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南站在了臥室窗前。

        深冬的清晨，空氣透著冷意，景城昨晚下了雪，厚重的積雪壓彎了樹枝，三三兩兩的飛鳥無處落腳，只能四處在空中盤旋。別院的傭人很有善意，拿著掃把，為它們掃了一塊落腳之地，可卻在它們觸碰到地面的那一剎，被關進了另一個籠子。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今年的景城，似乎是冷冬。

        姜南打開窗子，寒風伴隨著雪花灌進房間，氣溫變得越來越低，張嘴能呵出一團白氣。

        她穿的很單薄，渾身上下只有一件寬松及腳連衣裙，但她卻并不感覺冷，似乎身上的傷口，在冷風的洗禮下，變得僵硬，麻木，喪失痛覺。

        院子里又開出去了一臺車，這是今早的第三輛。在積雪中壓出的車撤已經深深凝固，一時半會兒，清理不凈，索□□人也偷起了懶，幾個人影聚在門口柱子旁，彎著身子竊竊私語，不時目光瞥向身子的右方，那里是通往別院地下室的位置，她無意間聽傭人們講過。

        那里是唐言的“實驗室”。

        沒一會兒，傭人們神色緊張四散開來，紛紛拿著掃把佯裝做事，院子又開出來一臺車，因舊雪未清，新雪又至，道路有些泛滑，車輪在門口渦住，司機打開車門查看，透過車門縫隙，姜南看清后座，那里躺著一個渾身鮮血的人，可離得太遠，她不知道是誰，但已明了，從凌晨四點，到此刻，唐言究竟在做什么。

        樓梯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在提醒姜南，她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么。

        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只是隨著錯落的腳步，突然之間，她似乎有些恐懼這樣的未知，掌心不知何時涌出了一層細汗，回身將窗戶開的又大了些，寒風襲身，冰冷的痛意喚醒著她內心最深的理智。

        回響持續了三十秒，在房間門口消失。

        他卻并沒有急著打開房門，而是站在門口。

        姜南能感受的出，他在等，等什么？她不知。

        偏頭看向時鐘，待分針轉了兩個圈后，鑰匙轉動門鎖，門被打開，迎面的人正是唐言。

        他穿著睡衣，左手拿著牛奶，右手背在身后，裝作一副還未睡醒的神態，走向姜南。

        “助眠，喝了再睡一會。”

        牛奶還冒著熱氣，淡淡的奶香在冷風的充斥中，飄向整個房間。

        姜南沒接，而是透過他的腰身看向他那只被紗布包裹著的右手，盡管他有意遮掩，可白色畢竟顯眼。

        紗布包裹的并不完整，能看得出，包扎的時候很急促。紗布周圍還滲著血跡。姜南看不出什么傷口，只是能傷到他的人，也算敬佩，掃了一眼沒多停留。

        空氣中奶香隨著風的吹拂越來越厚重，不禁讓她有些作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的應該就是如此。屏住呼吸，回身關上窗。

        臥室就這么安靜下來，靜到空氣中都是窗外呼嘯的風聲，它們在盡力嘶吼。

        不知過了多久，姜南忽地感受腰間一熱，緊接著肩膀便感受到了男人下顎的重力。

        猛然的身體接觸，她四肢僵硬，內心好不容易壓制下的恐懼又悄然而生，不知為何，每每唐言靠近她時，她心底總有種恐懼。

        這份恐懼來的莫名其妙，讓她無法控制。

        不知是第幾次收攏了眉眼，姜南深吸一口氣，克制住心底的恐懼和莫名的焦躁，掰開腰間那雙手。

        無奈幾次對方都不肯放開，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握住了姜南的手，將她抱緊扣在懷間。貼在她耳邊，語氣曖昧：“怎么，這么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姜南聞言微愣，昨晚發生了什么她記不太清，只依稀記得唐言找人給她包扎了傷口，后面，全然不知。

        思忖了幾秒，她問：“唐言，你很缺女人嗎？”

        唐言輕聲失笑，在她耳邊喘出的熱氣讓她有些發癢，唐言有多聰明，姜南自是知道，只能忍著癢意，僵直不動。

        “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他道。

        被這句話似乎刺痛了耳膜，剛剛的耳間的熱意頃刻煙消云散，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這種詆毀。姜南轉過身，沉默地與他對視，他眸色含笑，臉上布滿戲弄，乃至那個斯文的眼鏡都掩蓋不住分毫。

        “不是嗎？唐太太。”

        姜南幾乎被他的嘲諷徹底激怒，但怒火達到極致時，她忽然冷靜下來。

        “唐言，你喜歡我。”她學著他的神情，向他靠近。

        唐言眼光閃過一絲錯愕，快到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向后退了兩步，眉眼中輕笑卻只增不減，“你憑什么？”

        “憑我睡了你兩次？還是憑我沒殺你？”

        “憑你睡了我兩次，憑你沒殺我。”姜南重復著他的話，向他靠近，待湊近他時，她忽地踮起腳尖，湊到他的唇角：“唐言，你承認吧。”

        “不然你為什么不殺我。”

        她細長的指尖在唐言唇角滑動著：“你不是知道我是派來殺你的人嗎？”

        “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誰雇傭的我？對方想讓你怎么死嗎？”說完她身下的另一只手用力按住唐言受傷的右手，來回□□。

        突然間的痛意讓唐言皺起眉頭，習慣反射的將她甩開。

        姜南被甩得撞到了床尾，撲通一聲悶響，疼的她咬緊牙關。

        震驚在唐言眼里轉瞬即逝，他顯然沒想到自己的應激反應這么厲害，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查看她的傷勢，對面的女人再次開口。

        “唐言，這么點痛都受不住了嗎？”她咧嘴一笑，口腔出了血，牙齒上粘連的都是血痕。“我就算殺不了你，也能折磨你。”姜南撐著身子想起來，無奈剛剛的撞擊讓她渾身的傷口都跟著撕裂開，像是每一根骨頭都打進了鋼釘，扎的骨血痛。

        撐了兩次，姜南終于緩緩將身子站起，只是胸口的痛意，讓她一時間只能勾著腰。

        慢慢走向唐言，“我聽說你有個太太，你說她要是知道她丈夫是我的裙下臣，會怎么樣呢？”

        說到太太，似乎是觸碰到了他的底線，姜南很滿意，“你太太也真夠可憐的，你們有錢人，都是這么玩的嗎？”

        “姜南！”唐言打斷她，眉眼中不知何時涌滿厲色，滴著血的右手用力攥著姜南的脖子。

        姜南喉嚨中的血管頃刻間錯結到一起，喘不過氣，可還是緊緊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唐言，原來你太太是你的弱點啊，”她斷斷續續的說完，腦袋逐漸向后仰，此時臉已經憋的通紅，有那么一瞬間，姜南覺得自己已經背過氣，離死不遠。

        可就在失去呼吸前，唐言卻突然放開了手，用力把她甩到床上。

        “你在故意激怒我？”唐言緊緊盯著她的臉：“想讓我殺你？”

        姜南紅著臉一直咳嗽，呼吸的突然重合讓她無法承擔這偌大的空氣。

        可唐言并沒有給她緩沖的空間，而是繼續逼問：“姜南，你要怎么威脅我？你能走出這個別院嗎？”

        “還是你認為”

        “走出這個別院，你能活下去？”

        唐言的話如同一根木魚，敲醒了姜南固執的腦袋。

        她似乎忘了她為什么會來到這里，為什么簡里會消失，為什么她會渾身傷口。

        這陣子她一心只在如何對付唐言身上，全然忘了，她的敵人何止一個。

        這樣，她便想通了，為何換走的保鏢，為何中的毒，為何擦槍走火的槍。

        姜南緘默不語。就連涌起的咳意，也被她用力壓制。

        半分鐘的沉默，姜南起身。

        “需要我做什么？”姜南語態沉著冷靜，關于之前種種，她心里已有預知，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你留下我，總有些理由。”

        抬眸對上他的視線，他神情早已恢復如初。坐到床上，拿起那杯早已放涼的牛奶，喝了一大口：“為什么需要理由？”

        熱過的牛奶在放涼，喝起來的味道總有些奇怪，唐言抿了抿唇，還是忍著惡心，將其喝完。

        姜南張了張嘴巴，原本是想說些什么，可突然發現，卻也

        不知道說什么，索性閉緊了嘴巴。

        “我是生意人，和你們這些殺手一樣，沒有利益的活，我不做。”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不過你現在這樣也做不了什么，養好傷，我們再談。”

        他兀自結束了這場談話，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突然頓住腳步。

        “我見過那個女人，你要是還想見她，就不要再想著逃走，也不要再動什么歪心思。”他說這話時并未回頭，言語間也都是冷漠陳詞和威逼恐嚇：“還有，崔姨！”

        崔管家姜南自始至終便沒想動手，只不過給她注射了針昏死的藥，睡上一天一夜，自然便醒了，唐言那么聰明的人，不會不知道，所以，她想說的，是前半句。

        ‘簡里，還活著’。

        待房門合緊，姜南緊繃的雙肩垮下來，放軟了表情。她剛剛短暫時間所想的計劃，都因唐言離開前的話而灰飛煙滅。

        她并不全信唐言的話，關于簡里，見不到人，她無法相信任何說辭。

        可既然唐言說了，手里肯定有能威脅她的東西，如此，姜南便不能輕舉妄動。

        合緊雙眼，內心充斥焦躁，她無法安撫自己翻涌的情緒，只能仰著腦袋咬緊牙關。

        不知坐了多久，她才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什么決定般，站起身。

        忽地發現唐言剛剛身下的地方放著一張照片。

        那是穿著病號服的簡里，照片角度較偏，應是偷拍，不過仍能看出她氣色恢復不錯。

        抬眸看向門口，陽光折射門口的影子拉的很長，原來，她終于等來了那一束遲來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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