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致老友
“胡說。”景楓添柴禾的手微微一頓,“我從不說夢話,你們兩都在,我更不敢睡踏實……怎么可能叫你們聽到我說夢話。”
夏櫻微笑著。
許是映襯著火光,夏櫻的樣子,讓景楓覺得頗有溫度。
景楓定定地望著夏櫻,輕聲呢喃,“是你讓我想要改變,即便要喚……也是喚的夏櫻。”
“得了吧。”夏櫻朝景楓翻了個白眼,好半天才帶著幾分同情的口吻說道,“你啊,這么多年裝得太久了,一直以來都克制著情感……現在還在摸索的路上,看不透自己,我不跟你計較。”
火堆上架著銅壺,雨水早已被燒開了,可誰也沒有將銅壺從火堆上移開,水汽不時地將銅蓋頂開,似乎逼著人們正視‘真我’,
夏櫻盤腿坐到地板上,繼續道,“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景楓很認真的思考著什么,突然感覺到心里撲天蓋地發酸,他失去了邏輯,腦子里又是司徒青憐的聲音。
——愛過,但再不愛了。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就連這樣冷情的話,也說的溫和明媚,像唱歌一樣好聽。那天,司徒青憐是笑著的!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句話在景楓心里卻慢慢變成了刀子,當時并未覺得很疼,可越往后,殺傷力越強,似軟刀子一般……割得人又鈍又疼。
“你在想她!”夏櫻語氣肯定,看好戲一樣地望向景楓。
這些日子,景楓確實改變了很多……這樣的變化,讓夏櫻和他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在華褚呆了那么久,只有這一段路……夏櫻才覺得,景楓是她的朋友,而不僅僅是欣賞的對手。
在四國局面將大改之時,她竟對景楓生出了這樣濃厚的友誼……上天真是叫人唏噓。
“你現在這樣子……看起來特別好欺負。”夏櫻得意洋洋地瞅著景楓,“以前吧……你臉上什么都看不出來,深得像一塘死水,可現在好了,能看到迷茫和懷疑,這樣子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景楓聞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
只有他看別人的份……幾時論得到別人看他?
景楓這動作把夏櫻逗得大笑起來。
“你笑什么?”景楓自己也大笑起來,大概也覺得自己滑稽,忙將手從臉上移開。
好半天后,夏櫻才往景楓腦殼上敲了個栗子,敲得悶響,疼得景楓直吸氣。
“景楓,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么嗎?”
“什么?”景楓臉上的笑容還沒有退去,遂又急忙招手,“你還是別說了,總歸不會是什么好詞。我可不聽。”
夏櫻的笑容咧到了耳根之后,“像個新兵蛋子。”
山洞里的火光讓整個空間染上了一層橘色。
新兵蛋子景楓起身又倒了些茶喝,“或許吧……”茶湯很熱,水汽變幻,景楓淺吟,“夏櫻,比起從現,我更喜歡現在這樣……嗯,大概就是所謂的老友吧!”
夏櫻重重點頭,也端起陶土碗,在景楓的茶碗邊碰了碰,“致老友。”
兩人將茶水飲盡,相視一笑。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我真的說夢話了?”半晌,景楓皺著眉頭努力的思考著,“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
“說夢話還有自知的時候?”
夏櫻收起戲謔,很認真的回憶道,“司徒青憐一路送我們到驛館,那天你質疑她會傷害菀清……她很生氣的跑回皇宮。還給了你一個耳光。”
景楓挑眉,更加疑惑地瞧向夏櫻,“那天晚上我都沒有去睡!”
“你心緒不寧,是沒回屋子睡,可你在走廊邊坐了一夜,打盹的時候說的……我和百里鳳燁都聽見了,不停你問他。”
“切……”景楓一聲嗤笑,“百里鳳燁說話……我可不敢信。”
雖是這么說,可景楓看夏櫻的樣子不像在撒謊。
閉著眼睛仔細回想起來……景楓知道自己確實有那么幾分鐘瞇過眼睛的,只是他當時心里很亂,并沒有睡熟,醒的也很快。
青憐!
司徒青憐!
土陶碗里映著景楓的樣子,可他卻在這碗水里瞧見了司徒青憐。甚至聞到了她身上的茶香……
“你啊……當局著迷!”夏櫻的聲音打斷景楓的思緒。
抬起頭時,景楓正好瞧見夏櫻直搖腦袋,“你和司徒青憐難得能在一起……真應該彼此珍惜。世間情……多不易,猶其身在帝王之家!”
說話間,夏櫻已經垂下了頭,神情哀傷。
景楓知她心事,突然很想告訴夏櫻關于沐煜的一切真相。
“其實,沐……”
“你沒發……”
兩人一齊開口,又一齊停下。
“你先說。”
“你先說。”
又一次楞住,景楓帶上幾分無奈,“你什么時候同我這般默契了?你先說吧。”
夏櫻繼續道,“我覺得你和司徒青憐的心結在于……彼此不敢完全任何。一直以來,你都對她和司徒家都心存懷疑。而司徒青憐又是那樣聰慧的人,怎么會不知道你的猜忌?時間長了……也容易寒心。”
“……”
“不過,這倒也不能全怪你。在你的位置,這些事不得不想。”夏櫻亦是出自皇族,對景楓的顧忌感同身受,“以你從前的為人,居然毫不掩飾對她的懷疑,可見你對她……一直與旁人不一樣。”夏櫻分析的頭頭是道,“有一句話叫——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正說著,百里鳳燁一左一右提著兩只兔子進來。
“情不所起,一往情深!”百里鳳燁瞧著夏櫻,將這話重復了一遍。“你們兩在說什么呢?鳳燁只離開了一會,怎么就談到一往情深了?”
“在說景楓和司徒青憐呢……說他們當局者迷。”夏櫻站起身子從百里鳳燁手上接過兔子,“快坐下烤烤火,你看你……又把衣服弄濕了。”
說話間,夏櫻已經提著兔耳走遠了。
百里鳳燁看著夏櫻的背影,長長嘆了一口氣,“你啊……只說別人,那你自己呢?”
景楓突然笑起……真是旁觀者迷啊!
對誰都一樣。
這些日子,連百里鳳燁這醋缸子都能容許夏櫻和他單獨在一起,可見……對于夏櫻,或者,早就沒存了男女之心了。
百里鳳燁一進山洞,便又喝起了茶葉,“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景楓聽著雨聲,伸了個懶腰,“可別再下了……真不知這一夜又得淹多少良田。”
百里鳳燁將茶沫子吹往一邊,“聽很多老人說……華褚幾百年都沒有遇到這種天氣,敢情……你真是妖星降世?”
“或許真是吧。”景楓沒有一點想要否認的意思。
這讓百里鳳燁很不舒服,“你這人越來無趣了。”
“剛才我差點將沐煜的事告訴夏櫻了。”
百里鳳燁手上的土陶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那雙鳳眸里頭一次那么驚恐。
景楓輕聲道,“也許,你應該坦誠些……”
百里鳳燁渾身發抖。
“百里鳳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把它當成朋友的建議。”景楓說的很真誠,“這事……你告訴夏櫻,比我告訴她要好。”
百里鳳燁沒法因為這個和景楓翻臉,因為他看得出來……這是景楓衷心的建議。
疼苦地抱住頭,百里鳳燁望著火堆,“快了,快了……再遲些。再遲些,再給我一點點時間。”
景楓張了張口,沒說話,只有嘆息從他唇邊溢出。
“來了!”夏櫻興奮地抬著兩串木棍進來,“這兔子好肥……”歡快的聲音,轉成了憂慮,“百里鳳燁,你怎么了,又不舒服?”
抬頭沖夏櫻一搖頭,百里鳳燁有氣無力,“餓的。”
夏櫻這才放下心來,連忙把兔肉架在火上,不停地添柴禾,“這火怎么這么小。”
“行了!”景楓抽掉一些柴,“你把火架那么高,一會外糊內生怎么吃……現在打個獵不容易。”
夏櫻從百里鳳燁手上將茶水搶走,“茶解膩,這茶水啊越喝越餓……百里鳳燁,你再撐撐。”
百里鳳燁哪有什么味口……
看著夏櫻關切的目光,他是那么的不舍!
他不敢告訴夏櫻那個人的一切消息!因為他害怕……
“兔子皮毛我晾好了。”
“晾它做甚?”景楓不解,“兔皮做衣服又不暖和,再說了……那也不夠。”
“你以為誰都能弄些火狐皮,紫貂皮啊?留著這兔皮,讓山洞的主人做頂帽子也可以啊。”
“……”景楓笑了笑,“也是……用了他不不少的木柴和茶葉,是該留點回禮的。”
夏櫻繼續道,“明天離開的時候再給他留些銀子吧。”
百里鳳燁身上還有些碎子,當下便摸出來放進了燒水的銅壺里。
一抿薄唇,百里鳳燁打趣道,“等他燒水時,發現從壺里倒出來的不只有水,還有銀子……得歡喜成什么樣子。”
“就你鬼點子多。”
這么會,兔肉已經烤得很香了。
夏櫻把最滑嫩的兔腿撕給百里鳳燁,“快吃吧,你不早說餓了么?”
百里鳳燁接過兔腿,景楓的建議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吃什么都如同嚼蠟。
“想起第一次和你一起烤兔肉,真可讓我心有余悸!”景楓想起當年一起在昆合雪山的情景,不免感嘆,“如今……咱倆竟還有這樣的光景!”
是啊……
世事偏讓人這般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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