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別人不待見自己，又何必自討沒趣？豈不是惹人笑話？

　　竇嬰畢竟是宦海沉浮的老臣，“尺蠖之屈，以求伸也”的道理他是懂的，退一步?jīng)]什么大不了的。

　　何況對他來說，“伸”早已成了昨日故事，他現(xiàn)在無實權(quán)傍身，憑什么要田蚡禮遇自己？

　　他繼續(xù)著自己的行酒，可當(dāng)他行酒到臨汝侯灌賢的席前時，那灌賢裝作與程不識耳語而把竇嬰拒于千里之外，這一幕被灌夫看見了，灼燒著灌夫的心。

　　他起身罵道：“好個灌賢，平日里詆毀程不識，一副恩恩怨怨的樣子，今日何以效仿女兒態(tài)竊竊耳語，成何體統(tǒng)？太尉大人何必與你這等小人同席而飲？”

　　在灌夫的心里，他從來就沒有承認(rèn)田蚡的太尉身份，只是一個關(guān)系戶而已，為何要恭恭謹(jǐn)謹(jǐn)。

　　這一切讓田蚡看在眼里，卻是另一番意味，他喜在心頭，因為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抬手大喝道：“灌夫！你何其無理，程將軍乃是老夫座上賓，你像個市井無賴般辱罵他，豈非辱罵老夫？”

　　灌夫很不屑地看了田蚡一眼道：“今天殺頭穿胸，老子都可以不在乎，罵你？罵你又怎么了？倘若再侮辱他人，暗地里雞鳴狗盜，老子的拳頭可不認(rèn)什么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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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莽的灌夫就這樣被田蚡引進了圈套，一下子陷入了窘境。

　　一個曾為平定七國之亂、身受數(shù)十處創(chuàng)傷的將軍，就這樣被誣告為罵座不敬，加上過去“侵占私田”的罪名，被當(dāng)場拿下，最后竟然是被判處棄市。

　　竇嬰后來聽說，本來依照太后之意，灌夫是要族戶的，只是皇上提到了灌嬰父子在平定七國之亂中的戰(zhàn)功，事情得到好轉(zhuǎn)，才改判一人伏法。

　　但灌夫還是逃不了死罪……

　　皇上的堅持，讓竇嬰對灌夫的命運產(chǎn)生了一線希望，他覺得或許可以爭取一下，把灌夫救回來，他可是為自己抱不平才入獄的啊。

　　田蚡婚后第四天，竇嬰經(jīng)過求見，走進了未央宮。

　　他不能眼看著灌夫就這樣死在長安東市，他要營救灌夫！

　　雖然說他很久沒有上朝了，但劉徹卻沒有忘記他，依舊記得那個忠厚的老臣，在包桑稟奏說竇嬰求見時，他立即放下奏章，宣他即刻晉見。

　　“朕已許久不見愛卿，今日相見，不知愛卿一向可好？”

　　“謝皇上關(guān)心，臣今日冒昧進宮，其實是要稟奏灌夫酒醉罵座一事，他是被誣告的啊。”

　　劉徹很耐心地聽完了他的諫言，開口道：“愛卿所言灌夫之功過，朕亦深有所感，雖為酒后失德，原本罪不及殺，可太后……不容他，朕總得有個交代吧。”

　　“微臣記得當(dāng)初太皇太后專權(quán)時，太后曾經(jīng)不只一次地說過，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說得何其有道理。

　　而今日呢？今日竟為了一人之好惡而斬功臣，恐朝野上下不能心服。”

　　“哦？那愛卿的意思是……”

　　“臣之意，是可將灌夫案交由廷議，若朝野皆曰殺，臣無話可說，若朝野皆曰不可殺，皇上也可以面對太后了，畢竟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劉徹破例答應(yīng)了他廷辯的奏請，但事情卻并沒有如他想的那么順利。

　　過了幾天，黃門傳皇上口諭，說兩位大臣的沖突乃是外戚之間的齟齬，廷辯應(yīng)搬到長信殿。

　　外戚之間的齟齬！

　　這一點已然觸了警戒線！

　　此時的竇嬰沒有不理解到這個名詞的意思，但為了灌夫，其他都不重要了，竇嬰很坦然，也不在乎太后的臉色。

　　他先是指出灌夫不該在丞相婚宴之日做出非禮之舉，有失體統(tǒng)，緊接著又例舉了灌夫在平定吳楚七國之亂和討伐閩越時的赫赫功績。

　　最后他說道：“依微臣觀之，灌夫本性良善，性格剛烈，酒醉失態(tài)，以律處罰，情理使然，然太尉將灌夫拘捕，未免小題大做，他罪不至死，太尉言過其實了。”

　　竇嬰剛落下話音，田蚡就說話了：“灌夫所為橫恣，由來已久，前者有閩越大捷后，于慶功宴上毆打未央宮衛(wèi)尉竇甫，何等猖狂。

　　現(xiàn)今又當(dāng)著大臣的面，大罵當(dāng)朝太尉，簡直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他說著說著，就把事情扯到了的皇上和太后身上。“微臣以為，灌夫如此作為，乃是目無皇上，目無太后，蔑視朝綱，可恨！非殺不足以明綱紀(jì)。”

　　“太尉還有資格奢談綱紀(jì)么？太尉私吞民田，草菅人命，宅甲朝野，朝野上下無人不稱之為暴行！丞相是擁護新政還是詆毀新政呢？”

　　“呵！侯爺此言無理，豈非自不知羞，侯爺昔日為太尉時，不僅自己廣置田宅，竟還慫恿灌夫侵占民田，今又誣陷本太尉，簡直以下犯上，絲毫不知悔改，又該當(dāng)何罪？”

　　竇嬰眼里掠過輕蔑的笑意：“田太尉大概忘記了，閩越之戰(zhàn)時，太尉卻言說非中國之地，自古不可以法度治之，想要放棄。

　　可那時候呢？是灌夫當(dāng)朝請命，甘當(dāng)副使，相形之下，太尉您難道不覺得自愧不如么？”

　　田蚡回道：“當(dāng)今天下太平，作為股肱之臣，所好非權(quán)，只好音樂、狗馬、田宅、倡優(yōu)巧匠之屬，而竇嬰、灌夫則招聚天下勇士、豪強，廣收門客，其心昭然若揭，臣是不知，其欲意何為？”

　　兩位大臣又都為外戚，卻偏離對灌夫獲罪之辯而陷入口水之爭，無休無止地相互詆毀。

　　劉徹在上面聽得心煩，很是不舒服，要朝臣們分出是非。

　　可在場所有人，只有韓安國和汲黯替灌夫說話，而其他人卻都保持了沉默。

　　劉徹見此情景大怒，痛斥平日里一直說竇嬰好話的桑弘羊道：“公平日數(shù)言竇田長短，今日朝廷公論其是非，你竟局促如新駕轅之馬駒！你在怕什么？”

　　皇上一發(fā)脾氣，大殿內(nèi)的氣氛就緊張起來，人人自危。

　　以桑弘羊說話為起點，眾位大臣紛紛表示魏其侯言之有實，還奏請劉徹赦免灌夫，令其離京戍邊，將功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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