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藥人
云歸巖穴暝，日出林霏開，百草浮香色，佳木秀繁陰！
天色，碧藍(lán)如洗，有浮云飄過，青山綠林間，霧靄輕起，一縷縷一絲絲如同飄逸婉轉(zhuǎn)的絲綢，纏住這片蒼翠欲滴的綠，放眼望去，仿若一幅筆墨清爽、疏密有致的仙畫，畫邊點綴著的，是星星點點色彩斑斕的花兒。
陣陣芳草的香氣從綠草繁花中升騰而起，一個嬌小的身影在其間歡快的跳躍著，嘴里還哼著小曲兒，咋一聽，卻仿似黃鸝鳥兒般婉轉(zhuǎn)動聽。
這個嬌小的人兒約莫七八歲模樣，雙眼清澈之極，唇紅齒白，微微一笑，還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她的手里提著個野藤編織的籃，籃底里放著滿滿的野花與野草，看來，她此行收獲頗豐。
當(dāng)走到林間一處用木頭塔建的小別院前時，她迅速推開院門，沖了進(jìn)去，嘴里高聲呼喊著：“爺爺，倩兒回來了！”
木閣樓的窗戶傾刻間被人掀開，一個滿臉白須的老者從窗戶中探出頭來。
倩兒微微昂起頭，看著白須老者，舉起手中的藤籃，大聲說道：“薰衣草、香芹、香艾、海索草、薄荷、牽牛子、蒲公英，您要的，我全栽來了，您看！”
“好，倩兒真不錯，先放到那里吧，現(xiàn)在先上來吃飯，菜都涼了！”
倩兒把籃子放到院子內(nèi)的石桌上后，便歡快地踩著十幾級木質(zhì)樓梯來到了二樓。
小木屋內(nèi)布置簡潔，一張木桌，四個木凳。右手邊是窗，角落里還安置著一張大木床。左手邊便是一個小門，通向內(nèi)室。倩兒端起飯碗，速速扒了幾口飯后，眼睛便開始朝著那個小門瞄起來。
“爺爺，還記得那個藥人是什么時候來的嗎？到現(xiàn)在為止，都已經(jīng)四個多月了，怎么還睡著呢？”倩兒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好奇的問道。
其實四個月前，她和爺爺趕著驢子拉著板車要去鎮(zhèn)上販賣山里的草藥時。意外的在路邊的泥濘地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藥人。
當(dāng)時，她和爺爺還以為是一具尸體呢。不過，爺爺是個老郎中，濟(jì)世救人是他一貫的作風(fēng)，因此，他還是細(xì)細(xì)地蹲下身，探了一下這“尸體”的鼻息，居然還有氣息，所以。二人便使出混身解數(shù)把這個滿身是泥的人給救了回來。
起初。爺爺試了很多種藥，可無奈的是，此人始終無法醒來。后來，爺爺也沒轍了，正所謂救人救到底，總不能看著她就這么死在自己的家里吧，于是，他單獨騰出了一間屋子來，每天便用滿屋子的植物熏香來維持她的生命，所以，也就有了藥人一說。
“針炙、推拿、藥熏等等很多種方法，我都試過了，可是收效甚微，所以，藥人是否能夠醒過來，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倩兒微微搖了搖頭，十分懂事地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完畢后，便下樓來到院中，細(xì)細(xì)地理起了石桌上的草藥來。剛剛把草藥收拾妥當(dāng)，便感覺到一股清涼的風(fēng)從林間習(xí)習(xí)吹來，樹葉摩挲著嘩嘩作響，天空也開始變得暗沉起來。
看來，要下暴雨了！
倩兒利落地把院中曬著的藥及部分衣物收拾完畢后，大風(fēng)卷著豆大的雨點瞬間來襲，一時之間，天空烏云遮日，昏黃一片，時不時還有一道道閃電從天而降，電閃雷鳴過后，便能聽得到遠(yuǎn)處的樹木被直接劈裂斷開倒地的轟隆聲。
這種情況，倩兒見得多了，所以也不是很在意，緊緊關(guān)上房門窗戶，便可以保證屋內(nèi)一切安好。
當(dāng)爺爺把桌上的油燈點亮，正欲翻出一些醫(yī)書來細(xì)細(xì)研究之時，忽然傳來了極為猛烈的拍門聲。
“有人嗎？請問有人嗎？”
爺爺迅速奔至門口，拉開門栓，大門瞬間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兩個混身被雨淋得濕透的年青人。
熱心的小倩連忙把二人迎進(jìn)門來，并迅速地插好門栓關(guān)上了木門。
“不好意思，忽遇暴雨，沒地方可躲，打擾二位了，還請見諒！”聲音聽起來很稚嫩，從他的身形及略圓的臉型來分析，這是一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年人，只不過個子還略有些高挑罷了。
而他身后的男子也取下了那頂濕透的斗篷，露出了那雙足夠迷惑人心的眩目深瞳以及清透俊朗的臉，幾縷濕發(fā)粘在臉旁，隱隱還有晶瑩的水珠順勢滴落。
倩兒從小生活在山林里，接觸最多的，無非是附近村塞里的鄉(xiāng)野村夫，從來沒有見過這么俊秀的男子，此刻突然看到，不覺呆呆的看著他，有些出神。
爺爺微微怔了片刻，從這二人的神情舉止及非凡氣質(zhì)來看，總覺得他們并非常人，因此，他推了推呆呆出神的倩兒，囑咐她速速給他們準(zhǔn)備點茶水來，自己卻暗自尋思著他們來到如此偏僻的山村到底有什么目的？
“二位公子，喝點熱茶水吧！”倩兒端來了兩杯熱茶，一一遞給二位。
“謝謝！”
“您太客氣了！”
“鄉(xiāng)野村宅，沒什么好招待的，只能備上幾杯熱茶，為二位解解寒，我看二位要不要把這身濕衣暫時先換下，讓小女拿到柴房里烤一烤再穿？”
“那，有勞了！”二人脫下了罩在外面的湛藍(lán)長衫，露出了內(nèi)里的白色絲質(zhì)短褂。俊秀的青年男子所著的服飾上隱隱還能看到精致的芙蓉花暗紋，從繡功來看，此衣價值不扉，基本可以斷定為城里的鄉(xiāng)紳名流所穿的款式。
“我看這場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現(xiàn)在時辰也不早了，二位不如就在此處小歇一晚吧！”
“老爺爺，麻煩您了，真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
“平日里，也甚少見幾個外人，所以今兒個碰巧遇到了，也是一種緣份嘛！敢問二位如何稱呼？”
少年人連忙自我介紹道：“我叫何虎，您就叫我小何吧，這位是我家公子，姓肖名——”
“老人家，還未請教您高姓大名？”肖公子使了個眼色，急忙打斷小何反問道。
老爺爺微微笑了笑，摸著胡須說道：“在下姓聶，這位是我的孫女兒聶倩兒。”
“原來是聶伯伯，失敬失敬！”
倩兒微微招了招手，示意小何隨她到閣樓的二層去一趟，小何點了點頭，連忙跟著去了，只留下聶爺爺與肖公子在外間交談。
“你是外地人吧！”倩兒沿著木梯一邊向上爬，一邊回頭詢問道。
“對，為了躲雨，在林子里迷了路，所以便找到這里來了！”
“噢，那你們?nèi)ミ^京城嗎？”
“京城？嘿嘿，我好像還真沒去過，不過，我家公子可能去過！”小何摸了摸腦袋傻傻的笑道。
倩兒眼睛一亮，興奮的說道：“好羨慕呀，長這么大，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黑穆鎮(zhèn)，更別說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了！”
“是嗎？如果以后有機(jī)會，我?guī)愠鋈ネ鎯海娮R見識！”
倩兒高興的跳了起來，大聲說道：“真的嗎？”
“當(dāng)然了，公子會去很多地方，而我這個小跟班自然也會同去，到時候與他說說，他一定不會反對的，公子是個好人！”
“好呀！噢，對了，今天晚上，你們就睡這間房吧，大床在這里，是我爹娘的，他們在鎮(zhèn)上干活，半年才回來一次，所以，這床大部分時間都是空著的，所以，你們今晚就睡這里，祝你們做個好夢！”
二人一同鋪好床后，倩兒突然瞅了瞅旁邊那扇小木門，回頭叮囑道：“對了，那里住著個藥人，沒事兒，就不要過去，免得吵著她，雖然不知道何時會醒，但應(yīng)該是聽得到聲音的！”
“藥人，那是什么？”小何驚訝的看向倩兒，而此時，聶爺爺與肖公子也同時走進(jìn)了房間。
聶爺爺向倩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休要多語，而他自己則滿臉含笑的連連解釋道：“在下略懂一點醫(yī)術(shù)，所以，平日里喜歡看看醫(yī)書，研究一下草藥什么的，而那藥人便是我被奪了魂魄的侄子，雖然已經(jīng)不醒人世，可我仍然還對其抱有一線希望，因而，用了很多藥材將其保住，以勉其體受損！”
小何皺了皺眉，用手捂住嘴，輕聲嘀咕道：“哇，那不就是一具尸體嗎？”
“不許胡說！”肖公子直接打斷道，他對聶爺爺微微一揖，滿臉歉意的嘆道：“請您見諒！”
“沒事，沒事！”聶爺爺拍了拍小何的肩膀，微微笑了笑。
夜深人靜之時，小何在床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眠，而同樣躺在床上另一側(cè)的肖公子則輕聲詢問道：“怎么，睡不著，怕了？”
“公子，隔壁那間房里睡著個死人，您說，我能不怕嗎？”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這個世間，最可怕的，永遠(yuǎn)只是活著的人！”
“可是，可是，就在隔壁呀，還隔得這么近！”
“當(dāng)災(zāi)難來臨的時候，大量的人因為無法逃出險境而紛紛落難，到這個時刻，即便是身邊躺著十個八個死人，又如何？為了生存，為了活下去，你只能硬撐著，所以，拿出點勇氣來！”
“公子，您說的是千雪城嗎？”
“住嘴，不許胡說，睡覺！”
隔壁房間的床上，那個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的藥人，當(dāng)聽到千雪城這三個字時，渾身開始顫抖，眼睛也突然睜開，一滴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流出。(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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