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戰昆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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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的聲音同眼神一樣,是冷冷的:“千佛山上冒充你身份,對你父親出手的人,是我。”他緩緩拔出玉筆,慘白的筆毫在陽光下閃了幾閃,“當初,就是用這枝筆,頃刻間便奪去了你父親大半條性命。”
穆青霖一手執杯,一手輕輕覆在桌上,靜靜瞧著他,似在耐心地等候聆聽下文。
白澤道:“你雖不動聲色,但我卻能瞧破你心中恨意。事已至此,無須再牽扯甚么廢話,爽快些,動手罷。”
他緊握玉筆,向青石長桌緩緩逼近了兩步。
穆青霖忽道:“且慢。”
白澤停足,語聲中有些不耐:“怎么?”
穆青霖淡淡地道:“你急,我卻不急。今時今日,有些話,必得先說明白。何況……并非只有舞刀動槍,才能算是戰斗的。”
白澤不言,疾收玉筆,在身前椅中坐了下來。斑斑竹影投在他身上,將他的瑩白面具亦遮去了大半。他的語調中沒有喜怒,話語也很短促:
“你講吧。”
穆青霖又是微微一笑,毫不遲疑地說道:“方才正講到令堂以王族后人之尊,卻流落江湖……”白澤猛地打斷他的話:“不是流落。”穆青露也不堅持,只平靜地繼續說著:“她闖蕩江湖,年紀輕輕,卻已有大成。她日益成熟,在別人眼里,她是終日戴著華美面具的教主,可是……燦然亮麗的諱天鳳翼背后,卻有著不為人知的深深寂寞……”
白澤輕輕一震,卻沒有再開口。
穆青霖寧和的目光輕閃:“她雖有無數得力下屬,又能在江湖中呼風喚雨,可是,卻終究缺少了一些甚么東西,那些東西便是……親情、恩愛。與溫暖的家。”
他俯首,淺淺飲了一口杯中酒,瞧著白澤一動不動的身影,又緩緩地說:“她漸有為妻為母之念,她想嫁一名優秀的男兒,還想生一個世間最俊又最聰明的孩子……可是,卻因才高貌美、性情孤傲,幾度尋尋覓覓,卻始終未能遇到心中認可的良配。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很久,某一天。居然有了轉機——她無意中碰見了一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好漢。”
山云半隱,竹翠更濃,花枝中時不時有鳥兒輕輕鳴叫。白澤沉默而坐,瞧不清他的眼神。穆青霖面上依然有著淡淡的笑容:
“她瞧見那位英雄好漢后,竟怦然心動。她設法接近他,同時又因不愿驚到他,于是悄悄隱藏起自己的名號。她本是才貌雙全之人,那位英雄好漢如何會不喜歡?只可惜……那人卻已有家室。于是,令堂陷入了深深的痛苦與矛盾中……”
他輕提酒壺。將素瓷杯復斟滿:“她猶豫很久,終于下定決心,與那名英雄好漢結一段露水姻緣。他倆約定,短暫幽歡佳會之后。此生再也不復相見。她別無所求,只需要他留給自己一份禮物——不是名,亦非利,而是……一個孩子。”
他低低嘆息一聲。又說道:“她如愿以償了。一年之后,她回到昆侖山中,回到了諱天教最秘密的所在——你們稱那里為神壇。她在神壇中。暗暗誕下了她的兒子。她待兒子稍長一些,便試圖再次回歸江湖。可是,卻不曾料到,母愛的力量是那般深熾,每次離開兒子,她竟都魂牽夢繞,心神不定。幾番嘗試后,她終于心甘情愿拋開聲名與地位,無怨無悔地終日陪伴愛子,這一陪伴,直陪伴到了他少年時。”
他抬眼,目光落在對面竹影掩映中的瑩白面具上:“諱天中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代號,那個孩子自然也不例外。她親自賜給愛子的稱號,便是——白澤。”
…………
朱云離用低沉的聲音,一一說著鳳皇與白澤的故事。昆侖山深處終年無人,凍云在空中徐徐移動,河源清波凝結成冰,然而,在那冉冉煙景與瓊玉瑤華里,親情之花也曾絢爛開放。
他仿佛極度感喟,將那母子親情描摹過后,話鋒卻陡然一轉,透出幾分嚴厲:
“鳳凰在勢頭最盛之時,卻選擇了生子隱居。而教中事務,便只能暫時交給幾位元老代理。她與那幾名元老結識多年,想來他們都愿意盡心盡力。然而,她卻疏忽了……這世間最險惡的,不是刀山,不是火海,而是……人心。”
朱于淵眼神閃動,問道:“您說的,可是那‘鳴蛇’?”
朱云離緩緩頷首:“鳴蛇亦是幾名元老之一,卻一直不甘居于人下,暗自覬覦教主之位。鳳皇的性格雖高傲,但又很爽直,她平素對待屬下是極好的,因此鳴蛇一直尋不到機會。可是,鳳皇既已生子,又半隱在昆侖山中,鳴蛇生性奸狡,此般良機,他豈會輕易放過。于是……善于隱藏的他在暗中蓄養自己的勢力,諱天教中的逆反勢力,竟在不為所知地蠢蠢欲動著……”
朱于淵出神地聽著。朱云離又說道:
“鳴蛇制定了極其詳細的戰略。他深知若以蠻力強拼,必然無法壓倒其余支持鳳皇的元老。因此,他采取了迂回之計。在那十多年里,他派出心腹,打著諱天的名號,在江湖上行了一些不軌之事。諱天原本就神神秘秘,江湖中人分辨不清誰是誰,因此所有惡名自然全歸到了鳳皇身上。鳴蛇的一切行事極為秘密,諱天又本屬非正非邪的幫派,其余的人也并不在意誰出面做了甚么。不知不覺地,鳴蛇替鳳皇招來了深重的厭恨與妒嫉。
“當憎惡越積越多時,所謂的名門正派坐不住了。便有人出面牽頭,想要壓制諱天的囂張氣焰,一來能讓江湖重新獲得寧靜,二來恰恰也可趁機令自己更加威名遠揚。鳴蛇窺準時機,出現在了牽頭之人的視線中。他假裝失手被俘,又假裝幡然悔悟,卻將鳳皇在昆侖山中的蹤跡一一和盤托出,盡數告訴了那已經結為盟約的十大門派……”
朱于淵如有領悟,低聲道:“那牽頭之人,便是前任摧風堂主洛韞輝。”
朱云離道:“沒錯。洛韞輝當時恰值壯年,聲勢正隆,若能除去諱天,必將坐穩那江湖盟主之位。洛韞輝有線索在手,大喜過望。他齊集十大門派中的高手精英,眾人躊躇滿志,向著昆侖深處進發。而那時候,白澤已長成少年了,鳳皇終日悉心教導兒子,對于日益逼近的危險卻全然不知。”
朱于淵道:“那一場昆侖之戰,料來是極為觸目驚心了。”
朱云離眼中竟也有些憂懼:“我曾見過諱天幸存下來的人。可是……從沒有人主動提起那場戰斗,就連白澤本人,也從來不說。我千萬百計打聽后,唯一能知曉的,就是……當十大門派氣勢洶洶殺入時,鳳皇自始至終,都只是動手相抗,卻沒說過一個字……當身邊的諱天教眾全部死絕后,鳳皇在臨終前奮力掙扎著,爬回了神壇。她身后鮮血流淌了滿地,而她的面具,也終于緩緩滑落,她的臉,在臨死前顯露了出來……”
朱于淵目中似早有恍然之色,他沉聲道:“于是在那一刻,洛韞輝驟然發現,十幾年前曾與自己有過短暫歡好的女子,卻正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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