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黑金鬼蛟這種入魔的靈獸，內丹中凝聚著修為精華，沒了內丹，只會逐漸喪失靈智，變成一具行尸走肉。

        難怪舒寧總是無精打采的，體型也比正常蛟龍小了數十倍，像一條小黑蛇一樣盤在窩里，行動得靠婢女抬著。

        叱咗卸下了冰冷鋒銳的玄鐵戰甲，穿了一身玄袍，連發冠都沒戴，長發隨意散落身側。他一言不發的給她輸送靈力，用自身的修為來修補她這具日漸衰落的身體。

        要不是有靈力溫養著，黑金鬼蛟撐不過三日。

        雕梁上嵌著碗大的夜明珠，一顆顆都出自西海深處，將整個偏殿照的宛如白晝。舒寧掀開眼皮，看了叱咗一眼，他閉目輸送著靈力，汗珠滾落到鼻間，臉色發白。

        她把爪子搭在他手上：受傷了？

        似乎感受到她的觸碰，魔君睜開雙眼，輕聲：“不過是在戰場上透支了靈力，休息一會兒就好，不礙事。”

        他的大手覆在她的頭頂：“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畢竟這具身體里有你的內丹，待找到辦法，我一定會將內丹完好無損的還給你。”

        舒寧：“……”

        難怪她總感覺兩個人身上的靈力有些相似！

        輸完靈力，叱咗臉色更加蒼白，吩咐婢女照顧好黑金鬼蛟后，才腳步踉蹌的走出大殿。

        看著他孤獨的背影，舒寧意識到他說謊了。

        白日里率軍和仙門大戰，之后就是回到魔宮鼓舞士氣，還要損耗靈力來溫養她。說什么會保護好自己，不過是寬慰她罷了。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她的內丹為什么會在他身上？

        系統準時上線：“這個嘛，很簡單，因為這是你主動給他的。”

        原來之前仙門各派聯合起來圍攻黃泉海，黃泉海形勢危急，叱咗和黑金鬼蛟聯合抗敵，打了七天七夜，才將危機解除。不料班師回朝的時候遭遇九眼青龍叛變，青稚劍直接穿透了叱咗的心臟。

        眼睜睜看著魔君倒下，黑金鬼蛟直接發狂，將九眼青龍一口咬為兩段，隨后把自己的內丹渡給他，才保住了魔君性命。

        血流成河的戰場上空，烏云密布，電閃雷鳴。那條通體黑金色的巨大蛟龍，圍著主人轉了一圈又一圈，叱咗重新睜開眼睛，她的體型卻越來越小，從蛟龍退化為小小的虬龍，摔落在戰場上。

        “可惜了。”系統嘆道，“黑金鬼蛟之前一直想修煉成人的，如今失了內丹，恐怕這個愿望再也無法實現了。”

        舒寧不解：“做人有什么好的，我還是半人半靈魅呢，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愿意當個靈魅，去昆侖山仙境那種靈氣充裕的地方住著，什么都不干修為就能唰唰上漲，還不老不死。”

        系統：“……”

        還是第一次遇見不想當人的宿主。

        “這是鬼蛟的犧牲，愛的犧牲！”它幽幽道，“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愛！”

        “呵。”舒寧冷笑一聲，“說得好像你懂似的。”

        系統被懟的無話可說，畢竟它只是系統，感情這種復雜的東西在算法之外，它當然不懂。

        “那照你的意思，原來黑金鬼蛟喜歡叱咗？”舒寧反應過來，嘖嘖道，“一人一龍，真的會有未來嗎？”

        系統：“所以鬼蛟想當人哇！”

        舒寧看著自己退化的爪子，嘆道：“可憐的小蛟龍，魔君知道你的心意嗎？”

        叱咗知不知道鬼蛟的心意，舒寧不知道，但拜這群碎嘴的婢女所賜，她算是在昏迷中將魔君的前塵往事探聽了個一清二楚。

        比如魔君入魔前是個人間小國出云國的王子，那時候人間戰火四起，出云夾在幾個大國之間，為了保護國中百姓，只能想方設法的周旋。后來游國吞并了其他國家，最終劍指出云。

        出云在王子的帶領下，守城不降，一直抵抗了三個月。最后還是從內部破掉了——游國收買了出云的巨富商賈，讓他們在守軍的飯菜中下毒，最后守軍全都戰死，王子從破碎的城墻上一躍而下，以身殉國。

        他的身上承載了三萬守軍的怨念，直接打破輪回鏡，進入黃泉海，重生為魔。

        而那時的黑金鬼蛟不過是一條在黃泉海中游蕩的小黑蛇，因為有同族相食的特性，而她比其它同類又大的多，所以沒有任何同族愿意接近她。

        兩個孤獨的靈魂在相遇的一剎那，就決定陪伴彼此走完剩下的路。這么多年，一人一龍并肩作戰，從黃泉海底殺出，直到推翻了上一任殘暴的魔君，共同站在黃泉海之巔。

        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當年的小蛟龍一步步分化出靈智，愛上了身邊這個寡言、強大、英俊的男人。并暗暗發誓，一定要成功化形，以人的姿態繼續守護。

        如今失了內丹，恐怕這個愿望要成為奢望了。

        魔宮事務繁忙，但叱咗總會抽出時間，帶著各式各樣的靈藥來看她，為了延續生命，什么天幽草、還靈花等天生靈物全都試了個遍，又廣招能人，試圖用秘術讓她重結內丹。

        舒寧成了試藥罐，最開始還耍性子不喝那些苦藥，叱咗只會一口一口親自喂她，后來舒寧便乖乖喝藥。

        一日正昏沉著，她躺在窩里問道：“系統，有沒有覺得叱咗最近來這里來的少了。”

        系統：“宿主不會愛上魔君了吧？”

        舒寧努力翻了個身，肚皮朝上：“怎么可能！現下我的靈魂在鬼蛟的身體里，只有得到她的允許才能脫離。雖然不知道該怎么做，但我猜測十有八九和魔君有關，叱咗人都不來了，我還怎么回去？”

        “要不你直接告訴我唄。”她已經是個成熟的穿書者，學會了投機取巧。

        系統：“這是需要宿主自己補充的劇情，在下不能越俎代庖。”

        舒寧的預感成了現實，連那些婢女們都感覺魔君來的不如之前勤快了，這勾起了她們的八卦之魂，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

        “聽說宮里最近新來了一個藥師，長得極為美貌，名義上是為了給鬼蛟大人治病，君上還專門給她建了座樓，叫什么‘斑騅閣‘。”

        “斑騅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注1）君上不會是喜歡上這位藥師了吧？”

        “那咱們鬼蛟大人怎么辦……”

        “噓……”

        婢女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舒寧在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的想，叱咗喜歡誰，關我什么事。

        只是心臟傳來密密麻麻針扎似的痛，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樣。

        -

        第二日，魔君早早的來了，坐在她身邊：“阿蛟，我給你找了一個新的藥師，十分擅長醫術。”他朝殿外揮了揮手，“阿芷，進來吧。”

        一陣藥香飄來，舒寧睜開眼，看到一個白衣美人裊裊婷婷地走來，鬢邊金色的步搖晃得人眼疼：“在下名喚滿芷，是鬼蛟大人的新任醫師。”

        說罷，便上前為她搭脈。

        剛一接觸，舒寧便震驚不已，這個女子渾身上下沒有魔氣，居然不是魔修。

        她的爪子朝后一縮，將不信任寫到臉上。

        滿芷有些難為情地看向叱咗。

        魔君似乎也預料到她的反應，柔聲解釋道：“阿芷雖然不是魔修，卻是地地道道的醫修，魔界的法子用完了，總要試試其他的。相信我好嗎？”

        舒寧剛想說我信你鬼，這具身體內的另一個靈魂卻陡然發出了光，那是一個小小的蛟龍形狀的靈魂。原來鬼蛟本身的靈魂并沒有消失，只是和她一起在身體內沉睡。

        舒寧心中一喜，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回去了？

        她這邊一高興，就放松了對滿芷的戒備，讓她成功進行了診療。

        接下來的日子，各種藥劑從斑騅閣流水般送到偏殿。舒寧最開始說什么都不肯張口，直接把斑騅閣的人氣哭了，最后還是叱咗親自去斑騅閣道歉，才把人哄好。

        下次舒寧還是不喝，那個小蛟龍一樣的靈魂發出聲音：“不要讓他為難，喝吧。”

        這聲音清脆得很，就像珠子落在玉盤上一般。舒寧連忙抓住機會：“送我回去吧，好嗎？我師弟師妹還等著我呢。”

        小蛟龍沒有說話。

        她只好喝掉這些湯藥，苦的一直吐舌頭。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這些苦藥真起了作用，舒寧感覺自己昏沉的意識清醒了不少，腹中沉甸甸的，就像在重新結丹似的。

        只是她的龍爪不可避免的退化、消失，全身堅不可摧的鱗片也變得柔軟，她已經由虬龍退化為蛇。

        滿芷對此有她的解釋：“重新結丹是一個漫長過程，在此期間，由于沒有內丹支撐，任何變化都是有可能的。”

        她的小黑蛇形態會持續一段時間，但是結丹終會成功。

        消息傳到叱咗耳中，不由大喜，決定在魔宮舉辦宴會，慶祝黑金鬼蛟情況好轉。自從上任魔君死后，魔宮就沒有這種熱鬧的時候，婢女從早忙到晚，倒是十分高興。

        開宴那天，黃泉海有點名望的魔修都來了。叱咗坐在主坐，下手就是黑金鬼蛟。舒寧變大了一點，現在不用婢女幫助，可以自己盤在座位上了。

        她對這種宴會不感興趣，用桌子托起蛇頭，一下下吐著信子。

        目光落在對面的滿芷身上，她一身白衣，打扮的如同落入凡間的仙子，偶爾飲一口桌前的玉漿，并不動筷子。

        待大家安靜下來，叱咗長身站起，執起酒杯：“今日邀請諸位過來，主要為了兩件事。一是慶祝黑金鬼蛟重新恢復魔力。眾所周知，本座能走到今天，離不開她的扶持，我們是最親密的戰友和并肩而行的同僚。敬阿蛟。”

        下面的群魔紛紛舉杯：“敬黑金鬼蛟大人。”

        “第二件事就是。”叱咗執杯看向滿芷，“本座如今有了心上人，就是藥師滿芷，我們情投意合，決定擇日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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