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diǎn)，不然就真的走不了了◎

　　祂不在。

　　從目前廟堂中的場景布置來說,  這個代詞“祂”所指代的對象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之前壁畫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大仙”。

　　無論他們在拜廟過程中見到的是如何場景，會讓三個正常修士連續(xù)說出“祂不在”這三個字的情況，就算會有一些個人主觀傾向的誤差存在,  但絕不可能是現(xiàn)在眼前的這樣子。

　　敘燃不能確定此刻正貼著自己背后翕動的這個東西——只能稱之為“東西”，不能昧著良心去喊它山神或者狐貍大仙之類的稱呼，它實(shí)在是太詭異了——是否就是壁畫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指代對象。

　　但她此刻完全肯定的是,  在這間廟堂中,  唯二的活物就只有自己跟這個東西。

　　“祂”這個代詞不可能指代自己,  那么指的就是另一方。

　　所以，白星、藺長纓、青蘿這三個人是如何在短期之內(nèi)達(dá)成了某種共識,  聯(lián)合起來編造出一模一樣的謊言呢？

　　——“你看見了什么？”

　　——“我知道你看見我了。沒事的，你可以說話，你看見我了對不對？”

　　舊時,  在世界還未進(jìn)入后科技時代的全球修真體系之前,  山林間常有得了神智的精怪——尤其是狐貍——引誘上山的孩子開口說話。

　　它們會不斷迷惑并且誘導(dǎo)孩子們說出“像”，或者是“看見了”類似的詞語。一旦孩子說出口了，那些精怪便會以此獲得捷徑，提前變成人。

　　或者在另一種傳聞中，妖占據(jù)了孩子的身份下山，而說出話的孩子從此會代替妖成為替死鬼,  被永遠(yuǎn)禁錮在山上。

　　敘燃沉默了一會，直到感覺到身后那詭異東西的尖牙已經(jīng)快要戳到自己側(cè)頸的皮膚中去,  腥臭的熱風(fēng)一直呼出在后頸。                        

                            

　　她嘆了口氣,  突然反客為主地開口，

　　“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你到底是狐貍還是什么玩意？你真的是山神嗎？”

　　“山神為什么一定要娶新娘？單身不好嗎？”

　　“之前進(jìn)來的那幾個人,  你是不是跟他們說了讓他們必須要跟后面進(jìn)來的人說出‘里面沒有東西’之類的話,  否則你就要?dú)⒘怂麄儼。俊?br />
　　“你為什么這么做,  你是什么人，你的目的是什么，是誰指使你的？”

　　“……？”

　　身后的聲音突然梗住一會，敘燃目光平視著前方空蕩蕩的神龕，本來只是想要故意氣身后的東西，越說越覺得接近了真相。

　　以自己對那條毒蛇的了解，藺長纓不太可能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事情來。

　　而且藺家主之前說過，就算是利益一致的情況下，她也并不相信白星。

　　沒道理藺長纓寧愿要在這個關(guān)頭下得罪自己，也要去附和拉攏白星，這也太蠢了。她相信藺長纓在這群人里肯定偏向自己，并且這點(diǎn)自信也還是有的。

　　那么假設(shè)，白星第一個進(jìn)入到廟里，遭遇了被身后的“神”威脅到性命的危險。但是出于某種目的，“它”提出，只要你說這里面根本沒有神，并且用這個理由將后面一個拜廟的人給騙進(jìn)來，那么你就可以不用死。

　　白星照做了，于是接下來藺長纓進(jìn)入了廟里。“它”如法炮制，就這樣一直循環(huán)到敘燃進(jìn)廟，最后一個進(jìn)廟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死者。

　　這個假設(shè)其實(shí)是說得通的。

　　——“你是最后的人了吧。”

　　突然，之前被佛修的連環(huán)逼問給干沉默的東西在僵持半晌后又出聲道：“你看啊，你的同伴們都已經(jīng)拋棄你了，他們決定讓你去替他們死。”                        

                            

　　敘燃目光平視前方，“其實(shí)有一個法子，我可以出去幫你把那幾個人同時騙進(jìn)來，你一次吃個爽。”

　　“……”

　　聲音幽幽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敘燃：“那你之前憑什么相信那些人，會全部都按照你的指示來騙人呢？”

　　佛修這樣說著，突然向前微微拱起背脊，話語中帶上了濃濃的笑意。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把你殺了，然后學(xué)著你之前的樣子蹲在神龕上，于是鎮(zhèn)子上的那些人就會天天信奉我拜我？”

　　她說著說著大笑起來，從脊椎骨向下的位置一路延伸，突然爆發(fā)出刺目而耀眼的金紅色光輝。

　　宛如日輪綻放般的灼熱色彩一瞬間使得緊緊貼在背后的東西猛地彈開，敘燃在廟宇的中央處展開真身八臂，亦如那個東西背后翕動著的六條尾巴。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直視我的眼睛！！”

　　那團(tuán)東西突然在象征著佛家的光耀下尖叫起來，聲音極為粗糲難聽。

　　敘燃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它，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半人半狐的雜毛動物，背后一共有六條尾巴，上半身的關(guān)節(jié)像是重度畸形那樣骨節(jié)戳出來在地上爬行。

　　“你根本不是神吧。”

　　佛修垂著眼望向狼狽翻滾著的雜毛狐貍，“因?yàn)檎l都不敢抬頭直視神祇，所以你才能靠著這一套裝神弄鬼行騙至今。”

　　“你怎么敢！！！我就是神、我……我是，我是！！！”

　　半人半狐的生物背上貼近著真身光輝的皮毛給燒焦一塊，光禿禿地掛在上面。八只張牙舞爪的手臂肆意嘲笑著對方，邊賤兮兮地一根一根地去揪人家尾巴上的雜毛。

　　那東西從裝成山神的一刻起就沒受過這種委屈，惡狠狠的金色瞳孔像是生啖其肉般瞪著敘燃。                        

                            

　　后者無言半晌，不過清楚就算現(xiàn)在說不是自己指使真身去揪尾巴毛的，估計(jì)也沒有人會相信，于是干脆伸手也拽了幾根。

　　“其實(shí)我真正比較好奇的是，你是這種實(shí)力的話也不至于打不過。白星他們?yōu)槭裁匆�一個接著一個花這么大的力氣，來暗示我讓我解決你呢？”

　　敘燃一邊提防著雜毛狐貍有可能的臨時反撲，邊自言自語式的喃喃道。

　　是的，之前提到過的那個假設(shè)邏輯上也說得過去，但唯一的問題還是出在藺長纓這一環(huán)上。

　　假設(shè)藺長纓在第二個進(jìn)去拜廟，接合起之前出來的白星語境與此刻遇到的危機(jī)來看，她很容易就能猜出之后會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

　　最后一個進(jìn)去的人是最有可能死的，那么，雖然這么說很殘酷，但是藺長纓肯定會選擇讓青蘿去當(dāng)最后的那個人，而不是敘燃。

　　反之，遇到類似的情況，敘燃也會這樣選。

　　這里的每個人，其實(shí)就算真的按照偽神雜毛狐貍的話來騙人找替死鬼，或多或少也會給后人留下一句暗示，而不是一言不發(fā)地就去執(zhí)行。

　　所以真實(shí)的情況肯定在這個基礎(chǔ)上還要復(fù)雜一些。有可能是之前的那半個小時之內(nèi)，最先進(jìn)去的白星察覺到了一絲疑點(diǎn)，但是礙于保全自身或者其他原因無法徹底查證，于是選擇給后一人留下某種線索。

　　——線索是什么？

　　從踏進(jìn)這間廟里的一瞬間開始，敘燃視線就已經(jīng)將大殿的角角落落探了個遍，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有留下的記號之類提示。

　　于是她再次垂眼望向倒在地上不斷罵人的雜毛狐貍，真身翕動著威脅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正掙扎咒罵的狐貍突然停住了所有動靜，那雙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看向佛修，極為突兀地再次問道：“你剛才看見了吧？你看到了什么……我是什么？”

　　又在引誘套話？

　　敘燃暗道一聲這雜毛狐貍還真是執(zhí)著，心里倒也不禁有點(diǎn)好奇它費(fèi)這么大勁套話到底是能獲得怎么樣的好處。

　　不過她肯定不會拿自己來做實(shí)驗(yàn)，心下念頭一轉(zhuǎn)，就準(zhǔn)備拎著尾巴推門去找那個陰惻惻的小鎮(zhèn)干部。

　　然而就在此刻，被真身抓握在手里的狐貍突然整個身軀都蜷縮成一團(tuán)，甚至有一個時刻不惜想要自斷尾巴來逃脫桎梏。

　　“怎么了？”

　　敘燃及時阻止它的行為，下一秒，眼前的木頭門板突然被大力地砸了兩下。

　　“快點(diǎn)出來！”

　　藺長纓難得急促的嗓音透過門縫傳過來。

　　——“‘祂’回來了。”

　　“……”

　　就在那一個瞬間，敘燃手上拎著冒牌貨狐貍，如福至心靈般察覺到了那個最關(guān)鍵的“線索”在哪里。

　　——“‘祂’不在。”

　　之前會陷入那個誤區(qū)，是因?yàn)楹雎粤酥黧w。同一時刻身處于這間廟里的就只有敘燃跟冒牌狐貍兩個活物，“祂”指的不是敘燃，那么就好像只能夠指雜毛狐貍。

　　可實(shí)際上，從一開始白星留下暗示語句中的“祂”，指代的就是……

　　佛修猛地掀起眼皮，聽見從不知名的大殿角落中，傳來一陣陣摩挲的細(xì)微動靜。

　　手里提著的狐貍抖動得更加厲害，甚至出言道：“別、別……我只不過，只不過是愛慕虛榮而已，你要不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千萬別把我交出去……”

　　門外藺長纓的語氣更加焦急，“你快出來！快點(diǎn)，不然就真的走不了了！”                        

                            

　　敘燃隔著一層門板與她、與冒牌狐貍戰(zhàn)栗的眼睛相對視。

　　她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想法，甚至膽大妄為到只需淺淺在思想中過一遍，身體都能激動興奮到微微顫抖。

　　“你、你想要干什么……”

　　直面著接連受到情緒感染的真身反應(yīng)，被抓握在虛影中的雜毛狐貍意識到不對勁，問出的話語有些遲疑。“你的同伴好像在外面想要打開門，你不出去嗎？”

　　“為什么要出去？”

　　敘燃不顧狐貍瞬間變得驚恐起來的神情，一步步走近廟宇中央那座修筑出來的神龕。

　　打量半晌，在聽聞窸窸窣窣的動靜愈發(fā)逼近之后，她笑了笑。

　　手一抬掀了那神龕下的綢緞，躬身鉆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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