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挨了一頓莫名其妙的教訓后，王武元已經坐在自行車上呼吸起了清晨的空氣，如果他是詩人的話可能要吟幾句比如‘清晨濯出錦江霞’的詩來助興一番，但他畢竟只是一名將要高考的高三學生，只想著如何能夠抽空多睡一會，從家到學校的路他已經走了3年+1個月，真是閉著眼睛都可以騎到。

　　而他確實也是這樣做的，正在他一邊騎著自行車一邊閉目養神時，卻聽到一旁有人在招呼自己的名字。

　　“小王，這邊！”

　　王武元連眼睛都不用睜都知道是誰在喊自己，于是他蹬腳踏板的動作還是慢下來。

　　果然，坐在那里的依舊是一個熟悉的人影，王武元會意的笑了起來。

　　一個滿頭銀絲仙風道骨的老頭還如同往常般坐在印有冰紅茶Logo的塑料桌子旁，手指跟隨著收音機里放出的戲曲有節奏的敲著桌子，熟悉的龍頭拐杖倚在旁邊，而桌面上的廣告早已褪色。

　　那是老吳，就住在這片平房里，聽說是60年代從大城市來的知青，打了一輩子光棍，有時候沒事的時候王武元會在這個桌子上和他殺兩盤象棋，不過上了高三以后，他很少有這個空閑的時間了。

　　王武元單腳撐住車，停在他的面前，這個老頭說話很有趣，年輕的時候估計沒少出去瞎轉，導致他見多識廣，還會十幾種方言，二人轉京韻大鼓到小布爾喬亞那套樣樣都玩的轉，天南海北都可以胡吹猛侃，野史秘聞也是不在話下，甚至時不時蹦出幾個黃色笑話，所以王武元很喜歡他聊天。

　　“老吳，您這么早就出來遛彎啊！”王武元朝他揮揮手。

　　老頭咧開嘴，雖然上了年紀，身體卻很硬朗，沒有一絲駝背的跡象，兩只發亮的眼睛顯得很精神。

　　“不守在這怎么能等到你路過啊？”

　　“干嘛一個人坐在這里等我，沒人陪你啊？”王武元逗著老吳，明明知道他沒有老伴也沒有子女。

　　“哪有什么陪我說話的人哦！周圍盡圍著一群只會嚼舌頭的老太婆，我總不能和她們一起跳舞吧，就算是跳舞我也只跳國標，那幫老太婆哪會這個！”老吳不滿的搖搖頭，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小東西，你什么時候陪我殺兩盤啊？你看我一個老頭子孤苦伶仃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王武元立刻揭穿他：“沒人說話？上次我還見你裝作老年癡呆的樣子問年輕姑娘路。”

　　“哦喉喉，還有這事？你看我這什么記性，都忘的差不多了。不過老頭子我那次真的是忘掉回家的路了。”

　　“忘記回家的路？你是在家門口問回家的路哎。”

　　“所以說人老了，上年紀記憶力差的可厲害啦！”

　　“真的嗎？那為什么你的眼睛在那個姑娘細腰上掃來掃去的？”

　　“那小腰還挺細……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上了年紀了，咳咳，腰也直不起來了，眼睛只能朝下看……”

　　“腰直不起來？你去超市搶雞蛋的時候可跑的比我還快！還老拿那個拐杖偷偷給我下絆子。”王武元翻著白眼滑稽的模仿老吳的動作，他早就知道老頭的表演套路。

　　老吳抓起在他旁邊的拐杖，生氣的朝王武元戳戳，“小東西，有你這么尊老的嗎！老頭子我管別人的時候，你還在娘肚子里呢！這么長時間不來看我，真當我死了嗎！”

　　“哪敢哪敢！”王武元立刻討饒道，每次和老吳聚在一起，兩人之間的拌嘴都是不可避免的。

　　老吳有點悵惘的嘆了一口氣，那時看盡人間百態才有的一聲嘆息，“你只要陪我下棋，我叫你老王都行！”

　　“別，我可不想老那么快。”看著老吳黯然神傷的樣子，王武元又有點難受，“等我高考完了，我一定陪你好好殺上三天三夜。”

　　“那還要等上幾天啊？”老吳的眼里亮了起來，期待的問著他。

　　他抬起頭掐指算了一下，“不多，不多，就七個月吧。”

　　“再等七個月！估計我這把老骨頭都要進棺材嘍。”老吳嘆息的搖頭垂著自己的老腰，眼神又暗了下去。

　　“那我就陪你到棺材里下棋。”王武元嬉皮笑臉的說道。

　　“你們這些小孩子呀，現在真是無法無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動不動就說些不吉利的話，要知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就是說的你們這種不怕死的小年輕。”老吳笑著拍拍拐杖。

　　“別，我混吃等死過一輩子就心滿意足了，什么天降大任離我太遙遠了。”王武元無所謂的撇撇嘴，他又想到今早經歷過的那一切，雖然當英雄確實很帥氣，不過要付出生命代價的話還是免了吧。

　　“你呀，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是有他道理的。”老吳又用拐杖戳了戳他的手臂。

　　這時，那個咿咿呀唱放戲劇的收音機沒了聲音，過了一秒一個渾厚的男聲響起：“現在插播一條重要短訊，南門市沿海高速發生一起爆炸事故，傷亡人數不詳，該路段已封閉，請各位聽眾注意繞行。”

　　咿咿呀呀的女旦聲再次響起。

　　“爆炸事故？”王武元奇怪的聳聳肩，隔壁城市大白天的高速公路上怎么好好的會發生爆炸事故？

　　“啊呀呀，這世道越來越不太平了。”老吳長吁短嘆起來。

　　王武元看了一下手機，已經6點半了，“不和你說了，上學快遲到了。”

　　老吳朝他點點頭，“小東西，好好學習，你爸媽供你上學不容易。”

　　“那我情愿他們不要供我上學，走啦。老吳。”他朝老吳吐了一下舌頭，隨后跨上自行車，朝前騎去。

　　前面的天空看起來一片蔚藍，似乎是一個明媚的日子。

　　“王武元！”身后老人的聲音響起來。

　　“咋啦？”王武元轉過身，他還在奇怪這還是老吳第一次喊他的全名。

　　“祝你接下來好運。”老吳微笑著用拐杖點點地。

　　他應了一聲，卻為這句突兀的話感到奇怪。

　　祝自己好運？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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