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市公安局收到匿名群眾舉報，舉報人信中透露唐氏集團旗下唐大弘揚有限公司涉嫌非法集資，涉案金額高達六千萬元，現已啟動調查”

        面館的懸空電視正放著新聞，這件類似龐氏騙局的案子從一周前便鬧出了大街小巷。

        景城雖隸屬c城，但近年來項目繁多，發展前景廣闊，便被納入了新一線城市。

        這些年，景城市民也因項目的出現賺到了很多紅利，許多有閑錢的人，便跟著做起了投資。

        “理財有風險，投資需謹慎”這句話出現了景城各個角落，可似乎越是防備，越是防不可防。

        唐大弘揚有限公司利用浮空項目，騙取投資者投資，每月給予高額返利，拆東墻補西墻，終于雪球越滾越大，公司法人跑路，投資者血本無歸。

        找不到公司法人，投資者便到唐大集團聚眾鬧事，有甚者以死相逼。

        就這樣風風雨雨的維持了一周，以一位男人的意外死亡，引發了大眾真正關注，從而警方正式立案調查。

        “終于有希望了。”

        姜南聞言抬頭，七奶奶正端著面看著電視，眼眶發紅，手也有些顫抖。

        七奶奶是在鄰居的介紹下在唐大弘揚做了理財投資，本金10萬，剛投進去兩個月，還沒等到返利，本金就被騙的一干二凈。

        因是多年辛苦錢，七奶奶心有不甘，跟著大部隊去聲討了幾回，沒有什么結果，反而情緒忽高忽低，血壓攀升。

        此刻，看著有人接管了此事，心中的郁結終于舒散了幾分。

        姜南起身接過七奶奶手中的碗，未等開口，身后便傳來開門的聲音。

        七奶奶還沒回身，便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吃點什么？”，待真正回過頭來，才發現門口站著兩位警察。

        城中村位置特殊，時常有警察到訪，此時景城又因金融詐騙的事弄的沸沸揚揚，人人皆有些恐慌。一時間店里所有客人大眼瞪小眼的盯著門口，空氣如同凝固。

        七奶奶是見過世面的人，安撫了客人幾句情緒后，緊忙將警察帶到了門外。

        “你好，我是市局警察。”男人出示證件，‘刑偵隊隊長何修然’。

        他就是上次送姜南去醫院的那位警察，只是那時姜南故作昏暈姿態，全程從未睜眼。眼下，她只當不認識，靜靜站在七奶奶身旁。

        七奶奶以為是來調查她投資的事情，正要開口說，卻被何修然打斷。

        “賀俞章是你什么人？”

        七奶奶怔了怔，下意識抬頭看向何修然。

        昨晚那群投資的人說今早要去唐大集團鬧事，他老伴擔心她的安慰，便說替她去看看情況，讓她在家安心等消息。

        她又回頭看了看墻上的鐘表，下午4點，老伴兒仍舊未歸。

        何修然見狀也沒有多說什么，而是看了身邊輔警一眼。

        輔警有眼色的從包里拿出一張單子，略帶安慰的說：“請您節哀。”

        單子上白紙黑字的寫著，姓名賀俞章，年齡68歲，死亡時間2017年12月29日上午11點。

        七奶奶不敢相信的看著輔警，又偏頭看了看姜南，那一眼姜南竟不知道要用什么字眼來表達。

        就好像一雙本是光的眼睛，突然滅了，漆黑一團。

        七奶奶的身子逐漸下沉，同時下沉的還有姜南。

        為什么會如此，她似乎想到了。

        恍惚著精神到差點沒撐住七奶奶，額間不知何時發起了冷汗，心頭更像是被潑了冷水一般，渾身透著寒。

        身下手指用力掐了下自己，才緩緩將七奶奶撐起。

        七奶奶沒有任何表情，她只是靜靜看著輔警手上那張紙。

        好一會兒后，才張開顫抖的唇，斷斷續續的說：“你是不是在撒謊？”

        姜南見過賀爺爺幾面，他是一個很儒雅的人，每次來店里都會給七奶奶帶上幾支花。

        等七奶奶不忙的時候兩人就在廚房那一側的座位上聊天，他的話很少，大多時都是七奶奶在說，他安靜的聽。若是七奶奶忙的時候，他便在一旁看書，一看就是一下午。

        那樣熱愛彼此的兩個人，姜南難以想象七奶奶的痛苦。

        自始至終，七奶奶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靜，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苦埋怨、她強撐著力氣，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這份難以言說的絕望。

        七奶奶配合警察登記相關信息后，便拿著賀爺爺的證件去了警察局驗尸。

        姜南本想陪同，卻被七奶奶拒絕了，這是第一次她見七奶奶如此強硬。

        或許失去保護后，過往的軟肋也成了鎧甲。

        姜南不放心七奶奶一個人，偷偷跟在她身后。

        她從警察局離開直接去了殯儀館，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手上多了一個白色盒子。

        她抱著盒子緩緩的向外走，直到走到一棵樹下，四周杳無人煙。

        七奶奶再也沒忍住，抱著盒子在樹下痛哭起來。

        從抽泣到哀嚎，她的痛苦難以釋懷半分。

        姜南此時站在街的對面，耳邊的電話還未掛斷，聽筒另一端是男人的笑聲，笑聲格外放肆連帶著說話的聲調都帶著興奮。

        “唐太太，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聽筒對面的男人正是白少，此刻他手里把玩著姜南那日塞進他口袋里的竊聽器耳機。

        “你的誠意我收到了，明晚，帶你去看看真正的景城。”

        電話什么時候掛的，姜南不知道，她知道的是一分鐘前七奶奶在馬路對面哭暈了過去。

        她只顧沖向川流不息的馬路，內心羞愧感前所未有。

        姜南將七奶奶送進了醫院，一整晚，她都在昏睡中哭著問“怎么就扔下我了呢？”

        姜南妥善照看一晚，在七奶奶即將醒來前離開。

        她并不是個心軟的人，只是七奶奶對她的好，從未有人給過。

        七奶奶是第二天一早醒過來的，醫生建議她留院觀察兩天，她卻表明拒絕。

        離開前，她并沒有問護士誰送她來的，只問醫藥費多少，便離開了醫院。

        回去后關閉的小店又重新開了門，像是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接待著鄰里來訪吃面的客人。

        景城最近因為投資欺詐的事滿城風雨，各級領導對風評及時管控，消息一層層封閉，以至于到群眾這層，只知道有人意外死亡了，卻不知道死的人是誰。

        鄰里間最不缺的便是八卦，在面館里，街坊鄰居討論著“詐騙投資有人意外死亡”的話題。

        “幸好有人死了，不然上面還不管呢。”

        “是啊，這下事鬧的這么大，錢怎么也能回來了。”

        “就是不知道哪個人那么倒霉，不過說白了，就是沒那個命。”

        鄰里的聲音一個比一個高，姜南不敢進去，只能遠遠看著面無表情的七奶奶，不知該說什么。

        海綿寶寶的手機鈴聲傳來，姜南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是自己身上的聲音。

        這是簡里走給她留下的手機，一并留下的還有那輛租了三個月的車。

        簡里說只給姜南三個月，三個月后一起回南國。

        電話是白少助理打來的，約她今晚上11點，他來接她。

        掛斷電話，姜南沒在原地多留，她知道有些事情發生，后期無論做什么都無濟于事，而她能做的就是盡快解決，三個月后離開。

        距離出發時間還有7個小時，姜南本打算睡上一會兒，無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么都睡不著。

        索性不再折騰。

        起身從天花板燈罩后面掏出了一個密封袋子。里面是一枚戒指。

        她被組織清除記憶后什么都不記得了，包括貼身衣物都是組織統一服裝，再無從前半點痕跡。

        可奇怪之處就在于，她的衣服內側兜里放著一枚戒指，戒指外觀并沒有什么造型，但內圈里卻刻印著字母“bj”。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東西，但醒來后大家都是統一的著裝，以組織的嚴明不會弄錯，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為之。

        關于這個人，她也查過，無跡可尋。

        姜南拿起戒指對著陽光又看了看，順著角度戴進了食指，有些緊，無名指，松。

        她摘下戒指，摸了摸內圈字母的棱角，放進密封袋。

        晚上10點50分，姜南下樓。

        今晚她特意打扮了一番，黑色的長直發卷成了大波浪，一套亮麗的紅色包臀連衣裙凸顯著身材曲線。

        雖然身材過于纖瘦，可絲毫沒有影響原本的質感，倒有種媚而不妖，氣質高貴之美。

        外面披著一件黑色大衣，絲絲的薄荷香像是簡里還在一樣。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簡里去雅加達已經一周多了，按照她的速度，頂多半月，她就會回來。

        面前車燈亮起，白少很準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11點整。

        助理紳士的為姜南打開車門，車內溫度很高，姜南身上的寒氣沒一會兒就散了。可或多或少還是帶給了身邊虛弱的人。

        白少不斷的咳嗽，手上的手帕從她上車就沒離開過嘴角。

        待溫度上升好一陣，他才緩緩提著氣，輕聲說：“讓你見笑了。”

        姜南沒接他這話，而是沉思了一會，看向他，“沒必要鬧出人命吧”她這話口氣不是很好，她清楚的明白，作為一個殺手，最不該的就是動了惻隱之心。在執行任務中會存在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她們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讓意外情況而影響最終結果。

        可是，她還是沒控制住內心想說的話。

        白少聞言后表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的轉頭看向姜南。

        他靜靜看著姜南，這是姜南第一次認真看他的眼睛，“空”，這是她腦海浮現的第一個詞，什么都看不出，又像是什么都沒有。

        “那是意外。”白少輕聲答。

        似乎是覺得姜南害怕了，又補充道：“真的是意外，我只是將那小公司的事推波助瀾了一把，其他的，什么也沒做。”

        姜南自然不信，只是一時的沖動早已回歸了理智，沒再爭辯。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唐言，她給白少那枚竊聽器的耳機并沒想到他會聽到如此重要的機密。她排查過，以唐言在茶室的布置和生活習慣，不像是談工作的地方，再推測他每周來的固定時間，多半也是一個人放松。

        所以他才把竊聽器的耳機給了白少，只是他沒想到，竟這么快就被白少抓到了把柄。

        車程本不遠，但司機開的很慢，到會所已經半點。

        臨近下車前，白少從車柜里拿出一張卡，遞給姜南。

        “唐太太，今晚恐怕你要舍命陪君子了。”

        姜南唇角微微上揚，食指與中指夾住銀行卡，反問：“白少，你是君子嗎？”

        白少聳肩，助理適宜的打開車門。

        姜南從另一側下車，待白少走到身旁時，她熟練地挽起他的胳膊，“白少，今晚以后，你就是唐太太的出軌對象了。”

        “是嗎？”白少一把摟過姜南的肩，他瘦弱的肩膀隔著姜南骨頭痛，下意識蹭了蹭。

        “唐太太，這么急不可耐嗎？”

        此時大堂前臺，女孩看著親昵的兩人向自己走來，一陣熟悉。

        待走近，心下一沉。

        猛然想起那日，唐先生交代的話，渾身顫抖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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