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長平苦(三)
夏沿香還沒來得及回答,段崎非已輕聲阻止:“青露!”
穆青露猛然省悟,呀了一聲:“糟糕,我又忘乎所以了。”
夏沿香停下腳步,向四周望了望,低聲說:“方才的情形,你們也瞧見了。雖然……那位名義上也算是家人,但萬萬不可能住進耽泉園的。”
穆青露更好奇了,問:“那他住哪?就算不在耽泉園,怎么連其他兩座園子也沒輪上?”
夏沿香搖搖頭:“我來這里近十天了,從未見過這位二公子。至于他住的地方,也只是前幾日去耽泉園拜見老夫人時,偶然聽兩位侍女提起過。好像就離這附近不遠,沿通向西北邊栽滿杜鵑花的小徑一直走便能到達。”
穆青露問:“哪邊是西北?”
夏沿香噗嗤一笑,伸出纖纖玉指:“那邊。”
穆青露順著她指處一瞧,頓時興奮起來:“就是那條小徑嗎?看,好多杜鵑花!走走,去瞅瞅?”
段崎非急了:“大小姐,再這么胡鬧,下次師父面前我可再不替你遮掩了!”
穆青露嘟著嘴說:“離己時三刻還有一小會兒,就讓我瞧一眼嘛?沿香,你也很好奇二公子長啥樣,對不對?”
段崎非道:“咦,明明你自己好奇,還想扯上沿香。”
夏沿香笑道:“我倒真的很好奇!只是沒人陪,自己一個人不好意思往那邊去。”
穆青露立馬笑道:“有我在,就不用不好意思啦。趕緊的,去瞧瞧。”夏沿香嗯了一聲,二人手牽手,說走就走。
段崎非喂了幾聲,無奈二位姑娘已打定主意,縱然十頭驢也拉不回轉(zhuǎn)。他百般無奈,然而心中實在也有些想看,便磨磨蹭蹭跟在后頭,暗暗打定主意,萬一被人瞧見了,便只推說是青露又迷路,到處亂躥所致。
穆青露和夏沿香沿著小徑走了一程,但見杜鵑花叢越來越稀,野草倒越來越多,越往深處越雜蕪叢生,便似長久無人打理。穆青露瞧了一番,小聲說:“看來平時真的沒甚么人來。”
夏沿香道:“是啊——哎喲!”她正說著話,腳下突然踏到碎石塊,打了個趔趄,幸好穆青露及時攙住。
穆青露低頭瞅瞅,不滿地說:“這地上鋪的石塊,不少都碎了,那么多碎磚和草葉,也沒人來掃掃。”
夏沿香用足尖將碎石撥到路旁,道:“這世上,大多數(shù)人原是拜高踩低的。”
段崎非道:“二位大小姐,悄聲些罷。萬一這些話被……他聽見了,豈不徒然惹人傷感?”
穆青露道:“嗯嗯。”
又走了兩三百步,小徑突然拐了個彎,三人趕緊立定,穆青露賊兮兮探頭一望,縮回脖子報告說:“前面有人家。”
夏沿香道:“我瞧瞧,我瞧瞧。”忙不迭也伸頭。
段崎非搖搖腦袋,心想這兩人如此投契,不知以后還會胡鬧出甚么亂子來,非得看緊些不可。又想反正來也來了,不看白不看,便也悄悄繞過去。一瞧之下,只見小徑盡頭通向一片竹林,細葉掩映中,襯出一座小小木樓來。樓前有一塊狹小空地,空地上僅一套石桌石凳,和一口古井,井沿上遙遙望去覆了不少苔跡,空地邊緣卻連籬笆都沒有,整座小樓無遮無擋,一覽無余。
那木樓統(tǒng)共只兩層,造型簡單樸實,檐角鐵脊更給整幢樓平添了幾份素凈氣息。木樓上下兩層門扉都緊緊閉著,樓前樓后都不見人的影蹤。
穆青露踮起腳尖,朝前走了幾步,道:“不知道他在不在屋中?”
夏沿香咬著手指,想了想,說:“他好像很少出來,應該在的,別靠太近。”
兩人正嘀嘀咕咕,突聽“嘎呀”一聲,二樓側(cè)窗突然被推開了!
二女嚇了一跳,穆青露反應最快,駕輕就熟往段崎非背后一鉆,躲得嚴嚴實實。夏沿香急道:“喂喂,給我留點地兒。”也嗖地藏了進來。
段崎非的心咚咚亂跳,臉上發(fā)熱,來不及怪責,趕緊催:“快撤。”
穆青露乖乖地噯了一聲,和夏沿香一起從小徑退了回去,走了幾步,意猶未盡地說:“幸好沒被他發(fā)現(xiàn),面子保住啦。可惜仍不知道他長甚么樣。”
夏沿香亦滿臉遺憾悄聲道:“聽說老堂主去世后,夫人將堂中下人幾乎都換了一遍,凡和二公子有過來往的都不再用了。之后見過他的人便更寥寥無幾,我園中的兩位侍女都不知道他長甚么樣。”
穆青露想了想,很有些不平:“畢竟也是二公子,怎么能住這么冷僻的地方?”
夏沿香道:“他本來隨洛老堂主一起住在耽泉園。老堂主一過世,他立刻自請出園。至于這座木樓,原本只供內(nèi)宅管事臨時住住,二公子堅持要搬進去,老夫人和洛堂主便也由得他了。”
段崎非聞言,心中惻然,邊走邊道:“他寄人籬下,想必日子不好過。”
穆青露輕輕地說:“洛大哥雖然不喜歡這位兄弟,但以他的英雄氣性,想來應該不會虐待弟弟。”
夏沿香道:“嗯。聽說衣食用度都給足了的,只是堂中事務一概不通知他參加。他也知趣得很,不要任何人服侍,也很少出門。”
穆青露笑道:“我越發(fā)好奇了。小非,我半夜來攀樓瞧瞧這位二公子真容,你一同來不?”
段崎非疾道:“洛堂主待我們不薄,青露,還是別窺探的好。”
穆青露頹然道:“哎,說得有理。可惜我卻是見不得秘密的人,越聽,心里越癢癢——要是二師伯也在就好啦。”
段崎非截住她的話頭:“二師伯一世豪杰,可不會做這種夜半翻樓的事。”他嘴上雖如此說,心中暗暗揣度,卻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話。
穆青露看來也不太相信,梗著脖子辯道:“誰說的,他一定……”
夏沿香突然悠悠地說:“青露,你很喜歡發(fā)掘神秘的事兒么?”
穆青露停下斗嘴,用力點頭:“當然。”
夏沿香停了足,稍一猶豫,開口道:“那個……據(jù)我這幾天來的觀察,倒發(fā)現(xiàn)了一樁奇怪的事。”
段崎非咦了一聲,穆青露大為激動,拽住她衣袖,道:“又來一件?我可萬萬忍不得了。快說,快說。”
夏沿香低聲道:“這會兒來不及啦。這樣吧,今晚亥時以后,待其他人差不多都睡下了,你倆悄悄到傾鴻園中來,我們秉燭夜談!”
穆青露想也不想,便道:“好!”
段崎非問:“沿香,我也去?合適么?”
夏沿香目光閃閃,道:“合適。你那天也在璧月樓,并非局外人。”
段崎非見她似話外有話,當下便不再多問。
三人沿小徑退回內(nèi)宅大道中,眼見時辰將至,趕緊匆匆趕向迎客廳。又走了一程,突聽后面有人連聲喚:“露兒,露兒,等等我。”
段崎非一聽是司徒翼的聲音,心中一松,趕緊回頭。司徒翼匆匆奔上來,一張俊臉上全是汗珠,道:“我趕回傾鴻園,卻撲了個空,幸虧有人指點,我立時順路追上來啦。露兒,你好狠心,居然拋下我!”
穆青露笑道:“誰讓你一去不復返呢?對了,晏姐姐可好?”
司徒翼怔了怔,面上神色突然有些古怪,訥訥道:“還好。不過,這個……那個……”
段崎非疾問:“翼師兄何以吞吞吐吐?”
司徒翼摸了摸臉,笑道:“那個……露兒,這位晏姑娘,可真會哭啊,簡直像水做的人兒似的。”
穆青露點頭:“是啊是啊。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被她的眼淚打動,才同意帶她一起上路——說起來,桂師兄還得感謝我的撮合才是。”
司徒翼聽她提起金桂子,趕忙訴道:“我本以為阿桂也在,隨手敲了敲門便進去了,沒想到屋里卻只晏姑娘一個人。她已經(jīng)起來了,正在梳頭,看到我遞過去的藥膏,眼圈兒一紅,眼淚嘩啦嘩啦地就下來了。我一下子慌了神,都不知該怎么安慰她。”
夏沿香在旁笑道:“你見女孩子掉淚便慌神,如此看來,青露平時很少哭泣?”
穆青露挺挺胸,驕傲地道:“從來不哭!”
司徒翼道:“是啊,我最愛看露兒笑了。”他苦著臉,續(xù)道:“說起來晏姑娘也怪可憐的,她看到藥膏,自傷身世,淚水漣漣,哭得站都站不住。我只好扶她坐下,她又說了很多感謝的話,我只能盡力安慰。幸好她見我手足無措,便也收了眼淚,請我稍等她一會,說換完衣裳便同我一起來找你。”
段崎非問:“翼師兄,于是你等了這么久?”
司徒翼道:“我原本給了藥膏就想走,但見她可憐兮兮,只得答應了。她動作可真慢,我坐在外頭等啊等啊,她還不出來。幸虧后來阿桂來了,我見有阿桂接她,就趕緊跑了——露兒,以后我可再不接這類活兒啦。”
穆青露笑道:“你不抖我丑事,我就不罰你。”
四人一起來到飯廳中,須臾人便到齊了。
不出陶向之所料,那二公子洛蘇華果然婉拒了邀請,未曾列席。洛涵空和洛老夫人眼見佳客濟濟一堂,心情自也漸漸好轉(zhuǎn)。席間,司徒翼向洛涵空講述了那一段二十五年前發(fā)生在天臺派的舊事,以及北上因緣,洛涵空驚詫之余,立即吩咐幾位當家加強在洛陽城中的暗哨,以圖揪出那到處傳播拂云訣的人。又連連拍胸保證只要有他在,必定護得天臺派一干青年子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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