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賢臣擇君而事
昆吾國專為各國來使準備的驛館內(nèi)——
豢龍逢的手顫抖著將剛剛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羊皮文書重新拾起,滿布皺紋的眼角擎滿淚光。
這已經(jīng)是他近日來收到的第二張來自斟汴宮的文書信件了。第一張是敏毓的死訊,而這第二張,則是確認她的確為自盡的定案。
“大人,要不然……我們即刻動身,先回去看看吧……”
身邊的侍從跟了豢龍逢半輩子,素來認為他的主人性格堅韌、頂天立地,從未見其如此失魂落魄過,仿佛僅僅幾個日夜就蒼老了許多。
“我正在出使昆吾,國之大事!如何回去?”豢龍逢緊繃著唇角,握著文書的手亦是狠狠施力。
舍小家,為大家,這是身為大丈夫最基本的作為,何況女兒已然逝去,他回去又能改變什么?
“可是小姐她突然殞命,且還死因可疑!……”侍從萬分心切,敏毓可是在他眼皮底下長大的,如今出了這事,他心里難受的程度不比豢龍逢少多少。
“可疑?……”豢龍逢一頓,轉(zhuǎn)眸看他,眼中幽幽,“你覺得何處可疑?”
侍從正色直言:“文書上說小姐是為罪自盡,可經(jīng)查,宮內(nèi)亦有傳言說小姐是不堪忍受被大王冤枉,所以才懸梁以示清明,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符合小姐的性子。”
豢龍逢眉頭緊蹙。“確實,敏毓好勝又倔強,怎會做出為罪自盡這等喪氣之事?而且就算她是蒙冤,也定會想盡辦法為自己脫罪,絕不會這么快就忍氣吞聲的自我放棄。”
侍從一急,激動之下不禁上前一步。“大人,這怕是有人抓準了您不在朝中的時機,有意除去小姐啊!”
“其實我也是如此想的,敏毓不像是自殺,而像是他殺……”豢龍逢咬牙沉聲,又低頭垂眸看向手中書卷,眉間凝得更緊,“可方才這文書中說,就連敏毓最親近的豐兒都已出面作證,說敏毓當天心情不濟,情困于大王,受了很大刺激,以致于神智不清,白鵠宮也沒有外人進入的跡象,幾乎可排除他殺的可能。”
“情困于大王?小姐情困于大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會在此時突然因此而了結(jié)自己的性命?”侍從愈發(fā)匪夷所思。
豢龍逢卻是一記長長的深嘆:
“罷了……敏毓死因再可疑,也全是你我的猜想,大王并不認為有何疑點。怕是……就算現(xiàn)在長途跋涉趕回去,也還未等你我踏入斟汴城,敏毓的尸身就已經(jīng)被下葬掩埋了,哪還查得出什么蛛絲馬跡?”
侍從眼底泛起不甘心的淚意。“難道,大人真要默默忍受您最疼愛的小姐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嗎?”
豢龍逢緩緩合眼。“那是大王的決定,縱使我忍不了,又能如何?”
“豢龍妃此番突然故去,而豢龍大人卻恰逢身負出使大任,分身乏術(shù),的確無可奈何,可悲可嘆啊……”忽有一個耳生的嘆音由門外入院。
豢龍逢驀的睜眼,卻是一怔。“你是……商國的那位……”此人四十出頭,寬衣玄冠,多年來都小有名氣,故而他雖未與其多有來往,但卻甚為眼熟。
“在下仲虺,見過豢龍大人。”仲虺拱手一揖,合禮有度,亦不乏氣韻。
“想不到,竟有機會在昆吾國見到鼎鼎大名的商世子身邊的紅人。”豢龍逢扯動了一下唇角,似是勉強笑了一下。
若換作尋常,遇到如此人物,他作為大夏使節(jié)定當笑臉相迎,彰顯出自己的滿腹誠意。可今日不然,敏毓之事,實在令他難以好好笑得出來。
好在仲虺也算得當世名仕,自是體諒他的難處,不會計較這些,依舊霽顏悅色。“昆吾國與我商國接壤,仲虺此來昆吾,無非是與豢龍大人相似,為國出使,鞏固邦交罷了。”
豢龍逢點頭。“啊,那倒是巧,你我同時出使到此,也算有緣。只是不知,仲大人前來找我可有要事?”
言外之意,他剛剛喪女,心情不佳,若無緊要之事,他便不想在此時與人多做無謂的寒暄了。
可仲虺并未有要離開之意,反而繼續(xù)參言:
“在下膝下亦有一女,故而豢龍大人心中的苦悶,在下亦能體會一二。可憐了豢龍妃,如若當初嫁的不是帝癸,而是他人,亦或說,帝癸能對此事稍微多上一點心,多花些時間詳查,結(jié)局應(yīng)該就不會如此令人嘆惋了。”
聽聞此話,豢龍逢頗有感慨,重重一吁:
“哎,兩人相處,定是要有進有退的。可大王與小女恰好全都極端又固執(zhí),有進無退。我早勸過小女他二人不合適,讓她另選夫婿,可她還是一意孤行,終是沒換來一日清歡……至于大王,他向來隨性,對于不感興趣的人和事,他是多花一分心思都嫌多余的,又怎會愿意受累深查?”
仲虺聞言稍稍垂眸。“沒想到豢龍大人如此了解帝癸,那便也應(yīng)知曉,豢龍妃曾是他的枕邊之人,他尚且都能如此怠慢、令其枉死,那他日,若遇民間百姓疾苦,他可會多顧念半分?”
豢龍逢見仲虺話語之間忽而轉(zhuǎn)了意向,心下不免警惕了起來,凝眉問道:“你這話是何意?”
只見仲虺神色自若,淡淡解釋:“豢龍大人心疼女兒,更心系天下,自然明白在下的意思。這些年來,帝癸可對元妃之外的人和事生出過半分興趣?多花過半分心思?”
他這話說得隱晦,但其含義也是豢龍逢能一聽就懂的。豢龍敏毓因帝癸過分嬖寵元妃而凄慘收場,大夏百姓的結(jié)局遲早亦會因此而慘淡如斯,這樣的君主又怎會是個好君主?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君而事。難道豢龍大人就不希望自己所事之主是一位真正能帶給百姓安樂的明主嗎?”
仲虺一語點睛,卻在話音還沒落之時被豢龍逢疾聲喝止:“仲大人,你失言了!”
他面色霎時凝重。“我豢龍逢乃是大夏兩代帝王之忠臣,就算大王所行有欠妥當,但為臣者,就不該多作怨懟,適當行提醒之責(zé)便可。如仲大人口中那般大逆之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縱使那商世子的確是個譽滿天下的明主,但他豢龍氏一脈效忠夏室百年,代代忠良,想讓他棄夏奔商,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
仲虺一次勸言不成,也知當收便收,不再多耗唇舌,立即拱手致歉:“豢龍大人勿要動氣,是仲虺唐突了,在下也是一時心切,語重心長,還望大人不要多想。若是無事,在下也便不再叨擾,先行告辭了。”
豢龍逢心中再是不悅,卻也強行客套的道了句“慢走,不送。”
出門后的仲虺不禁雙眼瞇起、負手搖頭,行走之時暗自慨嘆:
豢龍逢啊豢龍逢,我本惜才,想早些救你于水火。可如此局勢你還這般執(zhí)拗愚忠,就憑你這性子對上帝癸,將來又何嘗不是第二個豢龍敏毓?怕是會正中伊之所言,日后必為你自己招來禍患,難以善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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