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話音剛落，菜窖的鐵門就被從外面推開，進(jìn)來的人正是隆大溝子。一手一個朔料袋的他，進(jìn)屋就沖老大嚷了句：

　　“操，就不能盼著我點好！行了行了，趕緊接一下，大冷的天，一會兒大盤雞都涼了。”

　　隆大溝子這一句話，令原本嬉笑的聲不斷的菜窖，瞬間沒有了聲音。

　　這感覺太熟悉了，熟悉到讓我們忘記了互相擠兌著說笑，熟悉到讓我們忘記了手中即將燃盡的香煙，熟悉到讓我們忘記了自己所處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沉默中，不知是誰先說了一聲：等等吧，班長還沒下哨，等他來了咱們一塊吃。

　　話音一落，菜窖中好似回響一般，此起彼伏的傳來：等等吧，班長還沒下哨，等他來了咱們一塊吃。

　　這一聲聲呼喚，讓呆立在當(dāng)場的老秦低下了頭，他右手緊緊的攥著一個煙盒，將那硬質(zhì)的紙盒，攥的像個丸子。

　　當(dāng)老秦再次抬起頭時，他那張堅毅的面孔中滿是晶瑩。他抹了把臉，含淚勉強笑著說：

　　“你們....你們都是我最好的兵，我是我最好的兄弟。班長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沒有忘記我這個整日呵斥你們的老混蛋。來，兄弟們....我最最親愛的兄弟們，咱們干杯，為了我們過去共同擁有的日子，干杯。”

　　十個人，十聲兄弟，十個碰撞著的酒杯，將我們十顆火熱的心，緊緊的糾纏在了一起。

　　在那離別前的不舍中，老秦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他擺擺手示意我們坐下，扯著標(biāo)志性的破鑼嗓子喊道：

　　“兄弟們，今天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在今天，在你們大部分人還沒有脫去軍裝前，我這個班長對大家還有最后一個要求。今天無論是誰，無論喝了多少酒，都再也不許流下一滴眼淚。記住，你們高高興興的來，班長就要送你們高高興興的走。兄弟們，有沒有信心？”

　　“有....有.....有......”

　　那一連三聲的有，仿佛將時光倒轉(zhuǎn)，仿佛將我們這八名新兵又一次帶回到新兵連結(jié)束的那一日。

　　老秦別過了頭，他再也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蕩，在一聲聲“你們”總嚎啕大哭。

　　隆乾走到他身旁，拍著他的肩膀，含淚哽咽著說：

　　“班長，小家伙們都看著呢，你剛....剛下的命令不...不許哭，你...你得帶頭執(zhí)行啊。”

　　老秦緊喘了兩口粗氣，掏出一張餐巾紙胡亂的擦了擦鼻子，轉(zhuǎn)過身歉意的說：

　　“對不起啊兄弟們，班長要求大家的，結(jié)果自己卻沒做到。班長錯了，我罰酒三杯。”

　　三杯烈酒，在一聲聲班長中劃過喉嚨，老秦的臉上，逐漸恢復(fù)了笑容。而此時的我們，卻哭的像是個孩子。

　　望著9個哭成了淚人的漢子，老秦動容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幾乎嘶吼的聲音說道：

　　“沒出息，堂堂革命軍人，流血不流淚。所有抹眼淚的人都有，聽口令，罰酒三杯！”

　　“是，班長！”

　　所有人齊聲答道，那聲音洪亮的好似一聲炸雷，將這間不足30平米的地窖震得微微顫抖。而那之前的一絲傷感，好似也隨著這一聲炸雷與三杯烈酒而消散，也將這場離別的歡聚，正式的開啟。

　　阿坤，鵬程兩人舉杯站了起來，看著我與老大、牛鑫、王胖子、方銀龍、傳武等六人，齊聲的說：

　　“兄弟們，你們馬上就要奔赴新的起點，在這里，我倆由衷的祝福你們，祝福你們在新的起點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六人站起，迎著那兩只真摯的酒杯，迎著那兩份真摯的祝福，將六杯烈酒一飲而盡。

　　酒干了，可六人沒有坐下，而是再次倒?jié)M酒杯，對著阿坤，鵬程、老秦、隆乾等四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祝福。

　　幾番對飲下來，所有人都有些微醺，沒有了之前的傷感，更沒有了之前的豪言壯語。大家里倒歪斜的坐在那里，笑談著這兩年來的得與失。

　　“兄弟們，其實你們不知道，我在家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大，我就是個每天被村里壞小子們欺負(fù)的鱉慫。呵呵，要說我們家那個地方，窮啊，窮的只剩下洋芋蛋蛋了。來這里，我本來是想給自己找一條出路，可是我最終發(fā)現(xiàn)，我的出路不在這里。”老大傻笑著說

　　“呵呵，老大啊，我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老大，可你是我們的兄弟，到什么時候都是。”我說

　　“就是啊，你是我們的兄弟，永遠(yuǎn)的老大。唉，人嘛，出身不重要，家在哪里也不重要，還是要看個人努力的。你回家以后有什么打算嗎？”牛鑫說

　　老大砸吧了砸吧嘴，點了根煙苦笑著說：

　　“打算？牛鑫，我們跟你這城里娃不一樣？我們這些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退伍了還能有什么打算？要么回家伺候那樣二畝薄田種些洋芋蛋蛋糊口，要么背井離鄉(xiāng)的去打工。”

　　聽老大這么說，牛鑫同樣苦笑，他嘆著氣，說起了自己的去向：

　　“城里娃不一樣？兄弟，咱們真沒什么不同的，說不定我還不如你。你至少還有兩畝薄田，可我呢？我連那兩畝薄田都沒有！唉...不瞞你們說，我家托人給我找了份政府收發(fā)室的活，沒編制，每天給領(lǐng)導(dǎo)擦桌子掃地送報紙，一個月才500塊錢。兄弟們，500塊錢，500塊錢一個月在城市里不要說吃飯，我他媽的就是吃屎也不夠啊。呵呵，就這么份差事，家里還是求爺爺告奶奶給我搞來的。”

　　聽聞牛鑫的慘狀，王胖子一拍桌子怒罵道：

　　“去他媽了個B的！牛鑫，聽我的，咱不干那活！堂堂革命軍人，去給別人擦桌子、掃地、送報紙？那特么是娘們干的活！啊...那個....振武，我沒說你啊！”王胖子看了一眼振武，又繼續(xù)對牛鑫說道：

　　“兄弟，你聽我的，回家你就跟我走，我們家在海南的餐飲分店快開張了，你來我給你安排個領(lǐng)班經(jīng)理干干。服務(wù)員多得是，你順便在劃拉一個當(dāng)媳婦。那個，老大也來，你看看你右手的老繭，擼著還能有快感嗎......”

　　見王胖子借著酒勁是越說越不著調(diào)，牛鑫和老大壞笑著揶揄道：

　　“你可拉倒吧，十個胖子九個色，就你家那幾個服務(wù)員，哪個能逃得了你的魔掌？哥們可不當(dāng)那接盤俠。”

　　“就是，就是，不當(dāng)接盤俠。我啊，就這命，還是回家伺候那兩畝地，然后找個婆姨生娃得了。”

　　一旁的振武見三人一起沒正行，沉思了一會兒，笑著分析起了牛鑫與老大的未來：

　　“你倆其實也不用太沮喪，尤其是牛鑫你，其實你這差事不錯。雖說沒編制吧，但你這工作有優(yōu)勢啊。別的咱不說，你至少能跟領(lǐng)導(dǎo)混熟吧？編制是什么，那就是領(lǐng)導(dǎo)家上嘴皮下嘴皮一動的事兒，只要你會來點事兒，到時候給領(lǐng)導(dǎo)伺候明白了，這都不是問題。老大其實也不用太悲觀，***他老人家說了，農(nóng)村是一片廣闊的天地。你回家以后呢，農(nóng)忙就先伺候好你那兩畝地，農(nóng)閑咱就進(jìn)城打工。你不是會開車嗎，等攢足了錢買個前四后八的大卡車一開，趁著西部現(xiàn)在正搞基建，那錢不是嘩嘩的進(jìn)來了。我跟你們說，咱們這個國家的國運正在上升期，經(jīng)濟(jì)增長那不是一般的快。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只要肯吃苦，就沒有發(fā)不了財?shù)娜恕Ｔ郛?dāng)兵的，還怕吃苦嗎？”

　　振武這一通白活，給所有人都干樂了，紛紛笑罵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到哪都是政委忽悠人那一套，又是上升期又是經(jīng)濟(jì)增長的，好好的一頓散伙飯，楞讓這貨搞成了黨代會。

　　笑著笑著，方銀龍很好奇的問振武：

　　“哥們，有點好奇啊，機關(guān)留你套士官這么好的事你都不干，你小子到底要回家干嘛去啊？我就納了悶了，到底有啥好事兒比留在部隊還有吸引力？”

　　振武噗嗤一聲笑了，歪著腦袋看著方銀龍反問道：

　　“先別說我，你小子不也是放著連隊的士官名額不要，非要退伍回家嗎？你小子回家要干嘛去？”

　　“呵呵，我家你還不知道嗎，我們家在當(dāng)?shù)厥丘B(yǎng)羊大戶，5000多頭羊呢，能累死個人。其實我來這純屬就是來躲清閑來的，部隊多自在啊，吃的好、住得好、也沒有羊膻味。唉...可惜現(xiàn)在不行了，家里剛承包的牧場，搞擴大養(yǎng)殖，家里現(xiàn)在實在是人手不夠，我要是再不回家，我爹非找部隊來要兒子不可。我是真不想走，都是家里硬逼著沒辦法。唉？不對啊！我問你呢，你小子咋還問上我了呢？老實交代，你小子回家干嘛去？”

　　見方銀龍反應(yīng)過來了，振武嘿嘿壞笑著說：

　　“我當(dāng)然有我的想法嘍，我準(zhǔn)備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開公司，賺大錢。我都想好了，既然我老戰(zhàn)友家養(yǎng)了這么多羊，那我就上你家打個欠條把羊牽走，然后我在讓老大開大卡車幫我把羊拉到海南，到了地方直接就賣給王胖子家餐館做烤羊腿去。呵呵，一分錢不花空手套白狼，到時候賺他個盆滿缽滿的豈不快哉！”

　　“滾犢子.....”老大、王胖子、方銀龍異口同聲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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