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師弟卻像是惹上了些不必要的麻煩。
那年浮木山的一場惡戰,喻輕舟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離開。
他甚至都不記得一切怎么結束的。
醒來時人已經躺在了山腳下。
而一直縈繞在山間的魔氣已然消散干凈。
陽光沖破云層,灑落在大地之上。從頹敗的枯木間鉆出小小的青色嫩葉,茸茸地向著蔚藍天際茁壯生長。
本該是令人歡欣鼓舞的景象,喻輕舟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終究還是沒能救出自己的師姐。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師姐她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呢?
喻輕舟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是那次,在修羅域失蹤多日的師姐,忽然出現在大家面前,漆黑的眼眸朝自己投來有些陌生的古怪一瞥。
又或許是那一次,喻輕舟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禮物,在積雪的庭院中找到正在練劍的師姐。
師姐瞧著他手中的發帶許久,直到喻輕舟的一顆心都快要撞破胸腔,這才彎起嘴角綻開一個十足溫柔的美麗笑容。
她說只要是師弟送的,都喜歡。
說這話時,女子墨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直盯著喻輕舟的臉上看。
喻輕舟被對方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將視線瞥向一邊。
他這個師姐向來是個冷清的性子,不愛笑,也不愛與人多言。
而喻輕舟是師姐撿來的,也是從小被師姐看著長大的。
也許是這個緣故,師姐才愿意多和他說上幾句,態度也比旁人熱絡上一些。
時間一長,弟子間就開始流傳兩個人早就互生情愫,只差捅破窗戶紙的那一層。
可喻輕舟卻覺得,所謂的那一捅就破的窗戶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因為師姐看著他的眼神,總是那么干凈坦蕩,雖然偶爾也會流露些許的憐惜和關切,卻無多余的兒女私情摻雜其中。
喻輕舟知道的,比起談情說愛,他的師姐有著更為遠大的抱負。
那就是除魔衛道,屠盡天下妖魔。
而之所以用屠,則是因為師姐的每次出手必然伴隨著一場血腥的殺戮。
【斬草必要除根。】
這是師姐在叮囑他時常說的一句話:【你贏了,代表不了什么。可你一旦輸了,失掉的將遠不止你一人的性命。】
每每聽見師姐這樣說,喻輕舟便點頭,乖乖應聲表示自己記住了。
可以說,比起那個動不動就閉關,一年見不到三五次的師父,喻輕舟其實更為尊敬自己的這位師姐。
而隨著年紀的增長,也許是閑話聽得多了,看著女子那張出落得越發清麗絕塵的美麗面龐,喻輕舟竟也會在無意間晃了神。
漸漸生出些不該有的小心思。
喻輕舟擔心這樣的一廂情愿若是被察覺,害怕因此被師姐疏遠。
所以,他一直將念頭好好地藏在心里。
殊不知自以為的萬無一失,在熟悉他的師姐面前早已是漏洞百出。
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喻輕舟發現師姐時常不在山上,問就是外出做任務去了。
【哥哥問沈師姐,又去出任務了。這不她前腳剛走,哥哥你就回來了嘛。真是不巧啊。】
說是這樣說,常禮的臉上卻沒有分毫遺憾的樣子。
——又錯過了啊。
喻輕舟暗自在心中想道。
回來沒幾天,連面都沒見著,又匆匆忙忙地離開,去到下一個目的地。
一走就又是十天半個月。
如此循環往復……
一開始,喻輕舟以為只是偶然,時間一長便也意識到這也許就是一種無聲的拒絕。
喻輕舟有想過,是否應該找師姐面對面開誠布公地談一次。
講明自己確實對對方有好感,但也僅此而已……并無更多的非分之想。
他喻輕舟愿意一輩子只是沈映雪的師弟。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滿足了。
只可惜,也許是冥冥中安排,兩個人總是錯過。
后來,喻輕舟也就漸漸放下了,他對自己說,如此順其自然其實也沒什么不好。
同出一門的師姐弟,逢年過節或者碰上個什么宗門大典,總還是要坐在一張桌子吃飯的。
正當喻輕舟逐漸開始說服自己的時候,沈映雪失蹤了。
消失在修羅域的深處,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這次,喻輕舟再也按捺不住,他早早完成了手頭的工作。
風塵仆仆緊趕慢趕地來到事發地附近,早就有幾隊人馬在附近展開了救援。
接連兩天無果之后,最近決定將范圍擴大到修羅域的腹部地帶,搜索的危險系數也就有了質的提升。
對于進入其中的人員篩選也就有了更高的要求。
否則,被救的沒回來,反而把救人的折在了里頭,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妥妥的虧本生意。
——幸運的是,喻輕舟也被允許進入到其中進行搜救。
倒霉的是剛進去沒多久,喻輕舟就被一個半血的怪物絆住了腳步。
盡管最終取得了勝利,他還是因此耗費了不少功夫。然而最終也沒能置對方于死地。
因為一枚玉佩,喻輕舟意識到怪物與師門淵源匪淺。
故而只是挖去了蘊含著絕大部分力量的妖瞳,留下了現出人形的少年。
然而,這只是意外的開始。
在后來的外出探索中,喻輕舟非但沒有尋到師姐的蹤跡,反而被不知名的魔物突襲,受了重傷不說,還被搶走了師姐送給自己的劍。
差一點,喻輕舟就死在了自己的佩劍之下。
當時他只以為是僥幸,憑著最后一絲力氣,他爬回了落腳的巖洞前。
喻輕舟其實并沒有寄希望那個叫做黎宵的少年能夠救自己。更多的只是受到求生本能的驅使。
沒成想還真就活了下來,代價是差一點被壓在身下活啃了。
所幸喻輕舟因為身上的異樣及時醒過來推開了對方。
盡管如此,還是蹭了一堆的口水還有牙印子,那種黏糊糊的古怪感覺想都忘不掉。
喻輕舟反復告訴自己,這少年只是一個未開化的半妖。
加上對方又確實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這才又強行壓下了殺心。
考慮到實際情況,喻輕舟決定暫且回到位于出口附近的臨時據點,在修整的同時,完成對黎宵的交接。
沒想到,喻輕舟剛回到據點,就聽到了沈映雪的消息。
沈映雪竟然自己回來了。
“喻師兄,你來得可算巧。這不,我們正打算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給你傳過去呢。”
一個自來熟師弟說著話,就要往喻輕舟的跟前湊。
忽然背上一涼,伸到半空中的手又給生生收了回去。納罕地摸著自己的后頸:“咦,這么身上涼颼颼的,師兄你感覺到了嗎,就好像被什么臟東西盯上了一樣。”
說著話的功夫,無意間一撇頭,就對上了一張陌生的少年的臉。
差點嚇得一激靈直接原地蹦起來。
回過神之后,又被少年的長相驚到了一瞬。
“這……”
師弟在片刻的怔神之后,偷偷將喻輕舟拉到一邊,同青年小聲嘀咕起來:“不是,喻師兄你哪兒招來這么漂亮個小妖精,也不怕沈師姐吃起醋來把你們一起給砍了。”
他當然是在開玩笑。
無論怎么想,沈映雪和吃醋兩個字都沒法兒搭上邊。
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沈映雪對于妖魔的容忍度極低,所以這位師弟說的情況還真有可能發生。
聽見師姐安然無恙,喻輕舟心里的大石頭也終于落了地。
他本就盼著見到沈映雪,聽見這位師弟的玩笑,下意識地就開始在人群中尋找師姐的身影。
然后就瞧見了那雙靜靜注視著自己的漆黑眼眸。
終于見到了之前苦苦尋找的師姐,喻輕舟原本是該心中歡喜不能自已的。
可不知怎么,在對上視線的那一刻,喻輕舟的心里卻無端咯噔一下,周身竟驀地竄過一陣似有若無的寒意。
也就是那么一瞬間的感覺……
那張冰雕玉琢的秀麗面孔上隨即浮現他所熟悉的一抹淺笑。
——是錯覺嗎?
——一定是錯覺吧。
喻輕舟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畢竟那可是師姐啊。
“這是看什么呢,小道長,你這兩只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了呀。”
耳畔忽然拂過溫熱的氣息,正在出神之際冷不丁來上這么一遭,饒是喻輕舟也禁不住下意識地往反方向退開一步。
接著就瞧見黎宵那張裹著紗布的臉。
少年言辭刻薄,語氣嘲諷,本是極其不討喜的一番話,可是配上那張十足張揚的漂亮面孔,好像又一下子合理起來。
自從那一晚的尷尬之后,兩個人之間幾乎沒有過什么交流。
喻輕舟是因為每次看見少年,腦中都會不由自主地閃過被對方困在身下放肆舔咬時的零星畫面,心中便跟著涌起難以言喻的羞恥和強烈的被冒犯的感覺。
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能少看黎宵一眼,少跟對方搭一句話都是好的。
——至于黎宵,則完全是咽不下那晚被喻輕舟拿劍指著的悶氣。
在他看來,自己不僅一點過錯都沒有,而且冒著危險不辭辛苦地救了喻輕舟,對方卻這樣的過河拆橋,實在是不知好歹得很。
黎宵自覺大人有大量,想著喻輕舟什么時候開口道歉,自己不跟這個人類一般計較了。
誰知對方就像吃錯藥了般,別說道歉了,連個眼神連句話都不肯分給自己。
黎宵郁悶了,黎宵不開心了,心說怎么會有這么不識抬舉的人。
原本就憋著一肚子的悶火,正愁無處發泄,就瞧見喻輕舟跟見了鬼似的,直勾勾地盯著一個陌生人看來看去,那眼神就跟黏在人家身上似的……
黎宵一下子就憋不住了。
他的嘴巴向來比腦子要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
眼見著喻輕舟因為自己的舉動驀地回過神,面上甚至劃過一絲混合著訝異的慌亂時,黎宵心里不由地有些得意。
——哼,讓你目中無人,讓你就知道盯著別處。
黎宵方才也跟著喻輕舟瞧了眼那個什么映雪師姐,穿一身黑漆漆的也就罷了,還冷著一張臉,一看就很喪氣的感覺。
也不知道喻輕舟的眼睛是怎么長得,居然喜歡盯著那種烏漆麻糟的東西。
哪像自己,頭發亮亮的,眼睛也亮亮的,不知道有多么討喜。
喻輕舟顯然對黎宵的行為有所不滿,可是當著那么些同門和友宗的面,又不好同對方爭論,畢竟少年若是個能講道理的,也就不會有之前的烏龍了。
而且,少年的身份尷尬,此地人員繁雜,不乏有極端痛恨妖物的極端派。
若是在爭執間暴露了對方的身份,很有可能招致不必要的爭端。
——罷了,再忍這么一時。
喻輕舟對自己說,左右只要回了隱仙宗,將黎宵帶到師伯面前,到時候對方是生是死、是如何都與自己無關了。
想通了這一點,喻輕舟索性采取了同先前一樣的無視態度。
沒事找事的人最怕無人接茬,就像小孩子故意無理取鬧博關注博同情,放著不管、覺得無趣了,也就不會再多做糾纏。
喻輕舟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黎宵。
黎宵見喻輕舟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見一擊不中,還想在說些什么。
還未來得及張口,身上忽然騰起一陣惡寒,不受控制地就開始瘋狂打起了噴嚏。
這噴嚏來得猝不及防,打得極為響亮。
周圍的人紛紛后退著投來或好奇或訝異的目光。
站得離黎宵最近的喻輕舟,也只能被迫接受了一眾視線的洗禮。
他微微蹙起眉頭,一時摸不清對方究竟是真的感染了傷寒,還是故意做出這般引人注目的舉止以表達對自己的不滿。
這時,卻聽見身后一道熟悉的嗓音,口口聲聲喚著自己師弟。
轉頭一看,果然是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旁的映雪師姐。
“許久不見了。”沈映雪微微笑著,略顯涼薄的眉眼倏忽變得柔和。
這笑容無比熟悉,讓喻輕舟不禁感到自己方才所想何其荒誕。
師姐分明還是那個是師姐,哪里來的陌生呢?
“師姐,別來無恙,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喻輕舟說著說著,明明不想的,可嘴角就是不自覺地開始上揚。
沈映雪也笑,同時狀似無意地瞥了旁邊不停打噴嚏的少年一眼,淡淡道:“師弟卻像是惹上了些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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