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不愧為老街，街上的建筑、店鋪都夠老的，不僅一看就知道這些房子是上個世紀甚至更早以前的產物，疏于清理的外墻上還黏著許多黑色的不明物。

　　孟子淵給吳庸的地址，是一家看起來不太衛生的小面館。

　　面館雖臟，但因為店里常年煮著牛雜，那香氣飄出來，倒是比呆在街上，聞著若有若無的臭味要好。

　　隨意叫了碗牛雜面，吳庸找了個視野開闊的位置坐下，一邊慢悠悠地吃面，一邊在扣扣上和81576聊天，不時抬起頭看看面館對面的那個院子。

　　81576查出來的資料看，丁燁小時候也是在對面那個院子里生活的。

　　這個院子是附近一個廠子的職工大院，丁燁的父親以前就是廠子里的職工，而丁燁離開這個院子的原因，卻是他父親殺了同單位同事的孩子。

　　丁父犯案時是醉酒狀態，事后對于警方的調查也十分配合，對自己做的一切都供認不諱，因此最后沒被判死刑，而是無期徒刑。

　　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情，丁燁的母親又在此之前就跟人跑了，當時只有7歲的丁燁，只能離開了職工大院，去投靠他奶奶。

　　在這件事情當中，讓人不可忽視的一點是，丁父殺死的那個孩子，和孟子淵提供的5個人設當中的其中一人一樣，都叫“董然然”

　　要是這兩件事沒關聯，那才是有鬼了

　　吳庸倒是很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讓丁父能對一個7歲的幼童下黑手。

　　可惜被害者已死，施暴者在監獄里也已經去世，26年前的卷宗沒有電子版，81576讀取不到。要不是因為丁燁成名后，這件事又被媒體翻出來過，怕是只能查到丁燁有個已經狗帶的殺人犯老爹，連董然然這個名字都查不出來。

　　牛雜面吃到一半的時候，吳庸看到丁燁進了職工大院，便匆匆結賬，悄悄地跟了過去。

　　丁父和董父工作的廠子，以前也是國有的大廠，給老職工們都分了房子。雖然房間都很跟現在的一間大學生宿舍差不了多少，單單是一家三口住都嫌擠，但好歹是個落腳處。

　　隨著市場經濟代替計劃經濟，廠子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有點本事的、走投無路的，許多都買斷工齡出去找出路了，職工大院也空出來一部分，就剩下一些不上不下的人吊在這里。

　　比如董父。

　　吳庸在小面館里已經查到了，他一直守在這里，哪兒也沒去。

　　但丁燁不知道，所以當他走到那扇深藏在記憶里的大門前的時候，心里難得地有些忐忑。

　　每個月都會將錢打到董父的工資卡上，他卻從來不敢做出更實際而具體的關心，回避著所有董家人的消息，以至于父親在牢里去世的時候，也沒有回來告訴他以前的老同事們。

　　鐵皮門已經沒了記憶里鮮亮的漆，被風雨腐蝕得銹跡斑斑，左一片右一片紅銹，好像是根深蒂固的棕紅色苔癬。

　　丁燁揚起手，又猶豫著放了下去。

　　他這是在干什么，不是想好了，只是來遠遠地看一眼嗎

　　怎么就走到人家門口了呢

　　感覺就好像是，穿過了26年的時光，回到了門鎖和他下巴齊平的時候，他過來找董然然出去玩兒一樣。

　　隱隱的，嗡鳴聲似乎又出現了。

　　丁燁使勁晃了晃頭，逃也似的狼狽跑開。

　　他不能讓董然然頂著這張臉和董家人見面，那樣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剛進院子，吳庸就看到丁燁在往回跑，趕緊閃到一棟樓墻邊，貼著墻觀察情況。

　　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引得懶洋洋的看門大爺瞬間來了精神。

　　“你做什么的”大爺怒目以對。

　　“噓”吳庸拼命向大爺打手勢，壓低了聲音，指著丁燁說，“我朋友，腦子有點問題，我得看著點兒他，主要是怕他惹事。”

　　大爺將信將疑地問：“你們認識的怎么我看他也面生呢，來這里做什么”

　　“當然面生了，他又不住這兒，我就是怕他進來惹事，才跟后面看著點兒，還不能讓他看見我，否則又要鬧騰。”

　　吳庸煞有介事的樣子倒把大爺給唬住了，想想也罷，只要這兩個奇怪的人別去煩里邊的住戶，趕緊從院子里出去就行。

　　于是大馬金刀地坐在門衛室里，瞪瞪吳庸，又瞪瞪那邊疾奔的丁燁，坐等這兩個人出去。

　　吳庸也打算著挪個地方，免得一會兒丁燁跑過來，要是轉個頭一望，就得發現他。

　　而就在他準備轉移陣地的時候，卻看見一個頭發白了一半的老男人，提著剛買的菜走進院子。

　　“老董回來啦。”門衛老大爺跟他打了個招呼，提著菜的那人點點頭算是回應，卻是連個笑臉也沒有。

　　老董

　　吳庸一聽這稱呼，心道不會這么巧吧，就看見遠處的丁燁已經停下腳步，望著這邊呆呆地愣著。

　　離他越來越近的老董卻沒那么快發現不對，只是奇怪地看著那邊的陌生人。

　　看面相有些眼熟，但他一時間也沒想起來這是誰。

　　腦中的嗡鳴聲越來越大，丁燁望著曾經無比熟悉，卻被二十六年的時光沖刷得淡薄而陌生的面孔越漸清晰。

　　“爸”

　　一聲飽含著委屈和思念的呼喊驚呆了除吳庸以外的人

　　老董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長得還挺帥，那副身板在現在的年輕人里也算是健康強壯的，怎么就腦子有問題，逮著人就叫爸呢

　　門衛老大爺這下對吳庸的說辭徹底信了，憂心忡忡地問他：“你這個朋友會不會有攻擊性啊現在我們要不要上去把他控制住”

　　“千萬別，他就是腦子不大好使，順著他跟他演演戲就成，從來不會傷人的”吳庸趕緊制止了躍躍欲試的老大爺。

　　而那邊使足了力氣才把主人格擠下去的董然然，已然激動得帶上了鼻音：“爸，我是然然啊，董然然你怎么變那么老了我媽呢”

　　老董一聽他說出來那名字，瞳孔一縮，腳下一個趔趄。

　　他顫抖著手指指向“董然然”，鐵青著臉，胸腔急速起伏：“你，你是丁燁”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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