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零 監(jiān)視
可以想見,在夏日時分,這里定然是溪水潺潺,山泉涌動。d-m但是此時,卻已經(jīng)是結了厚厚的冰,這里水不算很深,怕是從底兒一直到最上面都是凍成了一團大冰坨。
有了水源的滋潤,這處溝豁里沙棘成林,長的密密麻麻的,幾乎把溝底兩邊都給覆蓋住了,白灰色和黃色簇擁在一起,從溝底一直長到溝沿兒上。
就是在溝沿兒的沙棘叢中,兩個人正自靜靜的趴在那里。
他們已經(jīng)不知道在這兒趴了多久了,以至于當其中一個微微活動了一下身子,頓時便感覺渾身一陣僵直發(fā)木。
“成了,探得這些人是從守口堡出的關,都到了這田地了,是斷然不可能再有所更改的。咱們的差事,也算是完了。”趴在左邊的那個懶洋洋的翻了個身,話里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他聲音嘶啞,就像是兩塊兒鐵在摩擦,就好似是一整天沒喝水了一樣,事實也正是如此。
他們早早的就來到了此處,等著范家商隊的經(jīng)過,由于怕撒尿,便不敢喝水。而后來范家商隊到來,最近的時候距離他們不過是十幾丈遠,就更是趴在這沙棘叢中動都不敢動,更別說喝水了。
兩人都是一天水米未進。
一天不吃不喝-一-本-讀-小-說-,便是什么都不干也是難受的要死,更別說他們倆人都是食量寬宏的大肚漢,而且又是在這寒冷外加大風席卷的天氣。
兩人蒙的面巾上都是沙土,帽子上,衣服上褲子上也全都是,幾乎快要讓沙土給埋了一般。左邊那人翻了個身一動,渾身上下的沙土就簌簌的抖落下來。
這人赫然竟是董策忠字都的家丁,董忠賢。
他旁邊趴著的那人卻是董忠康,董忠康也想學著董忠賢擰過身子來,卻發(fā)現(xiàn)由于趴的時間太久,渾身都已經(jīng)是僵直發(fā)木了,這一下子竟是沒什么反應。董忠賢瞧了一眼,笑道:“木了!
說著便是在董忠康身上拍打了一番,好一會兒之后,血脈疏通了,董忠康才感覺手腳有了知覺。
他慢慢的翻身坐了起來,剛想說話,卻是鼻子嘴一陣發(fā)癢,不由得發(fā)出幾聲劇烈的咳嗽,咳嗽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去老遠,他趕緊警覺的捂住了嘴,四下里看。見周圍沒什么動靜兒,這才是放下心來。
在這鬼地方趴了快一天,鼻子嘴里灌得都是沙土,難受的要死,一嘴苦澀的沙子味兒。
董忠賢笑道:“雖說咱們出來干這差事,最講究小心,但也沒必要把自己給嚇死,這會兒早就沒人了,還有風,放心吧,聲音傳不出多遠去。”
董忠康連連點頭,佩服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青哥兒,你之前干過這個?咋整的這么熟?咱們這兩日就跟著你,一點兒岔子也沒出。若是就我和老二倆人,怕是早就讓人給發(fā)現(xiàn)了!
董忠賢在家丁隊里也是挺有威望的人物,一來是他人緣兒好,臉上總是掛著笑,為人也和氣。二來是他真有本事。
當初董策評定家丁們的射藝,超等射手只有一個,便是董忠賢的。別看他人長得秀氣,身材又高又瘦的,倒像是個書生,但他射出的箭,卻幾乎在靶心擠成一團。這說明他的箭路很直,很穩(wěn),手也很沉穩(wěn),發(fā)揮非常穩(wěn)定,幾乎不會有什么波動。而且箭簇都是深深的釘進靶子里面去,說明他能輕松的駕馭弓箭,能發(fā)揮出比規(guī)定的拉力更大的磅數(shù)來。
董策對他印象也很不錯,之前隨著劉若宰四處巡視冀北道各堡的時候,董忠賢便是斥候,來去如風,很是驃勇精悍。而且他經(jīng)驗也頗為的豐富,拎得清輕重,知道董策需要的是什么情報。
是以這一次,董策便是對他委以重任,派了一個相當重大的差事。
監(jiān)視這一支范家出口外的商隊。
從陽和出口外,比較近的路有兩條,一條走陽和口也就是守口堡,另外一條卻是走東邊兒的虎峪口。
正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更何況守口堡和虎峪口之間距離甚遠,董策無從判斷范介年到底帶著商隊從哪里出關,而此事又委實是事關重大,因此便派出相當老到的董忠賢見識。還帶著兩個跟班兒幫手,董忠康和董忠庸。
說是跟班兒其實也有讓他們從旁邊跟著學習長進的用意。
三人跟蹤了兩日,總算是確定了情報。
董忠賢聽到他問,淡淡一笑,他擦干凈臉上的沙土,雙手墊在后腦勺下面,仰躺在沙棘叢中的,看著墨黑色的天空,優(yōu)哉游哉道:“當馬賊之前,給邊軍當了三年夜不收,后來干不下去了……干了三年夜不收,就算是再蠢的人,也啥都會了,跟別說,我那隊里都是好手……當初為了去察哈爾探得情報,死了八個兄弟,我們仨三日三夜沒合眼,一路打馬狂奔回來,累死了五匹馬,我們也累的快不行了了。結果弟兄們拿命換來的情報,那些大老爺們連看都不看一眼,摟著懷里的小娘皮親嘴兒,老子當時就爆了……”
“嗨,我跟你說這干啥?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倍屹t自嘲的笑笑,嘆了口氣,順手拔了根枯草叼在嘴里,懶洋洋道:“跟那個比,這算個屁?你以后啊就知道了。”
大伙兒都知道他是馬賊出身,卻不知道以前是干啥的,就連董忠康這等和他分到一間宿舍住的都不知道。
今日一聽,雖然董忠賢話里話外頗有些不愿分說之處,但董忠康也是多多少少猜出來了一些。他是人情練達之人,便知道這等情況下多說不如少說,少說不如不說,只是沉默的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血脈都通暢了,董忠康身子骨完全活絡開了,董忠賢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再不吃飯,真要餓死了。”
兩人對視一笑,彎著腰撅著屁股從沙棘叢中退了出來,就算是他們再怎么小心,也是給荊棘把身上的棉襖給掛破了幾處,露出了白棉花,把兩人心疼的不行。
董忠康本來想直接走,卻見董忠賢細心的把荊棘刺兒上掛的布條都一一取下來揣在懷里,他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心里一陣慚愧,暗暗把這個記下了。心里也有些高興,自己又學了一招兒。
兩人退到溝底,卻沒有爬到那邊去,而是又順著溝底往東邊兒走,走到?jīng)_溝的盡頭。這里從這個角度看去是一條死路,但是走到近前,撥開一叢荊棘,卻是豁然開朗。
面前乃是一條豁口,走出去又是一條不大不深的沖溝。
兩人從這條沖溝里出去,便是一路往東行去,走了足有二三里地,便是到了群山腳下,繞了個彎,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山坳。
這山坳里頭拴了幾匹馬,戰(zhàn)馬都被轡頭勒緊了馬嘴,只能發(fā)出低低的聲音。還有一個人正自來回走著,看上去很是焦躁不安。
正是留下來看守馬匹的董忠庸。這小山坳人跡罕至,又是偏僻,類似那群商隊的護衛(wèi)也不可能尋到這里來。
他聽到腳步聲,趕緊回過頭來,身子卻是往后一退,手已經(jīng)搭在了腰間哥薩克騎兵刀的刀柄上。待看清了是董忠賢和董忠康之后,才是長吁了一口氣,笑著迎了上來:“青哥兒,大哥,你們回來了。”
董忠賢哈哈笑道:“走,咱們回家吃飯去!”
…………
夜色深沉。
前幾日連續(xù)不斷的大風吹散了空氣中寒冷的陰霾,從昨兒個晚上開始,天色便是好了許多。至少天空不是灰蒙蒙的一抬頭就是一片烏云了,天空澄澈清冷,透明度極高,這會兒抬頭看去,能看到幾顆星辰閃爍著明亮的光。
還是有風,從北邊兒呼呼的吹來,在這太陽還未升起的凌晨夜里,刺骨的冷。但是已經(jīng)沒有昨日那么大了,風里頭也干凈了許多。
這會兒正是寅時末,放在后世,便是凌晨五點不到的樣子。
磐石堡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這時候的磐石堡,還停留在填飽肚子的溫飽階段,別說是夜生活了,連商業(yè)活動都沒有,一切都置于行政命令的管轄之下。沒有商業(yè),市面一點都不繁華,自然也就沒有了夜生活。大部分百姓家里連燈油都舍不得用,天一黑就上床睡覺了,唯一能干的娛樂活動,可能就是造小人兒。
但自從董策開始練兵以來,絕大部分夫妻的這項娛樂也給剝奪了。
那些女人興許會欲求不滿,但是她們的丈夫是絕對不會有這方面的想法的。
無休無止的高強度訓練讓他們每天都累的跟死狗一樣,回到營房甚至是連衣服都不愿意脫,撲在床上就想呼呼大睡。
而且這樣的訓練,未曾有一天停止過,未曾有一天不累得人欲仙欲死,哪里還有什么心思想那等事?
想讓這些精壯漢子們產(chǎn)生一種名為有心無力的感覺,著實是不那么容易的。磐石堡內(nèi)外都是一片沉沉的黑,但是唯獨軍營這里,還有些光亮。軍營轅門的兩側(cè),各自掛著一盞足有水甕大小的氣死風燈。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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