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陡然傳來朱云離的驚喝聲，游心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將右掌覆在石虎之上，一足踏入門洞中，似要趁閉合石門的瞬間疾掠入室。朱于淵狂奔至她身畔，喝道：“不要關(guān)門！”游心猛地一驚，抬眼望去，卻與他的目光對個正著。

　　朱于淵出手如電，攥住她纖腕，用力一拖，將她拖了開去，神情嚴(yán)厲，朝她搖了搖頭。游心緊緊抿著唇，一聲都沒有吭。朱于淵無暇再與她說話，拔足朝前，探頭便往石室中瞧去。

　　嵌在通道兩側(cè)石墻中的一盞盞長明燈，隱隱約約照出了石室中情景。那懸在石頂上的幅幅字畫，在尚未完全消褪的暗黃煙霧中狂亂舞動。朱于離茫然立于千百幅畫卷間，狂風(fēng)又起，無數(shù)條幅劈頭蓋臉朝他身上砸落。

　　朱于淵猝然驚悟，他厲吼一聲，將身一旋，避開當(dāng)先幾幅畫卷的撲砸。他的聲音竟是從未有過的震怒與癲狂：“顧無音！從頭到尾，你雖未出聲，但你既然吸進(jìn)過毒煙，縱然以往功力再強(qiáng)，此時此刻，十成武功恐怕也只能剩下三四成！”

　　他用力一揮手，扯下近處的幾幅畫卷，雙臂一震，揉碎丟擲于地，繼續(xù)吼道：“顧無音！我就在這里！十年前的雪地里，我打不過你，十年后卻未必！我就在這里！你若夠大膽，就別躲躲藏藏，立即現(xiàn)身上前來！”

　　他身后一幅狹長幾近垂地的畫卷驀地震顫了一下，周圍并無多余人影，可是那又窄又長的畫卷卻迅速翻起，像有人操控著般。堅硬的卷軸橫過，朝朱云離背心穴道拍去。

　　朱云離有所覺察，閃身躲開。可不遠(yuǎn)處又一幅畫軸立即緊隨其后拍來。朱云離在影影綽綽的條幅間躲閃、掙扎，卻仿佛被那些毫無生命的畫紙逼得無處可退。他的身影在詭異地掙動，那些薄脆的紙張。卻偏似變得極其強(qiáng)韌，或拍擊，或切割，或覆面，強(qiáng)韌到令他無法還手，亦無法出聲。

　　朱于淵感到身邊的游心動了一下。他下意識扯住游心，想要阻止她入室相助。可是游心卻“哼”了一聲，再次軟軟滑倒。朱于淵以為她又要使詐，扭頭一望，卻見杜息蘭已執(zhí)著風(fēng)燈。立在游心身后。

　　杜息蘭高舉風(fēng)燈，便要沖入。朱于淵拉住她，叫道：“娘親！”杜息蘭被他一牽，腳下停住，她滿面焦灼，既不忍甩開兒子，又不忍旁觀夫君。驀然之間，她眼中一亮。叫道：

　　“云離，我替你燒掉它們！”

　　呼聲中，她一揮手臂。風(fēng)燈旋轉(zhuǎn)著落入石室中，正砸在一幅字畫上。燈焰斜逸，那字畫立即燃燒起來，一燃十，十燃百，石室頂上霎時陷入一片火海。

　　那千百幅字畫在熊熊烈火中狂亂地?fù)]動。紛紛從朱云離身旁退開。赤焰照亮室中，朱于淵忽瞧見了穆青霖。他正立于石室一角，背后的石墻上還有鐵柵欄。他面無表情，那些火焰似乎嚇不住他。他胸前的消魂鎖鏈已經(jīng)卸除，閃爍著炫麗光色的鎖鏈一端正被他握在掌中，另一端卻彎彎曲曲，以古怪的形態(tài)從石室頂端懸掛那些字幅的鉤環(huán)中穿來滑去，似突然具有了生命一般。

　　朱云離趁著脫險間隙，后退幾步，離石門越來越近。他幾近瘋狂，手臂舞動，仿佛在對著半空書寫甚么。他嘶聲道：

　　“你們以為毀了我三根隱弦，就可以越洞而出，找我復(fù)仇了嗎？可悲！我手里還有十根！十根！我已將這十根隱弦，穿插布置成一面新墻，遠(yuǎn)比那門洞更寬廣——我要走了！等你倆被烤得熟透了，我再回來，再來瞻仰你倆的遺容！”

　　他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打量著被烈焰焚燒的石室，那些畫卷早已枯焦殘碎，顧無音卻依舊亳無聲息。朱云離朝石門退去，離門越來越近。突然之間，他頭頂有炫光一亮，他并未注意，但朱于淵卻瞧見了，那是消魂鎖鏈的另一端，鎖鏈一直在穆青霖掌心滑動，不知何時在石室頂部的鐵索與鐵環(huán)間穿行盤折，攀爬到了此處。

　　朱云離在火光中縱聲而笑，邊笑，邊繼續(xù)緩緩后退。穆青霖依舊立在角落中，一動不動。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不是面對死亡的戰(zhàn)栗與畏懼，反而含有幾分憐憫，與幾分倔犟。那滿眼的倔犟，令朱于淵驀然想起了穆青露，姐弟倆的眼神，此際竟是一模一樣的。

　　朱云離似乎也瞧見了穆青霖的眼光。他猝然收住笑，喝道：“當(dāng)年你的父親，也曾用這樣的眼光瞧我。可是我?guī)讜r需要他的憐憫！收起你的眼光！要死的人是你！你想憐憫，就好好憐憫你自己吧！”

　　話音未落，忽有一道身影掠入石室，將他朝旁一推。朱云離一驚之下，轉(zhuǎn)頭望去，喝道：“淵兒！你想做甚么！”

　　朱于淵根本無暇作答。石室中的空氣在焚燒中越來越窒悶，他手中持著那一只罐子，突然開口喚道：

　　“大師伯！青霖！請記住你們的諾言！”

　　話聲里，他舉起罐子，使出最大的勁力，朝面前的隱弦墻上潑去。罐中藥液到處，半空中有部分隱弦開始現(xiàn)形，依舊泛著幽藍(lán)光澤，弦與弦之間，架構(gòu)出了千奇百怪的形狀。

　　朱云離怒斥道：“逆子！住手！”縱身撲上，便要奪他手中陶罐。朱于淵邊閃身躲避，邊繼續(xù)潑灑。朱云離攻勢更急，二人的身影映著攢動的火光，剎那間便交手了數(shù)個回合。

　　朱云離忽然出足，朝朱于淵一絆，朱于淵在招式造詣上終不及他，未能避開，身子一晃。朱云離已奮臂揮拳，一拳擊中瓦罐。那瓦罐從朱于淵掌中脫手，朝后方彈去，撞上了石墻，只聽“波”的一聲，陶罐碎裂，藥液四流。而那面隱弦之墻，卻只來得及顯形了小半面。

　　朱云離咬牙切齒，制住兒子，一口氣連點(diǎn)了他一二十處穴道。朱于淵大怒，叱道：“你——”朱云離卻揪住他，將他朝外一擲，喝道：“息蘭！拖他出去！”(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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