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不是話挺多的嗎？怎么現在不說了？”

　　老爺子的問話加重了吳庸的焦急，但他越急腦袋越亂，越想不出個說法。

　　“他……”

　　“好了，看你支支吾吾的，我懂了。”

　　懂了？啥？我都不懂啊！

　　吳庸一臉茫然。

　　“王蕾是不是告訴你，我親孫子死了？”

　　吳庸呆呆地點頭，難道老爺子早就知道了？

　　他又突然察覺不對，老爺子可看不到他點頭，于是急忙說：“是的。”

　　老爺子冷哼一聲：“她心底那些小算盤，我清楚得很。肯定是那小兔崽子在外面浪舒服了，不愿意回來照看我這個糟老頭，干脆找個人裝作是他，欺負我眼瞎呢。”

　　老爺子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瞬間劈進吳庸心里，照亮了那層朦朧的猜測。

　　“我一直跟兒子孫子說，人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飯，明輝雖然是他們的老子、爺爺一手創立的，但不代表就是他們的。我那個兒子還勉強能維持運營，孫子就是個廢的，我不會留給他一絲一毫股份。”

　　“他們父子倆的性格都隨我，倔。我不給，他們也不會強要。叫你來裝孫子騙股份，肯定是王蕾這丫頭的主意。”

　　吳庸心底有些亂。

　　他不知道真相究竟是像孫老頭猜測的那樣，一切只是王蕾布下的騙局，還是老爺子想多了，孫浩真的已經離世。

　　他無法向孫老爺子分說，告訴他孫浩的確已經死了。

　　且不說他沒有證據，就算王蕾沒有騙人，向孫老爺子證明他的親孫子已死，本身就是一件極殘酷的事情。

　　而若是孫老爺子的猜測是真的……兒孫不愿意來見一個將死的長輩，也不是能好到哪里去的狀況。

　　他只能對孫老爺子說：“老頭，別胡思亂想了，反正現在我就是你孫子，不圖你什么股份家產，只是想多陪陪你。”

　　“好，好……”老爺子連說幾聲好，音量卻越來越小，最后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了，只看到嘴唇在動，然后擠滿皺紋的眼角變得濕潤起來。

　　“孫子，接著給我讀新聞吧。”

　　吳庸按他的意思，接著張叔讀到的地方繼續讀下去：“新中社消息，M國總統發表聲明，他已指示M國貿易代表辦公室依據……”

　　孫老爺子聽著和孫浩極為相像的聲音為自己念著財經新聞，眼角的淚滴終于掙脫桎梏，滑過太陽穴，落在枕頭上。

　　吳庸讀的到底是什么內容，他并沒有注意去聽，他只是想聽到這個聲音更久一點，更久一點……

　　直到吳庸讀到喉嚨開始難受，稍微清了清嗓子，孫老爺子才猛然清醒：“好了，停下吧。今天你也累了，回去歇著，記得少說點話。”

　　吳庸從善如流地退出去，老爺子聽到他離開，轉而對一旁僵立了半天的張叔說：“小張，你照顧我的時間不長，也就幾個月，但我能感覺得到，你就是一老實人。”

　　張叔忐忑不已，生怕老爺子把他給辭了，也怕順應老爺子要求的話，孫家夫婦給他和他老婆小鞋穿。

　　老爺子接下來說的話，稍微緩解了他的憂心。

　　“今天的事情，你就當沒看見，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他們我已經知道小吳不是我孫子。”

　　“這段時間你照顧我也辛苦了，你不是說還有兩個兒子在老家，等著你們打工的錢付婚房首付嗎？我會在遺囑里加一條，給你一筆錢算是這段時間的工資，肯定夠你給兩個兒子付首付的。到時候，你們夫妻倆是想留在S市繼續打工也行，想回老家和兒子一起生活也行。”

　　“我這身體你也看到了，堅持不了多久。我就想安安穩穩、清清靜靜地過完最后幾天。算是我這個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人最后的請求，你就不要驚動我兒子兒媳了，現在這樣，挺好。”

　　孫老爺子的話讓張叔紅了眼眶。

　　陪了老爺子一段時間，這個老人的孤獨他看在眼里，心有戚戚。

　　雖然他比老爺子年輕十幾歲，但也是一只腳跨進老年期的人，對老爺子的悲哀更加感同身受。

　　何況孫老爺子已經幫他鋪好了后路，再不用擔心兩個兒子買不起房子娶不到媳婦。本來當了一輩子實誠人的張叔，就看不慣孫家夫婦對自己老父親的欺騙，當下便向老爺子保證：“孫老，您放心，今天發生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

　　這邊孫老爺子在為自己最后幾天安生日子做打算，另一邊的吳庸在回自己房間后卻越想越不能心安。

　　他從枕頭下面摸出工卡，問81576：“我問你，孫浩真的死了嗎？”

　　“非目標人物的資料不予提供。”

　　吳庸一聽81576平淡的拒絕就覺得牙癢癢。

　　“不予提供是吧？我自己查！”

　　孫家夫婦提供的資料，只到去年一月份。這個時候的孫浩，已經是S市音海音樂學院流行音樂專業的一名大三學生。

　　如果他沒死，音海音樂學院里一定可以找到線索！

　　吳庸揣好工卡，躡手躡腳地走到院子里，見孫老爺子的房門還關著，便悄悄走出老宅，邊往公交站走，邊拿手機查音海學院的位置。

　　你問怎么不直接打個車？

　　是，現在吳庸的存款總算也是六位數了，但這點錢，連在S市付一套地段好點百來坪的商品房的首付都不夠，之后還想著要和81576解約，重新找事情做，這么點錢哪敢亂花？

　　音海離老宅有點距離，卻也算不上特別遠，公交車四十幾分鐘就到了，如果是私家車，恐怕要不了半個鐘。

　　吳庸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但說得不好聽點，他真的怕孫浩還在世。

　　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況，能讓一個做孫子的明明近在半個小時車程內，都不愿意抽出一點點時間來看望一下日薄西山的爺爺？

　　在公交車上，吳庸想了一路，也沒找到答案。

　　或許，這只能問孫浩本人了。

　　吳庸走下公交車，“音海音樂學院”六個光彩熠熠的大字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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