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距離過年只剩下一周,快遞陸續停運,公司里的人也陸陸續續提著行李開溜,大家在疲憊里留著一點期待,在最后一周的略微倦怠里企盼春節長假。
齊真對此毫無期待。春節,逃不開要和父親見面。伺候他一桌好酒好菜,看他喝酒到爛醉,孜孜不倦重復著偏激的說教。
大年三十那天,齊真只帶了兩天的輕便行李,坐兩個小時的公交從宿舍回家。像往年一樣,從中午就開始忙忙碌碌燒菜做飯,六點,準時開餐,齊坤成開始喝酒。
七點,齊坤成開始醉醺醺說胡話,齊真陪著聽上幾句,捂著耳朵麻木附和。只是今年,她畏懼且厭惡“貧窮”、“底層”這樣的字眼,她想為自己辯駁,卻一遍遍被齊坤成嘴里的骯臟字眼淹沒。
八點半,齊坤成已經醉出睡意,滾回小屋里打著呼嚕睡覺。齊真打開電視,幾位主持人言笑晏晏,恭賀新年。
可她最喜歡的那一位主持人,今年沒有再來。齊真興致缺缺,關掉電視,躺回床上翻讀《存在主義心理治療》,思考著一些生命、死亡與焦慮,自由、責任與孤獨,然后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和之前的任何一個大年三十別無二致。不會守歲到零點,等不到大人的紅包。
可十二點時,枕旁的手機嗡嗡震動,齊真迷迷糊糊爬起來,陸念青的一則長消息映入眼前。
「齊真,祝你新年快樂。借著新年的關口,向你這位朋友表達感謝,希望你不要嫌棄我話多。遇到你的那天,是我不長人生里最暗淡的一刻。你騎車載我穿過冬夜馬路,幫我找到母親行蹤,陪我度過失意時光。如此這般,遠非三言兩語可簡單帶過,唯愿友誼地久天長,我也會常伴你身旁,一起看更多日出日落,或者炫目煙火。」
「好了,矯情完畢。齊真小朋友新年快樂哦」
「200元|姐姐給你的壓歲錢,快收好!」
「過年有沒有認真吃飯?都不知道給我發消息的!」
一長串的消息,說是曖|昧的告白或是真切的感謝都恰當。齊真蜷在單人床的小被窩里,漸覺淚水潤濕了眼眶。她才體會到,原來收到新年祝福是這樣幸福的事。
「對不起呀,家里過年的氣氛太淡,我居然忘記要祝福。」齊真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那就祝我全世界最喜歡的念青姐姐新年快樂!」
陸念青咂么著「全世界最喜歡」幾個字,嘴角又浮起一絲笑意。可是看看自己家,又何嘗不冷清呢?母親不在家過年,年味就折損了大半。早上已經和爸爸一同探望過母親,新年正是寺院一年里最忙碌的時節,母親眼底里散發著暖暖的笑意,許是數月來對人間事又了悟了幾分。
爸爸在陽臺和生意伙伴輪番打了一晚上電話,重復的吉祥話說了一百遍,耳朵聽得要起膩。
“爸,我開車出去一趟。”,陸念青在玄關換鞋,“小真自己在家過年,我去看看。”
“小真?”,陸父面露疑惑,“同學嗎?”
“爸,我跟你說過的呀,”,陸念青說,“一年級時候是我媽班上的小孩,前一陣子還是她幫著忙前忙后的。現在在思清念大一呢。”
“哦哦哦,你瞧我這個腦袋,真是不裝事兒了”,陸父說著,開始四處翻騰吃的:“點心,她愛吃嗎?還有你買的那些進口零食,給她捎過去點。還有還有……”
“好啦,爸,”,陸念青說,“你放心吧,我餓不著她。”
“成,開車小心點。過年路上人少,司機開起車來都瘋,你注意安全。”
陸念青心里覺得,向來話少的父親,今年好像變得愛嘮叨了。
春節的馬路果然空曠,兩個小時的車程輕易被壓縮到半小時。陸念青看著陪伴自己度過整個兒童時代的大院兒,心里又升出頗多感慨。
「睡著了嗎」,陸念青問。
「還沒呢,在看書」,齊真沒說實話。事實是,她還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看陸念青的短信。
「我也沒睡。長大以后過年好無聊,一點儀式感都沒有」,陸念青抱怨。
「那你等等,我給你手寫長信,明天再補償一點儀式感給你好不好」,齊真是真有打算寫信的。
「不要明天,就現在吧」陸念青說。
「嗯?」
「下樓」。
齊真跳下床,掀開窗簾朝窗外看去。窗下,陸念青倚著車子,言笑晏晏,朝齊真笑著揮手。
齊真披了一件外套就匆忙下了樓,一出單元門,就小跑著跳到陸念青跟前,給出一個大大的熊抱。
“你怎么來了呀!”,齊真掩飾不住的驚喜,但還是擔心地說,“都這個時間了,太不安全了。”
陸念青把小丫頭圈進懷里,寵溺地摸摸頭,“我哪舍得讓朋友孤孤單單過年呀。”
“念青姐,我覺得現在好像小時候啊,被你可勁兒寵著。”,齊真把腦袋埋在陸念青的肩窩處,枕著她羽絨服帽子上的柔順毛領。
“好啦,給你帶了禮物,”,陸念青打開后備箱,“喏,煙花。”
大紙箱子里擺放著圓錐形的噴花和小型禮花,還有幾捧仙女棒。
“時間太晚了,我就只帶了一些沒有聲響的煙花過來。”,陸念青說,“要聽響兒的話,夏天帶你去海邊。”
“夏天海邊?”,齊真問。
“嗯,很盛大的煙火晚會。”,陸念青說,“會聽到搖滾樂和煙花聲的迷幻混合。”
“好酷,”,齊真說,“那,你之前去過嗎?”
“沒有呀。”,陸念青望著天空,又轉而看向齊真的眼睛,小聲說:“有樂隊主唱說,要和最喜歡的人去。”
啊。齊真覺得胸口里有什么在翻涌。
“你是我最喜歡的朋友呀。”,陸念青接著剛才的話。她并不急著要把關系推進一步,只是想著,說不定哪一次,齊真碰巧就不小心松口了。
齊真在心里想,朋友,真是世上最奇絕的托辭。是愛而不敢的讓步。
“放煙花放煙花,我小時候都沒過過癮,”,齊真在紙箱里扒拉,“這個是噴泉式的對不對,啊這個小飛碟,會飛起來的!我小時候光看著別的小孩玩了,今天可是我頭一回放煙花!”
齊真當真是很開心,笑得極其純粹,那一刻仿佛真的是無憂的小孩。
她把煙花擺好在地上,準備點|火。這時兩人才發現,糟糕啊。沒有帶打火機。
“我……回樓上拿一下吧,你等我。”,齊真轉身小跑著上了樓。
到門口時,卻赫然看見,齊坤成叼著煙在門口站著,眼神輕蔑地看著她。
“要打火機,對吧?”,齊坤成把藍色打火機遞過來,“拿走。”
“謝……謝謝爸。”
齊坤成笑得更難看了。吐出一團嗆人的煙,“操。”,他憤憤地說,“操。你跟你媽,真他媽一個德行。”
這是從齊真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從齊坤成的嘴里聽見媽媽的信息。
“你放尊重一點。”,齊真說。
“你不會真以為,你媽是生你時候死了吧。”,齊坤成今天喝多了,趁著醉意吐露秘密:“你覺得要沒有你媽,這些年我們花的什么錢?”
“你到底什么意思?”,齊真隱約覺出,背后有一個巨大的秘密。
齊坤成卻又沉默了。咣當一聲關上防盜門。
齊真在門口使勁拍門,十幾分鐘后,自己的包被遞了出來:“拿著東西,滾。”,齊坤成的聲音惡狠狠的,“還有,爸爸從小就教過你的,癩□□別妄想吃天鵝肉。”。說完,齊坤成靠著門,仰天大笑,笑得詭異,笑得瘆人。笑聲轉而又變得輕蔑,最終淪為一種顧影自憐似的苦笑。
齊真知道從齊坤成嘴里再問不出多余的消息。拎著書包,拖著沉重的步子下了樓。
“你上去好久呀,是不是打火機很難找。”,陸念青笑著問道,轉眼卻看見齊真拎著書包:“嗯?怎么把書包帶下來了?”
齊真苦笑著,“念青姐,可能,得麻煩你送我回趟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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