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日落長河—(四)蕭何的痛苦(四)
劉邦滅掉黥布,撤軍回京,途中繞道了老家沛縣。這是他最后一次返鄉(xiāng)。
此時的劉邦已是個六十一歲的老頭。四十七歲起兵,至今已有十四個年頭。在彭城大敗時,匆忙地往老家跑一趟后,再也沒有回來過。
彭城大敗時的那次回家,匆匆忙忙、失魂落魄,也有些丟人。而這一次,劉邦是快意的。以一個“亭長”的身份從這里出發(fā),十四年后,以大漢帝國皇帝的身份回家,這是何等的榮光。
這次返鄉(xiāng),劉邦是愜意的。在這里,他痛痛快快地作鬧了半個月。這一次,應(yīng)該是他那波瀾壯闊的一生中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
在這里,他留下了很有名的一首詩——《大風(fēng)歌》。
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短短的三句,概括了其一生的作為和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大氣磅礴的語句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一代雄主的本質(zhì)。
寫到此,我覺得我依然沒能真正認(rèn)識這個人,沒有真正講明白這個人。對于這個人,我有些束手無策。
但是,我尊敬這個人,無論我用過什么樣的詞語描述過這個人,但我依然尊敬他。因為,他是真正的英雄,也是真正的偉人。這個人,值得頂禮膜拜。
在沛縣、豐邑作鬧一陣后,劉邦終于起身回京了。在劉邦回京的路上,蕭何的表演開始了。
就在劉邦埋頭趕路之時,一群百姓跑了過來,攔住了鑾駕——告御狀。這種情景,我們在電影里都碰不到幾次,劉邦真幸運,能夠參與表演一次,如果買彩票,肯定穩(wěn)中五百萬。
老百姓要告的人就是蕭何。蕭何前一陣搶房搶地?fù)v鼓事,強(qiáng)買民間房宅土地價值數(shù)千萬,動靜有些大,到現(xiàn)在終于開花結(jié)果了。
這些人呈上了十幾捆匯報材料,一二三四地列了一陣排比句,熱情洋溢地問候一下蕭何全家,然后成功地為蕭何定了性:沽名釣譽,貪腐糜爛,扎爛別人氣球,搶小朋友棒棒糖,頭上生瘡、腳底潰膿,徹頭徹尾一個壞蛋。
劉邦高興了。真沒想到,蕭何同志還能做出這等事,還有機(jī)會挨罵,自己終于抓住了他的小尾巴,看來這個人也沒什么大心胸,不足慮也。
也許大家可能會疑惑,相國辦壞事,皇帝不生氣反而挺高興,有些莫名其妙。實際上,這也很好理解的。劉邦關(guān)注的是自己的位置,當(dāng)然他也并不是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但兩者相較,他更傾向于前者。如果蕭何一如既往的干好事,名聲越高對自己的威脅也越大。所以,此時的劉邦是高興的。
但我個人認(rèn)為,這次百姓攔駕告狀應(yīng)該是一次表演,蕭何同志可能就是這場戲的導(dǎo)演,最少他應(yīng)該算是個編劇。
攔路告御狀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所告的人是當(dāng)朝相國。無論是皇帝還是相國,平頭小民都是得罪不起的,誰要不信你大可試試。一般人碰到這種事情都會忍氣吞聲、背地罵幾句娘了事,只要不是被逼上絕路或者神經(jīng)有問題,絕不會傻著臉辦這事。
這是很好理解的。就憑這丁點理由去和權(quán)相叫板,定性你會敗訴,沒有人那么天真地認(rèn)為皇帝能依法辦事,再說那也不是法治社會。
不要輕易去相信什么“告御狀”能夠解決一切疑難雜癥,很多時候那只是一個象征性地口號而已,拿出來嚇唬嚇唬人,過過嘴癮算了。皇帝們沒那么閑,天天陪著你打官司。這條道路要是能走得通,皇帝家門口將會天天人滿為患,這么一來,唯一一點好處就是增加了街頭老大娘的茶葉蛋銷量,別的事情不敢保證。
所以,按常規(guī)套路出牌的話,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發(fā)生。狀告蕭何這件事,很明顯是有人在幕后操縱,具體操縱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蕭何好不容易找到了這么一個保命的辦法,不拿出來顯擺顯擺怎么也說不過去。當(dāng)然,這種事情也不能胡顯擺,要是折騰到周昌的手上,那個二百五肯定會甩開膀子死纏爛打。所以,最佳的對象就是劉邦,最佳的辦法就是攔路告御狀。看似折騰的動靜很大,實際上影響面卻很小,一舉雙得,何樂而不為?
應(yīng)該說,蕭何自編自導(dǎo)的這場戲,還是收到了不錯的效果。因為這些人的表演很出彩,也讓劉邦很高興。
打發(fā)走這些人后,劉邦高高興興地上路了。他坐著馬車、哼著小曲,連迎面吹來的冷風(fēng),也讓他覺得無比舒暢。
劉邦回京后,蕭何第一時間前來拜見。他的確是應(yīng)該來拜見的,一則出于禮貌,二則也要調(diào)研一下觀眾們對這場戲的認(rèn)可度。
蕭何來了。
劉邦笑了。
劉邦歪著腦袋看蕭何一會,如同發(fā)現(xiàn)了個新大陸,一臉壞笑地說到:“你行啊!竟然搶房搶地,當(dāng)上了相國竟然會為自己謀福利了!你自己去向百姓請罪吧!”
蕭何是個老江湖,劉邦一開口,他就知道自己又一次順利過關(guān)了,不過嘴上還是要承認(rèn)一下錯誤的,既然是演戲嘛,就需要把戲份做足。因此,蕭何規(guī)規(guī)矩矩地磕磕頭、認(rèn)認(rèn)錯,痛心疾首地表達(dá)了自己痛改前非決心。
蕭何這次危機(jī)似乎要渡過了,不過這只是似乎而已。
此時的蕭何是興奮的,真沒想到這么個餿主意竟然如此有用,因此他和劉邦一樣喜形于色,倆人又默契了起來。
不過通常情況下,人不能太高興,高興的太狠就容易得意忘形,蕭何這次就犯了這個毛病。蕭何的得意忘形,讓劉邦那剛剛緩解了的疑心病,又加重了起來,差點沒要了蕭何的性命。
人,就是這樣,很多時候是做不得假的,這完全是由性格決定。縱然在某件事情上玩玩手段、弄弄假,看似表演的不錯,取得了一些短期效應(yīng),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定會暴露自己的本色。
蕭何就是如此,他本身就不是那種搶房搶地的主,雖然在這件事情上表演的很精彩,但用不了幾個小時,就能讓他的本性暴露無余。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與其違心作假,不如展現(xiàn)本真,縱然見疑,也不會把事情弄糟。蕭何這一次作假就吃了個大虧。
當(dāng)然,歸根結(jié)底還是他沒能弄明白說客之言的精髓,既然讓你去搶房搶地,那從此開始,你就不再是原來的蕭何,不再是為民請命的蕭何,而是一個背棄民意、惹人唾罵的蕭何,最起碼你不能再按原來的套路出牌了。
然而,蕭何沒能搞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認(rèn)為做做假混過了關(guān),就可以大搖大擺地、一如既往地做事。事實證明,他錯了。
當(dāng)然,嚴(yán)格意義上也不能說是他錯了,更不能說是劉邦錯了。他們都沒有錯,只能說屬于他的那個時代將要過去了。功成名就之后,的確是需要往后站站,給別人騰騰位置,讓別人上臺表演表演。你一個人把戲演完了,那些龍?zhí)自撛趺磾[置呀?更何況,還有很多大腕等著上臺呢,你總不能死乞白賴地不挪窩吧?
就如一場精彩的電影,高潮過后就是結(jié)尾,蕭何主演的這部電影該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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