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梁上人影一動不動，杜息蘭的臉色卻變了。段崎非心中本一寬，可看到杜息蘭眼底彌上的驚慌，心又不由自主一揪。

　　穆靜微話音剛落，一十三道金弦中，東北，東南，西北三處方位的金線乍地一閃，竟折轉(zhuǎn)出擊，一齊襲向橫梁。隨著三處金弦的攻勢，穆靜微喝道：

　　“說！三根隱弦藏在哪里！”

　　朱云離袍袖疾收，以橫梁為軸，連續(xù)幾個(gè)急翻，堪堪閃過第一第二道金弦攻擊，穆靜微的第三道弦光又刺到，刺擊中，他問話更快更急：

　　“那三根隱弦，是不是被你用來封住”

　　屋頂天窗里，側(cè)墻頹洞中，突然涌入一陣漫天遍野的奇異樂音，生生打斷了穆靜微的喝問。那樂音忽爾如幽泣，忽爾似利爪，忽粗忽細(xì)，時(shí)銳時(shí)鈍，聽來竟如魔似幻！

　　段崎非只覺胸腔中被那魔音一敲，竟憋悶無比，透不過氣。他一瞥師父，卻見穆靜微神色吃驚，雙腕一抖，十三金弦猛地靜止，叫道：

　　“留神！這是……真正的……‘喜怒憂怖陣’！”

　　段崎非聞言一震，洛陽往事歷歷涌上心頭。那一日，諱天假借喜怒憂怖陣之名，卻行調(diào)虎離山之計(jì)，差點(diǎn)造成傷亡，可如今，卻遭遇了真的喜怒憂怖陣！

　　魔音如浪潮，一波又一波襲向屋中，天臺派幾人的神色隨著起起伏伏的魔音不斷變幻著。朱云離在橫梁上冷冷一笑，忽然開口，道：“玉兒，聽！”

　　魔音霍然一轉(zhuǎn)，轉(zhuǎn)為柔美悅耳。聽著那樂音，段崎非胸中窒悶之感頓消，竟莫名生起一股遐思。戚橫玉正朝杜息蘭進(jìn)逼，樂音入耳。卻似受了極大震驚，猛地住了手。

　　朱云離兩道又涼又亮的眼光投向她：

　　“你聽！這，是誰的笛音？”

　　戚橫玉凝立當(dāng)場，怔怔地開口，語聲中漸漸摻雜難以置信的激動：“是他……是他！朱云離，你在哪里找到了他？”

　　朱云離避而不答，盯住她，只道：“你已整整二十五年沒聽過他的笛音了，如今再次聽到，可喜歡么？”

　　戚橫玉微微側(cè)頭聆聽著。目中綻起一片又一片驚喜與神往。她喃喃地說：“這首曲子，是他特意為我譜寫的。從前，他最愛在華頂之巔，靜靜地吹笛給我聽……小葉……是小葉！朱云離！快告訴我，這些年來他過得好不好？！”

　　朱云離笑了笑，窗外的樂音益發(fā)輕快悠揚(yáng)。朱云離忽地道：“他若不好，怎會為你吹笛？玉兒，快去！再不尋他，小心他又離開你。”

　　戚橫玉道：“甚么？又要離開？……”

　　她聞言呆了一呆。大聲喚道：“小葉哥哥，別走！”猛地發(fā)足，竟不管不顧一切，奔向南窗頹墻。似想穿洞而出，去尋覓那笛音之源。她雙目晶瑩，神情又喜悅又期待，霎時(shí)如同少女一般。杜息蘭含笑立在側(cè)旁。見她經(jīng)過身畔，伸指一點(diǎn)，戚橫玉渾不及防。啪地栽倒在她腳邊。

　　戚橫玉猶未反應(yīng)過來，在地上掙扎：“放開我！放開！他在等我！”杜息蘭輕輕一拂，戚橫玉啞穴被封，再說不出話。

　　月光自天窗中傾瀉而下，黃朦朦的，映得朱云離面目模糊不清，唯有譏嘲的笑聲在梁間回蕩：“喜怒憂怖之‘喜’陣剛開，你就中招了哈，玉兒啊玉兒，你能為葉歌和苦守這么多年，挺癡心哪！”

　　段崎非道：“四師叔！”幾步搶到戚橫玉身邊，蹲下身就要替她解穴。剛伸出手，另一對雪白纖細(xì)的手卻已搭上他雙腕。杜息蘭柔聲道：“淵兒，別動！”段崎非剛想說話，卻被她從身后輕輕一摟，竟再難使出半分氣力。

　　他警覺地道：“放開我！”杜息蘭的聲音卻益發(fā)溫柔，只說：“淵兒，這‘喜’陣好看極了，對么？”段崎非只覺她的內(nèi)力透過手腕綿綿傳入，自身內(nèi)息竟被牢牢壓制住，莫說解穴，就連極簡單的舉手投足都難以辦到。

　　傅高唐和穆靜微雙雙一驚，同時(shí)脫口而出：“不許那樣對她！”可傅高唐卻無法撤開雙掌。穆靜微剛想動彈，朱云離已厲聲喝道：“敢越過我，她就死！”穆靜微投鼠忌器，一時(shí)竟不能上前。

　　金桂子叫道：“師父！保重！”奮力爬起，挨向戚橫玉。

　　朱云離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金氏后人，果然硬骨頭。可惜，這隱弦的傷，你卻挨不起！”他話音一頓，掃了金桂子一眼，又淡淡續(xù)道：

　　“隱弦裂傷，絕非尋常。這一點(diǎn)，你的三師叔心里可明白得很。要知道，十三金弦的特性，隱弦都具有；十三金弦沒有的特性，隱弦也有！”

　　金桂子咬緊牙關(guān)，艱難前行，無暇回答。先前那悠揚(yáng)的樂音突然一頓一挫，竟不再像笛音，而變?yōu)榧怃J凄厲，渾似鬼魅嘯吼。

　　朱云離的聲音亦變得又銳又利：“渭南金桂，你父親生前聽信挑唆，曾仗多欺少，在他人脊背上，親手印下致命掌傷。而那人，卻與他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你父親欠的血海深債，唯有用全家性命相抵，才勉強(qiáng)夠償還你父兄俱已入地獄，你還有何面目獨(dú)自茍活！”

　　魔音陡升，金桂子慘叫一聲，手臂與斷腕處血瀑激濺，他猛地跪跌在地板上。

　　段崎非在杜息蘭懷抱中掙扎著，不住地道：“停下！停下！”可魔音哪里管他，只不斷盤旋提升，金桂子跪伏在地，緩緩抬頭，突似瞧見了甚么幻象，對著空蕩蕩的前方顫聲說：“我……我……爹爹，大哥……你們?yōu)楹螘�在這里……”

　　朱云離一聲震喝：“‘怖’陣已開！速速自戧謝罪！”金桂子隨著他的話昂起頭，眼光迷亂，低呼道：“我來了！”棄斷腕于不顧，舉起另一只手，一掌朝自己胸前拍下！

　　陡然之間，四面八方的空氣中，響起無數(shù)鈴鐺的清音。

　　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

　　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

　　清清的鈴音，雖細(xì)微卻有力。它們悠悠地彌漫、漸漸地變響，宛如邪惡幽暗的林間千百條新生的細(xì)小藤蔓，在固執(zhí)又迅速地成長。每一棵正義之藤的枝葉間，都點(diǎn)綴著無數(shù)枚小小的金色鈴鐺，藤蔓彎彎曲曲盤向天空，緊緊纏繞住一株株丑惡扭結(jié)的食人古樹。

　　金桂子掌勢頓住，表情一怔，似如夢初醒。

　　段崎非奮力撐起身，去瞧穆靜微，見他左手托著一個(gè)小小的白玉架子，右手搭于其上，六盞黃金鈴鐺在架中輕輕晃動。十三根金弦靜靜凝護(hù)在他身周，他佇立在金色的弦律中。

　　伴隨著鈴音，他緩緩開口，念誦道：“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未完待續(xù)……)

　　ps：明日中午一更，時(shí)間大約在13：30分。快放寒假了，拼命碼字的時(shí)間也快來到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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