高超手段,在下真的聞所未聞。”
王立人笑笑,又轉向旁邊聽得滿頭霧水的施萍,問道:“施姑娘,剛才欺負你那兩個伍家小崽子,你打算讓我怎么收拾他們?也就是怎么給你出這口惡氣?”
施萍茫然,還是在王立人再次解釋后,性格善良的施萍才趕緊搖頭擺手,說道:“不必了,那些只是小事,王先生用不著替我報什么仇。”
“不行,在下剛才說過,敢欺負我的恩人,我一定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王立人堅持不肯罷休,還起身到書桌旁提筆潑墨,飛快寫了一些文字,然后把剛寫好的東西遞給劉安云和施萍,劉安云和施萍趕緊寫看時,卻見王立人在紙上寫下了一首七絕,內容則是:
“潘園瑤塘武林水,
承德山莊只等閑。
可笑揚州江會長,
井蛙亦敢夸名園?”
此外還有詩名,寫的是——伍秉鈞、伍秉鑒游淡水憶“海山仙館”有感。
文化程度有限,劉安云先是品味了一下這首七絕的含義,然后才趕緊問道:“王先生,承德山莊我知道,但什么是瑤塘?什么是武林水?海山仙館又是什么地方?”
“瑤塘就是指池塘,武林水是西湖的別稱之一。”
王立人隨口解釋,又微笑說道:“至于海山仙館嘛,是廣州十三行的商會會長、潘振承潘老東家的私人園林,在廣州很有名氣,經常被潘老東家用來接待兩廣高官和富商巨賈。”
劉安云再次傻眼,瞠目結舌了許久后,劉安云還呻吟道:“王先生,你剛才不是說只是想讓伍家兄弟生不如死嗎?怎么我看你這架勢,是想滅他們滿門啊?!”
“敢在我的面前,欺負我的恩人,難道不該滅他們滿門嗎?”王立人傲然回答。
劉安云差點崩潰,然后出于一些原因,劉安云還不得不替伍家兄弟求情道:“王先生開恩,手下留情,我現在還不想弄死伍家滿門,伍家對我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還請王先生高抬貴手,讓伍家在廣州商界無法立足,不得不滾出廣州十三行就行了。”
王立人笑笑,答道:“小事一樁。”
…………
主意雖然拿定,然而不管是劉安云還是王立人,都有些低估了伍家兄弟的陰險、狡詐和狠毒程度,那就是為了惡心劉安云,伍家兄弟除了給富勒渾送上了厚禮外,還搶先用重金買通了富勒渾的心腹殷士俊,讓殷士俊全力阻撓富勒渾接見劉安云,不給劉安云任何閃展騰挪的機會。
劉安云和王立人的詭計也差點被扼殺在了萌芽中,雖說劉安云花了大錢買通閩浙總督府的門子插隊求見,抵達福州的第二天就把拜帖送到了富勒渾的面前,可是富勒渾看到拜帖時,殷士俊卻在旁邊慫恿道:
“老爺,奴才認為應該給這個臺巴子一點教訓,仗著他有阿桂和和珅撐腰,到淡水上任前不來給你磕頭就算了,淡水開海已經好幾個月了,居然連一點表示都沒有。要不把這道拜帖退回去吧,讓他急上一急,知道以后該怎么為官處事。”
如果換成了平時,富勒渾身邊最得力的奴才殷士俊如果這么進言,富勒渾肯定就讓門子把拜帖退回去了,可是讓殷士俊意外的是,富勒渾這次不僅沒有接納他的建議,相反還把玩著拜帖露出了深思神色。片刻后,富勒渾居然還開口說道:“帶他進來。”
“老爺,他救過老阿桂啊!”
殷士俊一聽大急,趕緊提醒道:“難道老爺你忘了?乾隆四十二年,你在浙江巡撫任上的時候,老阿桂彈劾你包庇嘉湖道王燧王大人貪污治理海塘的公款,害得你被朝廷拔了單眼花翎,官降三級!”
“但老夫僅僅只是被平調到河南繼續……。”
富勒渾并沒有把話說完,突然改口說道:“都已經過去了,老夫懶得計較,叫他進來吧。”
殷士俊無奈,只能是任由門子出去傳召劉安云入見,然后不一刻,對殷士俊來說生得獐頭鼠目的劉安云便被領到了富勒渾面前,行禮并且主動請罪道:“下官劉安云,拜見總督富大人。還請制臺恕罪,下官之前路過福州時,只因時間過于倉促,沒有來總督衙門拜見行禮,聆聽教誨,冒犯之處,還請富制臺千萬海涵。”
“沒事,你是內務府派來的官,不受本官管轄制約,沒來拜見行禮也很正常。”
富勒渾隨口回答,旁邊的殷士俊卻誤會了主子的意思,便替主子冷笑說道:“劉大人,聽到了沒有?莪家老爺說了,你是內務府的官,與我家老爺沒有從屬關系,就用不著行什么虛禮了,有什么話就直接說吧。”
不知道殷士俊已經被伍家兄弟買通,富勒渾難免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這條走狗,但是并沒有吭聲,自然也就沒有讓劉安云起身坐下。好在劉安云早有心里準備,拿出了一道公文說道:“富制臺,是這樣的,鑒于黑水溝海盜猖獗,下官為了保衛淡水港口的安全,還有打擊海盜讓中外客商可以放心通航,下官想要收編有悔過之意的海盜好業幫……。”
仔細介紹了一番收編好業幫的好處,還有確保淡水口岸安全的重要性,以及好業幫在幫助螨清朝廷打擊走私做出重要貢獻,劉安云這才捧起公文說道:“富制臺,這是下官懇請你赦免好業幫上下并且收編他們的文書,請富制臺過目。”
從乾矮子三十七年起就開始出任封疆大吏,幾經風浪卻始終屹立不倒,富勒渾自然也已經算是一只官場老麻雀,所以劉安云的話還沒有說完,富勒渾就已經明白了昨天把伍家兄弟引見給自己的殷士俊,為了什么會如此針對劉安云。但富勒渾絲毫不動聲色,僅僅只是向殷士俊努了努嘴,讓殷士俊去替自己接過劉安云的公文。
這次輪到富勒渾低估自己的走狗膽量了,殷士俊接過了劉安云的公文后,竟然故意把折在一起的公文稍微打開,然后和殷士俊意料的一樣,公文里果然掉出了幾張銀票,然后殷士俊乘機發作道:“劉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的公文里,怎么會夾著銀票?”
質問了劉安云后,殷士俊還轉向富勒渾說道:“老爺,劉大人的公文里竟然夾著銀票,公然向你行賄,敗壞你的一世清名?這該如何處置?”
“這個殷士俊,到底收了伍家兄弟多少銀子,怎么幫他們幫到這個地步?”
富勒渾心中嘀咕,神情卻十分威嚴,向劉安云喝道:“劉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寫給本官的公文為什么會夾著銀票,難道你想公然賄賂本官?”
殷士俊的臉上露出了獰笑,可是讓殷士俊傻眼的是,劉安云竟然滿臉吃驚的說道:“原來這幾張銀票被夾在了公文里,難怪我剛才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瞧我這記性,怎么自己把銀票夾在了公文里都給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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