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縣郊刑場。
隨著縣太爺孫大人的一聲令下,眾多官差揮舞著長槍驅散眾人,空出了一條道路。五花大綁的犯人被差官推搡著押到高臺跪在地上,劊子手早捧著鬼頭刀立在一旁,只等待大人的命令。
“罪犯,午時三刻已到。今日上路,可還有話要說?”孫大人端坐監斬臺,手捋胡須,莊嚴問道。
罪犯低著頭,眼睛緊閉,并不答話,回應大人的只有背后高高聳立的亡命牌。
“哼,死到臨頭仍不知悔改……行刑。”孫大人冷笑一聲,抽出令箭,大手一揮,將令箭扔在地上。
劊子手熟練拔掉亡命牌,將鬼頭刀高高舉起。
“嘩”,人群一片沸騰。
……
時間回到一年前。
行走在末路之上的清廷仍在茍延殘喘,繼續壓榨出勞苦大眾的最后一滴鮮血,來滿足其奢靡的生活。
故事發生在一座連名字都沒有的大山的深處。這里的人們并沒有因為連年的天災人禍而生活得更苦,因為他們本來就已經在死亡邊緣痛苦地掙扎了。
其實這與山外相比也并無區別,此時整個中華大地的底層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硬要說區別那還是有的,很多男人們頭上并沒有梳著辮子。其實這也沒有什么值得關注的,因為對他們而言,光頭遠比大辮子容易打理。更何況他們一直都沒有很在意這種來自異族的發型制度,想來官員老爺們定不會跋山涉水來這里給他們“剃頭”。
大山南面有一個村子,名叫石梁村,村西頭有一家雜貨鋪,老板叫范大昌,大家背地里都叫他范瘸子。因為他早年是一位挑著挑子走南闖北的貨郎,翻山越嶺時不小心摔折了腳,窮鄉僻壤的尋不得良醫而耽誤了醫治,才落下了走路跛腳的毛病。
但勤勞的范老板仍是閑不住,用多年積攢下來的錢買了一頭毛驢,每一兩個月便會走出大山,去十幾里外的鎮子上馱回兩筐貨物。
沒有人能知道他鋪子里究竟有多少東西。總之,石梁村以及附近幾個村子里的人要買的東西他這都能拿得出來。即使沒有,只要你能拿出合適的錢,他下次從鎮子里也一定能給你帶回來。
時間已至農歷五月份,按說節氣早已入夏,但山區的氣候與山外相比會涼爽舒適許多。
這天傍晚,范大昌吃過晚飯坐在門旁大樹下的石頭上抽著煙袋。今天去了趟鎮里,來回的山路可把他顛得不輕。
他邊抽煙邊捏著酸疼的雙腿,一雙鼠眼四處眺望著遠處的風景,遠遠瞅見從山坡上下來一人。雖然天已微涼,那人卻還光著膀子,肩上扛著鋤頭,衣服隨意搭在鋤頭把上。
待來人走近了他才看清,連忙打趣道:“二憨,地里現在沒啥東西你扛著鋤頭干啥去?準是又跟媳婦兒吵架了吧?”
來人名叫梁見義,因為為人憨厚老實,一天說不上幾句話,村里人都叫他二憨。他卻也不惱,整日咧著嘴笑呵呵的。
聽見說話聲,梁見義停下腳,看清說話之人才走過來,把鋤頭靠在樹上,蹲下身子倚靠在樹下拿衣服擦起了汗。
見他沒有說話,范大昌繼續說道:“女娃就女娃唄,倆女娃還能成個伴兒么不是。怎么?兩口子因為這事兒打架啦?”
梁見義大嘴一咧:“哪能呢范大叔,女娃我也喜歡得緊。花妮兒也大了,你沒看見,可懂事兒了。”說罷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繼續說:“我去山上整了一小塊地,想等著下了雨再種上一點玉米棒子。”
范大昌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把煙袋往前一遞,說道:“我瞅著花妮兒也喜歡得緊,那丫頭也著實討人喜歡。你小子有福啊,等倆娃大了出了門子,以后整天會有人給你買酒買肉嘍,把你喂成個胖子,像村兒東頭的石老頭兒似的。”
梁見義也不答話,毫不客氣地接過煙袋大口抽起,低下頭又傻呵呵笑了起來。心里想著:石老頭兒年輕時候在縣里做過工,掙著錢了,他哪里比得上。
梁見義接連抽了好幾口,過足了煙癮才抬起頭傻笑著對范大昌說道:“范大叔你可別取笑我了,石三爺家那是大戶人家,哪是我們小門小戶可以比得的。他們家吃得什么?聽人說可是頓頓有白面饅頭,還有肉,我們家的稀飯都能照出人影了。”
“哈哈哈,就你說得玄乎,你看見了?還照出人影,你家的碗是銅做的還是西洋鏡子做的?有這樣的碗拿來給我,我管你們家一個月的白面饅頭。”
嘴上討得了便宜,范大昌甚是得意,湊上前去接著說:“對了,你家買新碗了沒?我這次去鎮里可聽鎮子里的人說了,今年是災年,姑娘(姑姑的方言別稱)方娘家侄子,要買一對兒新碗送給娘家侄兒避災嘞。我開始還不信,回來跟人一說,他們說也聽著信兒了,這不,我鋪子里的碗都快賣空了。不信你回去問問你老大家媳婦兒,她剛剛才在我這兒買了一對兒白瓷碗,說明天回娘家去。你媳婦兒正坐著月子,也出不得屋受風,你不得幫忙買了去你舅子家走一趟給內侄送去?”
梁見義愣了一下,抬起頭問道:“啥時候出的這個規矩?以前咋從來沒有聽過呢?真是新鮮,只聽過燒香請神避災,還沒聽過買碗避災的。”
“可不嘛,所以我才不信,跟他們議論了半天。可誰敢說一定沒有呢?哎,無論是啥由頭吧,都是花錢買個心安。四鄉八村的都在傳,所有人家都知道了,我可聽說別的村兒都已經開始送了,咱要不送不得被媳婦兒的娘家人戳脊梁骨嘛。錢又不多,為這事兒可犯不上。”
梁見義還想反駁,卻想不出什么根據。他心里滿是疑惑,把煙袋遞給了范大昌,莫名心虛地問道:“多少錢啊?”也沒等范大昌回答,自顧自在那嘀咕:“還是花妮兒出生的時候買的碗,四五年沒買新碗了。一分錢一個的補丁,補了得有五六個了吧。”
“兩毛一個,看你這孩子也老實,沒短得幫我卸筐子,我給你便宜五分錢,給我三毛五吧。”范大昌把煙鍋對著屁股下的石頭磕了磕,夾在了腋下。
“啥?這倆破玩意兒三毛五?你咋不說一塊錢呢大叔,三毛五我能買個面盆了,家里的面盆都補了十好幾個補丁了,和面都漏水。”梁見義聽完站起了身子,他著實沒想到現在買碗要花這么多錢。
他家實在是拿不出錢,一年到頭也沒有什么進項,他今年開了荒地也是想多種點玉米去換些花布給花妮兒做一件衣服。孩子這么大了還沒穿過新衣服,一直在撿著大哥家兒子以及舅子家兒子的衣服。孩子小時候不說什么,現在慢慢懂事兒了,聽到別人叫她假小子,回到家后跟他哭訴,這已經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那是哪輩子的價碼了?沒辦法啊小子,現在鎮子里都在傳著這嚇人的話呢。我不騙你,二……見義,現在碗可貴著呢,我賣你三毛五能掙你最多一分錢不?我也是為我們村子里的人著想。你不送別人都送,你舅子嘴上不說,心里不也得說你的不是對不。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啊不是。”
“我回家問問秀榮吧。”梁見義穿起了衣服,抄起鋤頭轉身要走,心里已經開始盤算怎么跟媳婦兒開口了。
“吃了飯再走唄,見義?”見梁見義要走,范大昌作勢客氣了一句。
“不了大叔,家里做得了,都一樣。”梁見義把鋤頭甩在肩上,抬起腳往家的方向走去,天漸漸黑下來,他的背影比來時模糊了許多,步子也慢了許多。
范大昌重新裝起一鍋煙,點著后吧嗒兩口,深深看了一眼梁見義的背影,嘴角露出讓人看不透的似有似無的笑容,搖晃著轉過身哼著小曲兒走進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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