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八 怒火
昨天一接到這條消息，李自成便是肯定，這定然是那一支明軍隊(duì)伍干的。因?yàn)椴芪脑t的大軍都在真寧縣的東邊，并且都在自己的監(jiān)視之下，是不可能流竄到真寧縣正北方向，瀘水之南那個位置的。
李自成這般發(fā)火，有一小半的原因是因?yàn)槟切⿷?zhàn)死的士卒，而大部分的原因，則是因?yàn)樗遣恢ハ虻男值荜惔蠖取＠钭猿墒且粋�極其念舊的人，但凡對他好的，他總歸會記在心上。陳大度跟他是老相識了，兩人這么多年的交情，而且當(dāng)初兩人都在米脂縣的時候，陳大度還對他極為照顧”。
李自成到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有一年冬天，因著那一年的收成不好，糧價騰貴，李自成沒錢買糧食，到了冬天糧食吃完了，餓的沒著沒落的，心里火燒火燎，難受的要命。沒多長時間就變得形銷骨立，虛弱的躺在床上都快起不來了。
妻子韓氏都不管他，反而整日冷言冷語。
那段日子是陳大肚在照顧他，陳大度還把自己的糧食分給他吃，他便是餓極了，給李自成的那份糧食他也看都不看。
由此，李自成認(rèn)了他這個兄弟。要知道陳大度那可是整個米脂縣數(shù)天字第一號的大肚漢，李自成很肯定，陳大度餓肚子時候的難受勁兒絕對比自己餓肚子時候要大的多。那一年，兩人都差點(diǎn)餓死，但終歸還都撐下來了。
李自成很清楚，如果沒有陳大度的話，自己肯定就熬不過來了。后來兩人都加入了義軍，李自成混得風(fēng)生水起，陳大度卻是不成，老是被人欺負(fù)。李自成一直覺得自己沒能力照顧好他，心里也對此感覺很是虧欠。而現(xiàn)在終于能把他調(diào)到身邊了，卻沒想到自家這位兄弟又遭遇了這般事情，他心中很是內(nèi)疚。甚至李自成就想，若是自己不把他調(diào)過來，他現(xiàn)在哪怕是被欺負(fù)，但總歸也不會碰到這種事。
昨天得到消息之后，李自成立刻跟瘋了一樣四處派人尋找，甚至都違反了他之前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之前他曾經(jīng)命令手下人不準(zhǔn)越過瀘水，而現(xiàn)在，許多隊(duì)伍連瀘水之北十幾里之外都找了，不過今日回稟過來，卻是無一例外，全部都找不著人。
倒是找到一座不知道是不是這支隊(duì)伍留下來的營地，瞧著倒像是有人在一兩日之前在此駐扎過，但現(xiàn)在營地空空，一個人都沒有了。
消息回報到李自成那兒，氣的李自成暴跳如雷。
李自成指著面前一人破口大罵道：“劉芳亮，你這個賊廝鳥，你跟老子說一說，你為什么找不著人？難不成那些人都插了翅膀？”
他也是急怒攻心之下有些失態(tài)了，若放在以前，斷然不會對著手下大將這般斥罵，而且是這等沒什么理由的無端斥罵。
劉芳亮大約三十來歲，很精壯的一條漢子，個頭不高，但身板很是結(jié)實(shí)。他穿了一身鐵葉重甲，外面裹著紅袍。此時闖將李自成麾下，最的重要的大將便是劉芳亮。后世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如劉宗敏，李巖，孫可望，高一功等人，這會兒還都沒起來。
劉芳亮在李自成麾下?lián)巫鬆I制將軍，他手下的兵馬是除了李自成之外最多的一位，很得李自成看重。
劉芳亮同時也是一位頗為沉穩(wěn)的人，此時李自成這段說他，他卻不動怒也不著急，只是苦笑道：“闖將，屬下等確實(shí)已經(jīng)翻遍了真寧縣周圍五十里，但著實(shí)是找不到陳兄弟。想來那些明軍精銳騎兵，定然是把陳兄弟帶走了，說不得審過了陳兄弟之后，得知了她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煩，生怕闖將你收拾他們，便趕緊連夜拔營，跑出去不知道多少里。”
“現(xiàn)在看來，委實(shí)是不好找，弟兄們也盡力了。若真要找陳兄，只怕要把手下的人撒出去上百里才行。但闖將，您可別忘了咱們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這是委婉地提醒李自成一下，現(xiàn)在最重要的目標(biāo)是徹底剿滅曹文詔所部，而不是跟這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明軍生氣較勁。
李自成瞪著他，兩眼紅紅的，咻咻地喘著粗氣，面色猙獰道：“那照你的意思，我那陳兄弟就不管了不成？”
“倒也不是不管。”
劉芳亮苦笑道：“咱們現(xiàn)下著實(shí)是抽不出人手來了，那曹文詔有三千人，又都是官軍中的精銳，咱們起碼得動用一萬五千兵力才能說穩(wěn)穩(wěn)妥妥的把他們給收拾了。若是要保險，那更是要竭盡全力才行。現(xiàn)下著實(shí)是沒有人手派出去搜尋，若派出去的少了，哪怕是找到了陳兄弟，只怕也反而會被那些明軍給吞掉。所以照我說啊，闖將，咱們先收拾了曹文詔，回頭再收拾那一支明軍精銳。而且……”
他頓了頓，觀察了一下李自成的臉色，接著道：“那些明軍抓了陳兄弟，能有什么用處？難不成還想著拿他來威脅咱們？所以屬下看，有可能陳兄弟現(xiàn)在已經(jīng)……”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再說，但在場這些人都已經(jīng)聽出他的話外之音來了。
而毫無疑問，他說的很有道理。對于他們這些闖軍來說，陳大度是李自成的好兄弟，是需要客客氣氣至少是表面如此的人物，但對于明軍來說，陳大度又有什么價值？
陳大度這么龐大沉重的一條漢子，說句實(shí)在話，要帶他撤退反而會影響明軍的速度。說難聽點(diǎn)還浪費(fèi)糧食，人家憑什么留著他？
可沒人以為對面的明軍會天真到拿陳大度來威脅闖軍的地步，所以，陳大度現(xiàn)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經(jīng)不幸了。
他們很多人都看出這點(diǎn)來了，其實(shí)李自成心里也明白，只不過他著實(shí)是太看重這個兄弟，打心底里不愿承認(rèn)這個事實(shí)罷了。
而此時被劉芳亮一語揭穿，他變得滿臉頹廢，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眼神怔怔地盯著面前的桌子，一句話也不說。過了好久，他才雙手捂著臉，低聲抽泣，眼淚滾滾而下，透過他的手指縫流了出來。
他口中喃喃道：“陳兄弟啊，我的陳兄弟，是哥哥我對不住你！”
聲音悲切，讓人聽了不由動容。大伙兒心里都是嘆了口氣，不少人對陳大度都是羨慕的要死，能有闖將這么一位情真意切的好兄弟，這輩子怎么著也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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