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坐在院子里，聽著外頭傳來的哭喊追逐聲，神情麻木又絕望。

京中發生變故已經七天了，距離渡厄神尊進京也已經五天了，京城的城門依舊沒開。

靖南伯府早就失勢，沒有人會幫她離開京城。

那些想要討好陳青竹的人大約也早就已經派入盯著她的動向，只等她一逃走，便跳出來抓住她，向陳青竹獻媚。

她沒有任何掙扎的余地，只能靜待命運的鍘刀落在頭上。

三歲多的裴暉，從外頭跑進來，抓著張氏的袖子天真地問：

“娘親，外面好多人啊，他們在玩老鷹抓小雞嗎？”

外面的，當然不是什么老鷹抓小雞。

而是禁軍在抓捕京中權貴及其家眷。

住在她同一條街的這一戶，是原兵部尚書龐勝榮的一個庶兄，也是得力助手。

不過是一條小魚蝦，也逃不過京城新主的清算。

這些人，和陳青竹無冤無仇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她。

誰能想到啊，不過是當初家中養的一條狗，隨意打罵，使喚，甚至殺來吃肉都可以。

卻在逃出家門后，變成了恐怖的巨妖，隨便一根手指頭就能將許多如她一樣的人壓得無法翻身。

若早知有這一天……她定會待陳青竹親如姐妹，叫她飛黃騰達后，也依舊對她感恩戴德。

可惜，世上哪有什么早知道呢。

看著懷里什么也不懂的兒子，張氏心如刀絞。

暉哥兒才三歲啊。

她真的很想讓他活下去，健健康康長大，平安順遂地娶妻生子。

然而，院子里來來往往十多個仆人，竟是找不到任何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不是太奸猾，就是太老實。

更重要的是，她回憶起往昔自己對待這些人的方式。

沒有一個人，她敢確定對方會因為自己往日的恩德，一直對她忠心耿耿。

往日，她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伯夫人。

無論她怎么對他們，他們都只能對她馴服，對她效忠。

可當她失去了這層天然可以壓制他們的身份，他們又憑什么維持自己的忠心？

甚至不惜性命護送暉哥兒逃走，不辭辛苦地照顧他長大？

都不說其他打擊報復的手段，只要陳青竹頒布一條高額懸賞令，這些人都有可能因為銀錢將暉哥兒交出去。

又枯坐了好一會兒，張氏抱著暉哥兒走出了院子，讓馬車夫將他們母子二人送到了皇城外。

見她帶著孩子上前，守衛的渡厄軍鐵面無私呵斥道：

“皇城禁地，任何人無詔不得出入！”

張氏緊緊地握著裴暉的小手，目光堅毅，神色鎮定：

“勞煩向神尊傳個話，靖南伯夫人張氏求見�！�

她的神態太過篤定自若，導致守衛的渡厄軍都有些遲疑。

靖南伯夫人張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嗎？

怎么會一副很篤定神尊一定會見她的樣子？

為了防止怠慢了神尊的重要客人，渡厄軍士兵還是將此事上報了。

陳青竹接到稟報，也有些詫異。

她沒想到，張氏竟然會自己找上門來。

她原打算忙完了政務再來處理這些私人恩怨的。

既然張氏自己來了，那也就擇日不如撞日了。

“帶她進來吧。”

她吩咐道。

張氏在皇城外頭忐忑地等待著。

她知道，陳青竹對自己的報復遲早會降臨。

既如此，還不如自己主動些。

她奢望對方如今胸懷寬廣，能看在她主動請罪的份上，饒了暉哥兒。

可要是賭輸了，便無異于帶著暉哥兒自投羅網。

等了許久，皇城里終于有個穿著鎧甲的女將軍走了出來，冷淡有禮地道：

“請吧，裴夫人�！�

張氏跟著對方，穿過筆直的宮道，一路來到了乾清宮。

這里一如往日般，有諸多的侍衛，宮女太監伺候著，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讓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威嚴。

門口的宮人叫她在廊下稍等。

大約過了半刻，這才領著她前往御書房。

她走到門口，正好遇到有人躬著身從里頭倒退著離開。

那是往日讓眾多京官競相討好的吏部尚書姜源。

如此恭敬的姿態，真的就如同對待九五至尊一樣。

走進御書房，她便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姿態隨意地翻閱著御案上的卷宗，拿著御筆在上面圈點。

這讓張氏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已經過世三年多的妹妹。

當初妹妹生下大皇子后，她也時常進宮陪伴。

那時候，妹妹的地位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即使如此，對于這御書房，也從來不敢越雷池半步。

她從不像其他嬪妃一樣來御書房邀寵，也從不打聽政事。

陛下說她是這后宮最純粹的女子，對她和三個孩子愛之如寶。

可后來呢，因為渡厄神尊這國師的一句話，妹妹便直接被廢打入冷宮。

再后來，妹妹被渡厄神尊殺死，大皇子被搶走生死不知，陛下轉頭就又納了好幾位新人進宮，生了二皇子。

曾經寵冠后宮的淑懿皇貴妃再無人提起，大皇子也跟已經不存在一樣。

兩個小公主更是成了宮中的透明人。

而如今，這御書房換了主人。

一個曾經身份無比卑賤的女子，姿態閑適地坐在屬于皇帝的位置上，用那屬于女子的纖細手指握著御筆，生殺予奪，指揮千軍萬馬。

沒有任何人敢指責她身為女子玩弄權術，面目可憎。

所有人在她面前皆是俯首帖耳。

張氏心中不由自主泛起陣陣悲涼。

她和妹妹，在兩個男人面前謹小慎微了一輩子，究竟得到了什么？

看看陳青竹今時今日的成就與地位，再看看她身邊那些威風凜凜的女官，她們二人這一輩子，完全成了笑話。

“見到神尊還不跪拜！”

帶她來的太監提醒道。

張氏遙遠的思緒頓時被拉回當下，視死如歸地帶著裴暉走近了陳青竹所在的御案，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罪婦張氏，參見神尊！”

擔心自己想說的話沒有機會說完，張氏急切地道：

“神尊，罪婦自知罪該萬死，您要殺要剮罪婦都心甘情愿領受，只求您寬宏大量，饒小兒一命！”

（今天沒了，明天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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