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大王莊——將軍廟(一)
棣州位于滄州之南,渤海之濱,是河北連接緇青的通道,原屬義昌軍轄境,為義昌軍三州郡之一,當然也是盧龍軍控制下的州郡。去年劉仁恭提盧龍軍與宣武魏博聯(lián)軍在滄州大戰(zhàn)不利,敗退至范陽,棣州也理所當然的丟在了身后。
劉守光上臺后倒向宣武,將冀州、德州、棣州劃給了宣武聯(lián)軍,冀州交給成德,德州交給魏博,棣州則由宣武吞并。如今的棣州刺史兼兵馬使是宣武軍將領(lǐng)劉重霸。
劉重霸領(lǐng)五千宣武軍駐于州城厭次,主要職責是監(jiān)視河北,南控緇青。尤其是今年,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緇青方向,因為河北局勢相對穩(wěn)定,但緇青局勢卻逐漸緊張起來。
說到緇青,就必須說回在鳳翔的天子。天復二年是天子李曄思緒最為混亂的一年,他被四股勢力夾在其中,已經(jīng)完全搞不清楚誰真正支持自己了。
崔胤等朝堂重臣按理說是支持他的,可他們又引來了朱全忠這只猛虎;天子李曄一開始認為朱全忠是向著自己的,可結(jié)果人家在長安搞了一個盛大的郊迎,反相畢露;他一開始想要誅除韓全誨等中官,但這些人把他劫持到鳳翔的舉動此刻看上去又似乎很合理;至于岐王李茂貞,一會兒保護自己,一會兒威脅自己,自己也搞不清他到底怎么想的。
在這種混亂的思維下,天子一會兒召喚朱全忠救駕,一會兒又拼命下旨阻擋朱全忠進鳳翔;一會兒給朱全忠加梁王爵,許他封國,一會兒又號召天下勤王;一會兒哭罵痛斥韓全誨和李茂貞,一會兒又不得不依靠他們來保證自己的安全……在這種混亂的政策下。大唐的各路藩鎮(zhèn)無所適從,也令朝堂的圣旨由“近乎兒戲”最終“實為兒戲”。
值得諷刺的是,上一次勤王的主力宣武軍成為了這一次勤王令的對象,這也算是這個時代特有的笑話。
勤王令發(fā)向河東,李克用響應了。河東軍與宣武軍在陜州以北展開了連番激戰(zhàn);勤王令發(fā)向西川,王建也響應了,但王建沒有挑釁宣武,他反而借著勤王令的掩護,開始蠶食屬于岐王李茂貞的關(guān)內(nèi)土地;勤王令也發(fā)向了河北,但河北諸藩和宣武軍穿的是一條褲子。沒有人理會;勤王令發(fā)向淮南,楊行密領(lǐng)受了吳王的爵位,做了做樣子,仍舊將注意力集中在錢鎦身上;勤王令同樣送到了錢鎦的手中,錢鎦恭領(lǐng)了越王之爵,但他沒法勤王。他要忙著抵抗楊行密的攻伐。
還有一道勤王令發(fā)給的是依附于宣武的緇青鎮(zhèn)。緇青節(jié)度使王師范雖然名義上臣服于朱全忠,但朱全忠并沒有余力將緇青徹底掃平,他要顧及的地方太多了,現(xiàn)在還輪不到緇青。王師范是朱全忠名義上的屬下,但緇青仍舊由其全權(quán)控制,是宣武軍轄下的國中之國。
本來這也沒有什么,王師范當他的緇青節(jié)度使。并不影響天下大局。但一道勤王令,卻令王師范嚎啕大哭。王師范最佩服的是河東李克用,不是佩服他的“勇冠三軍”,而是佩服他的“忠肝義膽”。接到勤王令后,他哭著說:“吾輩為天子藩籬,君父有難,略無奮力者,皆強兵自衛(wèi),縱賊如此,使上失守宗祧。危而不持,是誰之過,吾今日成敗以之!”
王師范決心效仿李克用,于是開始著手準備,匯集兵力于青州。
這番作為自然瞞不了人。緊鄰緇青之北的劉重霸連續(xù)接到了朱全忠發(fā)自晉州、敬翔發(fā)自汴州的密令,讓他嚴密監(jiān)控緇青,以防有變。
劉重霸近月以來,一直關(guān)注著緇青王師范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應對兵變。
魏博軍出德州攻略滄州南部的消息也傳到了厭次,但劉重霸只略微關(guān)注一二,便拋在了腦后,他早已得了河北行轅招討袁象先的密信,知道這是皇甫峻的擅自行動。
部將提醒劉重霸說,監(jiān)控緇青只是棣州的職責之一,嚴防河北生變也是另一項重要內(nèi)容。
劉重霸對此一笑而過,他回答說,王爺和敬相都發(fā)來公文,如今河南空虛,監(jiān)控緇青才是首要任務。至于滄州局勢,袁招討已經(jīng)吩咐過,靜觀其變即可。面對疑惑的部將,他進一步解釋,袁招討還說,魏博桀驁、盧龍不遜,讓河北人自己去打一趁了,最好魏博兵和盧龍兵打得兩敗俱傷,這才是對宣武最有利的局面。
劉重霸還贊嘆說,袁招討雖未領(lǐng)軍,卻是知兵之人,有袁招討坐鎮(zhèn)河北,河北必然穩(wěn)如泰山矣!
劉重霸不是唯一一個接到袁象先密信的人,袁象先同時向成德節(jié)度使王閒、義武節(jié)度使王處直發(fā)出密信,要求他們堅決不參與這起由魏博人自己挑起的爭端,讓他們以大局為重,不可亂了王爺?shù)拇笥嫞?br />
王處直兩個月間連中數(shù)枚“銀彈”,早就和盧龍達成了默契,自然不會有所舉動;王閒卻有楔花心思。
王閒一貫喜歡趁火打劫,當年劉仁恭南征魏博失利,北退幽州的路上,他就命成德軍打了一次劫,雖說最后攻打河間時敗了,兒子王昭祚和大將梁公儒也被盧龍軍擒獲,但總體而言,收成還算不錯。王閒的第二次打劫發(fā)生在去年,他抱上宣武魏博聯(lián)軍的粗腿,率軍參與攻擊盧龍軍,這次獲利相當巨大,得了整個冀州,雖然深州南部被宣武魏博聯(lián)軍賣給了盧龍,但一得一失,比較起來,王閒還是相當滿意的。
這一次魏饞兵滄州,皇甫峻也向他發(fā)出了邀請,王閒相當興奮,準備派兵參戰(zhàn)。皇甫峻許諾給他的,是整個深州和瀛州,在如此誘惑之前,袁象先的密信就沒什么用了。可等他將兵力集中到冀州后,盧龍軍的莫州軍也開到了深州饒陽,饒陽緊鄰冀州,相當于在他腹背上插了一根釘子,一瞪德軍攻打盧龍,就會面臨側(cè)翼被狠狠一擊的危險。
一開始王閒還沒意識到盧龍軍南下的危險性,他同樣認為如今的盧龍軍羸弱不堪戰(zhàn)。他讓梁公儒出兵試一試這支盧龍軍的虛實,等探過以后再定行止,或是東進滄州和魏博軍合兵,或是單獨北上,直搗瀛州、莫州。
梁公儒派兵和莫州軍試探了一次,結(jié)果大敗而回。成德軍本來就不強,當年盧龍軍中一支新組建的義兒軍就能將他們擋在河間城下,何況今日?梁公儒向王閒稟告,說盧龍軍“戰(zhàn)力驚人,尤勝當年三分”,立刻就嚇住了王閒。王閒馬上意識到,盧龍軍進駐饒陽這一舉動,不僅僅是威脅成德軍側(cè)翼那么簡單。
除了側(cè)翼被擊的危險外,王閒想得還要更多,他擔心這支盧龍軍會整軍南下,直撲他的趙州老巢。于是王閒顧不得出兵了,他反過來求懇袁象先,希望袁象先能夠出面,問問盧龍這是要干什么。
袁象先對王閒的反復無常相當鄙視,對他不尊自己號令準備出兵協(xié)助魏博的舉動也十分不悅,但鄙視歸鄙視,不悅歸不悅,為了自己穩(wěn)定河北的大計,同時也為了自己保住深州互市的用心,他還是不得不出面。
河北現(xiàn)在鬧得那么亂,他也顧不得自己親自出面是不是“通敵”了,他帶著幕僚跑到了冀州,然后通知盧龍,說要和盧龍軍詳談。
韓延徽這幾個月一直坐鎮(zhèn)深州,聽說袁象先來了,不由一陣好笑,于是邀請袁象先到深州懇談。
袁象先也想去深州看看,他在深州互市的生意做得那么大,還從來沒來過呢。于是他由冀州入境,趕到了深州。
韓延徽是幽州豪門韓氏的嫡親子弟,父親韓夢殷累任幽州、順州、儒州刺史,本人身居盧龍節(jié)度府高位,被朝廷賜封從五品游擊將軍之職。韓延徽先領(lǐng)著袁象先參觀了互市的情況,又陪著袁象先到袁氏的商鋪和倉廩巡查了一番。
韓延徽的地位、身份和談吐令袁象先很滿意,他認為盧龍軍的接待工作很到位。兩人有著相同的家世,又是深州互市的發(fā)起者,這一聊起來就一發(fā)不可收拾,袁象先干脆邀請韓延徽抵足而眠,連夜商談。
這一次深州之行讓袁象先很高興,深州互市的發(fā)展也令他對未來的生意有了更大的期待。同時,韓延徽對成德軍趁火打劫的惡劣品質(zhì)予以強烈譴責,袁象先連連點頭,表示心有同感。對于盧龍軍兵入饒陽的舉動,袁象先表示諒解和支持,他還進一步提供了魏博軍滄州戰(zhàn)略的一些詳細信息,并且希望盧龍方面能夠妥善處置。
所謂的妥善處置,袁象先暗示韓延徽,一凳甫峻回到魏州,很多事情都不太好辦。
離開深州后,袁象先南下去了一趟趙州。趙州是成德軍的治地,成德軍節(jié)度使王閒就在趙州。
能夠獲得盧龍軍不主動攻擊成德的承諾,袁象先很有面子,他得意洋洋的告訴王閒,因為自己的艱苦努力和巨大付出,盧龍軍將不會攻擊成德,他希望王閒以后盡量收斂一些,老老實實管好自己的成德,不要給他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還說,這次就這么算了,如果還有下次,壞了王爺?shù)拇笥?一釣了什么問題,不要怪他袁某人到時候置之不理。
袁象先的“艱苦努力和巨大付出”當然不能忽視,王閒對此還是很上道的,他立刻送了一筆豐厚的財貨給袁象先,說是彌補袁象先的損失。袁象先毫不客氣的收了,然后回轉(zhuǎn)魏州,坐等滄州戰(zhàn)事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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