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等得就快要發瘋了……
面對蘭云止研究的目光,枇杷頓了一下。
“我……應該想起什么嗎?”他試探著反問。
蘭云止盯著他的表情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相信了沒有,眼神中的炙熱漸漸平靜下來。
然后忽然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
“沒關系的,怎么樣都好,只要你在這里,在我的身邊,在我的眼前……”
說話間,青年忽然一低頭,將耳朵靠在了枇杷的身前。
胸口沉甸甸的。
枇杷訝異地感受著對方的重量,雖然不是全部,但也存在感十足。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少年下意識地想要推開對方。
還沒來得及動手,忽然聽見青年低聲的喃喃:“就這么一小會兒可以嗎?”
“……”
“我已經好久沒有聽見這樣的心跳聲了,活生生的,簡直就像是在夢中,可我知道這不是夢。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等得就快要發瘋了……”
蘭云止說著說著,聲音里竟漸漸地籠上一絲倦意。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像是在說夢話。
終于,枇杷聽到了對方均勻的呼吸聲。
房間里很安靜。
枇杷稍稍抬起些腦袋,向下用余光瞥著青年的側臉。
眼睛、鼻子、嘴巴的形狀……包括眼下的紅色淚痣,確實像是記憶中的蘭云止的模樣。
可……
蘭公子從不會像這般在睡夢中緊蹙著眉頭。
在他的臉上也從來不會露出這樣孩子氣的不安情狀。
從前那個家破人亡、一朝從高處跌落的蘭公子不會如此,到了如今的地步,更沒有了這般的理由。
除非……除非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
腦中閃過夢境中的零星片段,枇杷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靠近了熟睡的青年耳畔,壓低聲音輕輕喚了聲:“阿念——”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如此。
只是看著此情此景,心底里就莫名涌起些沖動。
話一出口才開始后悔,所幸青年似乎睡得很沉的,所以并沒有察覺自己的異樣。
阿念……
黎念……
夢中那個面容十分酷似蘭公子的少年,鮮紅的喜帖上寫著他和喻輕舟的名字。
枇杷記得在那個始終沒有迎來白晝的夢里,原本第二天應該就是這兩個人的大婚之日。
——后來,發生了些什么呢?
枇杷沒有能夠看到,他一次次地入夢,等著他的只有無邊的黑夜與孤身一人獨坐在房間里的蘭。
這么說來,他也許久沒有見過蘭了。
就像對方說的那樣,那一日好像真的就是最后一次見面。
事到如今,枇杷已經無法將和喻輕舟有關的一切視為單純的夢境。
然而問題是,如果夢里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和自己身處的這個現實又是什么樣的關系?
前世今生,還是別的什么……
為什么所有的人都像約定好的一樣來到了同一個地方?
重復著類似的糾葛?
——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自己又該如何擺脫這一切呢?
沒錯,就是擺脫。
枇杷想要擺脫當下的處境。
就算那位喻道長真的是自己的前世,就算借著對方的眼睛看到了從前的點點滴滴,身為一介普通人的自己畢竟還是無法與之共情。
枇杷自認這輩子只是個膽小懦弱的凡人。
既沒有斬妖除魔的雷霆手段,也沒有除魔衛道的堅定信念。
最初的夢想就是陪在娘親的身旁,娘親快樂,他就快樂。
可是,娘親死了。
那一年饑荒,枇杷偶然見到了隔壁李嬸的尸體,回去就發了高燒。
其實也不完全如此,那天他不止看到了死去的李嬸,還看到了拿著刀斧從李嬸身上切肉下來的李叔。
李叔背著身子蹲在那里,一下下專注地劈砍著李嬸的兩條腿。
所以沒有發現鄰居家的孩子正隔著籬笆墻偷看,也沒有注意到原本平躺的李嬸在刀刃拉扯的過程中巧合地側過了腦袋。
那張死人的臉正對著枇杷所在的方向。
面孔對上的一瞬間,枇杷仿佛看見李嬸對著自己露出了一個死人才有的笑容。
那么多么怪誕的景象啊——
準備吃掉自己妻子尸體的丈夫,和一邊被丈夫劈砍一邊對著自己露出詭異微笑的死人。
枇杷因此受了驚嚇,大病了一場。
迷迷糊糊中,他其實有聽見父母親的爭執。
零零星星的似乎聽見了:肉……交換……吃掉……諸如此類模糊的字眼。
然后是重物倒落的巨大聲響。
枇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心里慌得厲害,想起身查看,可是一動都動不了。
反而是因為急火攻心,一下子又昏了過去。
后來的幾天,枇杷總是半夢半醒地,他感覺到娘親來到床邊將他扶起來喂湯喝。
湯很香,飄浮著久違的肉的味道。
他閉著眼睛,幾乎是本能地大口吞咽著,這個時候娘親總是會拍著他的肩膀讓他慢些。
有了肉湯和娘親的精心照料,枇杷一天天地好起來。
可是,娘親卻肉眼可見地越發虛弱下去。
就好像……好像她將自己的血肉挖下來一點點地填補到了兒子的身上。
終于有一天,當娘親端著肉湯過來時,枇杷堅決不肯再喝。
【娘,我已經好了,這肉湯還是你喝吧。你看起來好虛弱,我好害怕……】
枇杷不敢說,他其實是怕娘親變成李嬸的那個樣子。
可是,娘親只是用骨瘦如柴的手掌摸著枇杷的臉頰讓他喝湯。
【鍋里還有,你先喝,喝完了娘還有。】
枇杷聞言卻疑心起來:【娘,我們家哪來的那么多肉?】
然后他后知后覺地發現,似乎很久沒有見過爹了。
聯想到前幾天在李嬸家后院看到的那一幕,枇杷的心里驀地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難不成這碗里的肉是——
他的身子陡然一哆嗦,肉湯連同碗一起掉到了地上,嘭得一聲,把母子兩個都嚇了一大跳。
枇杷看到娘親臉上怔怔的表情,慌亂地不知道如何才好。
【我……對不起,娘,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
回過神來的娘親沖著他微微一笑:【沒事,還有的。你等等,娘再去盛。】
說著,娘親便俯身去撿拾掉在地上的碗。
沒想到腦袋一歪,整個人栽倒下去。
然后就在沒能夠爬起來……
后來枇杷在屋后的雜物間發現了爹的尸體,人倒在地上,腦袋后頭有一塊明顯的傷口。應該是磕出來,至于是意外還是別的什么,已經無從考證。
他爹還是太重,枇杷抱不動。想了想,就找了塊席子蓋在了上頭。
娘親倒是輕得很,也對,本來就那么瘦的一個人,又活生生地割了那么些肉下來,怎么重的起來?
他抱著他娘走了好一段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河邊。
天氣越發熱了,如今人人都餓得發慌,于是省著力氣白天睡大覺,到了晚上才出門覓食,和野獸也沒什么區別。
枇杷想。
剛好,不然他們娘倆也不能像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出村子,到這么遠的地方來。
坐了不知多久,遠遠地竟然有船開了過來。
一開始,枇杷還以為是自己待久了出現的幻覺。沒想到是真的,更沒想到這是一伙兒人牙子。
人牙子是來村子里收小孩兒和女人的。
枇杷是小孩兒,他娘親是女人。
枇杷覺得都挺合適。
可領頭的沒答應,他說他們做人口買賣的,不管收尸。
枇杷于是點了點頭,認真打著商量:自己可以把自己賣了,賣掉的錢用來雇對方給幫忙挖個坑,不用埋人,埋人他可以自己來。
領頭的像是第一次聽見這種新奇的要求,居然也真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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