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 能屈能伸
一行人走在幾乎達到大腿中部的高高枯草之中,都是有些蔫兒,除了侯家偉和侯景。d-m侯景此時正警覺的走在侯家偉身邊,手中還拿著他那張足有一般人手臂粗細的巨弓,眼睛警惕的看著四周。
他也瘦了一些,下巴上胡子拉碴,顯然是很久沒刮過了,但卻是精悍依舊。他披著一身數十斤重的鐵甲,卻是依舊步伐輕盈,跟沒事兒人也似,走路腰微微的彎著,形如獵豹,渾身上下滿滿的都是活力!
“什么人?”
侯景忽然一聲低喝,一支又長又大的重箭已經搭在了弓上。
只是箭頭指著的那一處所在,卻只是密密的枯草,又哪里有人了?
“且慢!”發話的卻是侯家偉,他擺擺手,示意侯景把箭收回去。
對于侯景的眼力他素來是相信的,沖著那處草叢拱拱手,道:“可是白大當家的人在?在下不是敵人,還請勞駕通傳一聲,鎮羌堡故人來訪!”
那里卻依舊是荒草寂寂,無人應答。
侯景和其他家丁臉上已經都是怒意勃發,攥緊了手中的兵器,這不是明擺著耍人玩兒么?
侯家偉卻是極有耐心的,又是不動聲色的重復了兩遍。
這時候,那荒草中。一.本。讀。小說 才站出兩個人來,不但有兩個人,竟然還有兩匹馬。
那兩個人身量都不高,在加上身上穿的都是土黃色的衣服,那戰馬也是從蒙古馬中選出來的矮馬,因此藏在草窩子里,等閑根本就發現不了。
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頗為的陳舊破爛,上面還打著補丁,顯然日子不怎么好。想想也是,若是真正有地位的,又豈會給派到這里來當暗哨這等喝風吃沙的苦差事。
他們的目光在侯家偉等人的鎧甲上轉了轉,滿滿的都是掩不住的貪婪。其中一人揚聲道:“你是何人?”
“你只需說鎮羌堡故人,白大當家的自然便知道了。”侯家偉很客氣的說道。
那兩人低聲說了幾句,狐疑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了掃,其中一個翻身上馬道:“你們在這兒候著。”
說著便是轉身打馬離開,而另外一個人也是上馬,警覺的打量著他們。
侯家偉使了個眼色,一個家丁會意,笑瞇瞇的湊上去:“這位兄弟……”
說這話,手便是攏在袖子里把一小錠銀子送了出去。
那馬賊警覺的神色立刻就緩和了許多。
很快,在那個去報信兒的馬賊回來之前,侯家偉便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絕大部分信息。再加上他之前便知道的那些,這白麻子山寨的大體輪廓便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了。
畢竟馬賊終歸不是軍隊,上下等級雖然也森嚴,保密制度卻是四處漏風,一個小嘍啰知道的可能也不比首領少多少,頂多是不那么精細罷了。
白麻子匪幫原先有男子差不多三百三四十人——這也就意味著其能夠動用的武裝力量就是三百三四十人。馬賊是不需要老弱的,只需要青壯年漢子和一些泄欲的女人,歷次的劫掠自然就有傷亡,會很順理成章的淘汰掉老弱。
這三百三四十人中,成家的大約有九十多戶,其它的都是光棍兒。
上一次去打十里鋪,只有四十人留守,幾乎是傾巢而出。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當場就死了七十多個,被抓了十六個,逃回來的二百多人中,后來又有一些受傷的由于缺醫少藥而死去,現在寨子里面男子只有二百人出頭兒了,有的還是斷了胳膊瘸了腿兒的殘廢。
不過這一下子,就空出來了不少女人,這些女人剛當寡婦沒多久,就又強迫或是自愿的上了別的男人的床。
侯家偉還得知,現在山寨的日子不好過。本來想著打下十里鋪大肆劫掠一把,結果卻是元氣大傷,連個毛都沒搶著,還把之前搶的那些東西都給扔下了。現在山寨就靠著以前的積蓄度日,已經快要斷糧了。很多人提議再出去搶一票,但是隊伍里面最能打最能殺的幾個頭領都死了,連耶律斡里和都不知死活,是以白大當家的很是顧慮,一直就沒有決定。
侯家偉聽到這些,腹中漸漸便有了底氣。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地面也是微微顫抖。
侯家偉精神一震,正主兒來了!
抬頭一看,數十名騎士策馬而來,長草起伏,扎眼便至。
待到了近前,那些騎士忽然左右各自分出一部分來,向著兩翼包抄過去,很快便是形成了一個松散的包圍圈,把他們給圍在里面。
所有的馬賊都是在馬上張弓搭箭,銳利的箭簇指著侯家偉等人。
侯家偉手下的家丁都是又驚又怒,唯獨他卻是不動聲色,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只是那悄然攥緊的拳頭,因為過于用力,指甲刺得手心兒有點兒疼。
“這些開元弓,想當初還都是老子從庫房里給你們提出來的,現在反倒好了,要殺你們主子么?等著,這仇,遲早一日也要報!”
他心里陰狠狠的暗自說著。
之前來這里,他便是猜想過白麻子對自己的態度,無非便是友善、冷淡、敵視而已。現在看來,白麻子對自己不但敵視,而且還頗有在自己這個昔日的盟友外加半個主子面前炫耀一番的意思。
一隊騎士子在距離侯家偉等人十步之外停下,為首一人的滿臉麻子,正是大名鼎鼎,威震百里的白麻子了。
他雖然是殺人不眨眼的馬匪,長的卻不兇惡,不高的身材,白白胖胖的,臉上掛著和氣的笑,看上去就跟個面慈心善的富家翁也似。不過跟他有十幾年合作關系的侯家偉可是深知,面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胖子到底是有多可怕。
白麻子臉上笑瞇瞇的,先是上下打量了侯家偉一番,而后臉上露出驚詫之色:“呀,這不是鎮羌堡侯大人么?怎地上咱們這窮鄉僻壤來了?”
他手下馬匪都是一陣哄笑。
侯景攥緊了手中的巨弓,手背上根根青筋都爆了出來。
侯家偉卻是做了一番眾人誰都想不到的舉動。
他快走幾步,竟是來到白麻子馬前直接跪倒在地,磕頭道:“屬下侯家偉,拜見大當家的!”
這一下,白麻子真是給嚇了一跳,坐在那兒張大了嘴半響說不出話來。他手下的那些馬賊們一個個也都傻了眼兒——這可是大明的正五品高官啊!就這么跪倒在咱們面前?
他們心里都是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忽然便感覺看這侯家偉順眼了不少。
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多半知道一些侯家偉和自家大當家的之間的事兒,因此天然就對這個背后對他們頤指氣使的‘主子’心里很是不滿敵視,再加上現在侯家偉落魄,他們也毫不吝嗇會落井下石一番,嘲笑羞辱那自然是少不得的。可是當侯家偉干脆利落的以這種低姿態跪倒在眾人面前的時候,他們便有些措手不及,準備好的那些套路也就都用不上了,反倒升起對侯家偉的一絲可憐來。
白麻子也是愣了一會兒,才怔怔道:“侯大人,你這是?”
“現在在下哪里還是什么大人了?什么侯大人,以后再也休提!”
侯家偉哈哈一笑:“在下行刺那狗官劉若宰不成,被他下了文書四處通緝,現在正是帶著手下亡命天涯,無家可歸之時!還請大當家的看在昔日咱們老兄弟的情分,收留一二。在下不盡感激,從此之后,鞍前馬后效力,定無二話!”
“這個!”白麻子瞇著眼睛微微沉吟。
侯家偉一上來就用這話把他給將了,若是他不收留侯家偉,這江湖義氣上就說不過去。對他的名聲有很大的損害,手下的人也免不了會在背后指指點點,這就使得他必須要收下侯家偉。
而且……,他的眼光在侯家偉那十個家丁身上掃過去,看看他們身上的鐵甲棉甲,眼中有著說不出的貪婪。這些將官們的家丁的戰斗力,他是很了解的,絕對是勝過自己手下的馬賊們,更何況他們還有堅甲利兵。在這個山寨元氣大傷的時候,有他們的投效,對于山寨的實力增長是一件很不錯的事兒。
但這也不代表這他就這么容易的讓侯家偉入伙兒,總要給個下馬威。也好讓他知道,這里到底是誰做主!
他瞇著眼睛瞧了半響,也不讓侯家偉從地上起來,侯家偉便就這么跪在地上,臉上看不出什么異色。在白麻子看來,這無疑是對他表示恭敬。這種態度,讓他很滿意。看著當初高高在上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心里也真是挺舒坦的,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既然侯兄弟你要入咱們的伙兒,按照山寨的規矩,但凡是要上山入伙者,須得有投名狀!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綠林道兒上,都是這般行事,可不是兄弟我要為難你。”他這分明就是為難了,所謂投名狀,不過是為了讓上山新入伙之后出去殺幾個人,手上有了人命之后,再想投效官府也就難了,這樣就沒了退路,才能一心一意的跟著頭領干。侯家偉現在都成了通緝犯了,哪里還有什么退路?哪里還需要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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