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決戰(zhàn)導(dǎo)火索（一）
公元197年，建安二年。整整一年，蔣通趴在河北沒有任何軍事動作。雖說他的集團現(xiàn)在身強力壯，消化能力極強。但是幽州精華五郡，一百二三十萬人口的分量也確實不小。一口吞下去之后，也得花相當?shù)臅r間來消化。
幽州的世家大族當年被蹋頓割了一批，這些年又被窮得叮當響的公孫瓚給禍害得不淺。不過對于蔣通來說，這些都遠遠不夠。世家大族的形成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其生命力比野草強得多。光靠刀劍來割掉一批是沒有多少用處的。關(guān)鍵還得從制度上來引導(dǎo)、防范、限制。讓世家大族失去無限制擴張的土壤。
青州、冀州這些年的世家大族受到了極大的壓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從人口來說，由于青州、冀州的安定繁榮，使得普通百姓即便碰上災(zāi)年也不會大量破產(chǎn)。世家大族失去了大災(zāi)發(fā)大財?shù)墓潭Ｊ健Ｇ嘀荨⒓街莸恼裾到y(tǒng)經(jīng)過蔣通及其同志們多年的打磨，也基本能做到秉公執(zhí)法，世家大族通過貪官污吏逼迫小農(nóng)，驅(qū)使小農(nóng)投靠世家大族求得庇護的途徑也基本被堵死。所以世家大族大量擴張的基本要素之一：人口，就被堵住了。
而世家大族擴張的另一個要素，土地。也被蔣通通過均田制和占田令給壓制住了：沒有人口，你就不能取得均田。也不能無限制的占田。什么？你家佃農(nóng)多？好啊，漢律，佃農(nóng)的人頭稅是普通人的兩倍，麻煩先交了來。哦，不好意思，是從現(xiàn)在開始，每年都交。
所以蔣通治下的世家大族們就陷入了一個非常糾結(jié)的境地：要擴張莊園吧，就得給政府報很多很多人口。可是人口數(shù)量報多了吧？這人頭稅又不得了。而且蔣通還非常惡毒的規(guī)定，人口超過一定數(shù)量的莊園，是富戶，加征戶稅。
人口、土地被限制住了后。世家大族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家學(xué)淵源了。可是渤海師范學(xué)校這些年畢業(yè)生源源不絕，各地蒙學(xué)也如雨后春筍般的開始建立。更讓世家大族覺得恐怖的是，從建安二年起，教育向民間資本開放后，在興辦私學(xué)達到一定年限就可以立像的刺激下。因為青州新政而賺得壇滿缽滿的土豪們，也一窩蜂的開始興辦私學(xué)。而且土豪們的私學(xué)比起各個縣的蒙學(xué)更夸張：除了全免費以外。為了吸引到足夠數(shù)量的蒙童入學(xué)，有些學(xué)校還給就讀學(xué)生補貼！
教育的壟斷一旦被打破。世家大族控制的輿論和所掌握的話語權(quán)也就被削弱了。對仕途的絕對壟斷也就成了無根之萍。如此連番的限制下來，蔣通治下的世家大族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了。稍微有些差別的，無非是吃得好點，穿的好點，就學(xué)環(huán)境好點。手里的閑錢多一點。
“國家允許貧富差距的存在，允許極端富裕和極端貧窮的人同時存在。但是整個社會的貧富差距不能太大。合理的社會收入形態(tài)應(yīng)該是一個紡錘形，即極富和極貧的人都相對較少。中等收入的人是最多的。這樣的形態(tài)是最穩(wěn)定的。最危險的就是沙漏狀。富的多，貧的也多，中間收入的少。這樣整個社會就被割裂開了。這樣的國家和社會就不穩(wěn)定，稍微發(fā)生一點意外，就會導(dǎo)致大的變動發(fā)生。”
鄴城皇宮的一間書房里。新任議郎馮博正對著皇帝侃侃而談。而皇帝和皇帝身邊為數(shù)不多的宦官，也聽得非常專心。
“嗯，馮先生，是不是中平以前，我大漢的社會經(jīng)濟形態(tài)就是一個沙漏狀？所以張角登高一呼，百姓百萬景從？”
“陛下舉一反三，果然聰慧。”
“那么丞相這些年在河北做的，就是努力的使得社會的貧富差距不要拉得太大，盡力保持社會的穩(wěn)定？”
“陛下一語中的。”
“嗯，朕聽聞，馮先生在學(xué)校念書的時候可是很不喜歡丞相啊。為何又服膺丞相的做法？”
“陛下，臣是不喜歡丞相。但臣絕不會因為不喜歡丞相就徹底否定丞相的一切。事實勝于雄辯，丞相治下的河北，百姓過得確實舒服。世家大族雖然被限制了很多。其實只要心不是太大，不要過分自私。還是可以活的比一般老百姓好很多。這一點，丞相是做到了。”
“那么朕再問一下馮先生。既然丞相做得如此之好，為何馮先生還是不喜歡丞相呢？”
“很簡單。陛下。這些事情都是丞相自己做的，不是陛下讓丞相做的。如此一來，百姓記掛的可不是陛下的好。”
馮博這話出口后，皇帝和一眾宦官的臉色都不太好。過了好一會，皇帝在認真的看了看自己周圍的人，發(fā)現(xiàn)除了馮博外其他人都是自己從長安帶過來的后才開口說道：“馮先生，此話怎講？”
“陛下。”馮博說到這里也慎重起來：“自古以來，立下丞相這么大功勞的臣子，是沒法封賞的。這樣的臣子，結(jié)局不外兩個。要么不篡位，最后被陛下或者陛下的繼任者反攻倒算，身死族滅。比如霍光。要么謀朝篡位，比如王莽。所以，陛下認為，您該怎么做呢？”
“……馮先生，你太放肆了。今天這話，到此為止。你退下吧！”
“喏，臣知罪。臣告退。”
看著馮博的身影從自己的視線里消失后，皇帝長嘆了一口氣：“張伴。”
“老奴在。”
“這個馮孟物，雖說過于年輕，完全不懂策略。說話太過于直白。但是……”
“是的，陛下，這個狂生雖然在這方面很傻。但是說話還是很能一針見血的。”
“朕前些日子，走訪了河北青、冀兩州很多地方。百姓確實過得很不錯，世家大族雖說受到很多限制，但只要遵紀守法，過得還是比普通百姓好很多。這樣的秩序，絕對是好事。可是壞就壞在這些東西不是朕給百姓帶來的。所以你看上次我們在青州，安集將軍不過隨口叫了丞相的名，就被一個老農(nóng)叫囂著要用民兵來堵截……民心不在皇室這邊。這大漢……”
“所以陛下，這丞相派人送來的幽州新政報告，陛下得同意啊。這是丞相在給陛下做人情啊。”
“嗯，當然。幽州的治理，一定得按照青冀兩州的規(guī)矩來。這一點朕是絕對支持的。只是能不能讓幽州的百姓明白，他們能過好日子，是朕批準了才有的。而不是……哎，朕失言了。”
“陛下，老奴知道了，老奴會私下和尚書令談?wù)劦摹！?br />
“嗯，張伴。做人要感恩。朕這些日子，雖說還是有些不如意。但是回想起當年在雒陽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長安的忍辱負重。在東歸路上的流離失所。這在鄴城的日子，簡直就是天堂。這一切，都是丞相給朕帶來的。所以，只要丞相沒有謀朝篡位的心思。朕和朕的子孫，絕不會辜負蔣家！”
“陛下宅心仁厚。老奴感佩萬分。”
……
這一天的深夜。鄴城，丞相府。
在哄著自己的小兒子入睡后，蔣通步入外院的書房。董昭早就等在那里了。
“……嗯，陛下居然這么說。如此說來，陛下還是很仁厚的嘛。可是陛下從小生長在那樣的環(huán)境的里。怎么還能如此的仁慈呢？這不科學(xué)嘛？”
“主公，這些話當然都當不得真。不過馮孟物這豎子雖說仍然太過幼稚，毫無城府。可是這話說得還真是一針見血。主公現(xiàn)在就是騎在老虎身上，要么做霍光，要么做王莽。厄……主公，屬下也想問您一句……”
“呵呵呵，公仁，汝也想問某是要做霍光還是做王莽么？嗯，通這人雖說不算太壞，但也絕沒有大公無私的品德。幫陛下平定天下，將大權(quán)歸還給陛下。然后等通去世后，通的子孫被屠戮一空這樣的事情。通是絕對不能忍受的。所以，通絕不做霍光。”
“至于說謀朝篡位做王莽嘛。當年通在剛剛進入鄴城的時候也說了。絕不做這樣的事情。哎，公仁，這真的不是矯情。這是大實話。嗯，馮孟物這豎子說得不能算錯。古往今來，如通這樣的權(quán)臣，確實只有要么謀朝篡位，要么身死族滅兩條路可走。不過那是以前，在通這里，還是有第三條路可走的。通已經(jīng)在開始著手安排了。公仁大可放心。通絕不會讓跟隨通努力前行的同志們沒有一個好下場，這一點，通是絕對可以保證的。”
“……昭就等著看主公如何走出第三條路吧。不過主公，這個馮孟物，是不是要照顧一下，把他外放出去擔(dān)任地方官？這樣的家伙留在皇帝身邊……”
“呵呵呵，這個完全沒有必要。膿瘡這個東西，在其還沒有成熟的時候就去擠，既不利于排毒，搞不好還容易全身感染。莫不如待膿瘡熟透了，再去打開引流，就事半功倍了。而且在通看來。這個馮孟物，未必就是膿瘡啊。”
……
與此同時，大河以南。兗州，陳留郡，陳留縣。
在徹底擊敗陳王后，鑒于東郡的治所濮陽一方面經(jīng)歷多年戰(zhàn)亂，人口流失得厲害。另一方面是實在離蔣通的河北太近。所以曹操將治所遷移到了陳留。
從當年虎牢關(guān)大戰(zhàn)后到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七年多。蔣通已經(jīng)從渤海一郡，搖身一變?yōu)橐唤y(tǒng)河北，手握天子的天下第一強藩。而當年虎牢關(guān)西征軍團的第二大首領(lǐng)曹操也發(fā)展得不慢。這個時候，曹操已經(jīng)手握完整的兗、豫二州。加上剛剛從袁術(shù)手里拿到的北揚州。從整個大漢地圖來看，除了蔣通，就數(shù)曹操的實力最強了。
“主公，現(xiàn)在九江、廬江兩郡的人口已經(jīng)清查完畢。共計八萬戶，二十七萬口。”
“嘿，才這么點么？這個袁公路，真把淮南一帶的百姓禍害得不淺啊。子許，現(xiàn)在我軍治下，一共多少戶？多少口？”
“嗯，兗州二十萬戶，七十八萬口。豫州二十四萬戶，一百零三萬口。目前我軍治下一共是五十二萬戶，二百零八萬口。”
“和蔣浩然的七百萬口比起來，少得太多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很快，曹操又精神抖擻起來：“不過，有了這么些人力，也可以和蔣浩然一戰(zhàn)了！”
“主公。”
“嗯？公達想說什么？”
“蔣浩然現(xiàn)在剛剛拿下幽州。以攸的估計，一兩年之內(nèi)，蔣浩然是不會南下的。所以，我軍趁著這點時間，還可以再拿下一塊地盤。進一步的擴充實力。”
“嗯，公達說的是南陽郡么？”
“正是。主公，自從陛下北上鄴城后。涼州軍已經(jīng)徹底四分五裂。李傕、郭汜敗亡之日已經(jīng)不遠。而張繡在與劉景升聯(lián)系后入駐宛城。南陽，以前大漢的第二人口大郡，全盛時期在籍人口二百四十萬。即便這些年屢遭戰(zhàn)亂。但怎么也還有二十萬以上的人口。如果拿下這里，我軍的力量又可上升一步。尤其是南陽溝通南北，地理位置極為重要。若是我軍不事先拿下這里，將來我軍與蔣通決戰(zhàn)的時候，張繡突然殺出……”
“就是啊，主公。公達說得有理。主公，我軍的北面自不必說。快則明年，遲則后年，和蔣浩然的決戰(zhàn)就要開打。那是決定天下走向的一戰(zhàn)。我軍的西面是河南尹，那個地方幾乎是空的，不用太操心。東面的徐州雖說是蔣浩然的盟友，但徐州內(nèi)部矛盾重重，互相牽制得厲害。我軍未來和蔣浩然決戰(zhàn)的時候，最多一支五千人的偏師就足以抵御。唯有這南面。張繡的涼州軍戰(zhàn)力強悍，更由于地盤狹小，他要想生存，就必須擴張。而要擴張，總不能渡江攻打劉表吧。所以其矛頭只能是我們。既然如此，我軍何不如先拿下南陽，充實戰(zhàn)力的同時也徹底減少南面的顧慮呢。需知劉景升不過自守之賊，即便我軍全軍北上和蔣浩然決戰(zhàn)，劉景升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的。”
“嗯，仲德和公達說得有理。我意已決，出一半主力，閃擊南陽。嗯，作戰(zhàn)時間嘛，爭取控制在半年之內(nèi)。子許，如何？”
“三萬人出擊，半年之內(nèi)。嗯，主公，茲調(diào)配五十萬石糧食，一千萬錢給您夠么？”
“夠了夠了，操還以為子許只肯給吾三十萬石糧食呢。沒想到有這么多。盡夠了。”
“呵呵，主公，最近兩年，屯田大熟。茲手里也寬裕了點。不過主公還是盡可能節(jié)省點吧。若是將來和蔣浩然決戰(zhàn)，我們這點存糧可是不能和對方拼消耗的。所以，能省一點是一點。”
“哈哈哈哈哈，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如此，公達，盡快召集士兵。快速南下。妙才，汝做先鋒！仲德、仲康、文謙、子廉、子遠與吾統(tǒng)帥中軍。文則負責(zé)統(tǒng)帥后軍并押運糧草。元讓與子許、公達、子孝、伯寧等人留守！”
“我等謹遵主公號令！”
……
另一邊，宛城。
“主公，何事如此緊急見招？”
“先生，這下可惱火了。曹孟德全師向我南陽襲來！”
“唔，曹孟德終于來了么？詡還說他怎么還不來呢。”
“先生，這是什么話？我軍剛剛在南陽安定下來還不到一年。現(xiàn)在兵不過一萬出頭，存糧不足二十萬石。曹孟德雖說比不上蔣浩然，但也手握三州數(shù)百萬口。麾下精銳不下五萬。我軍如何抵擋？”
“呵呵呵，主公勿慌。這曹孟德在拿下九江、廬江，并且和孫伯符通婚立盟之后。詡就知道，我南陽就是其下一個目標了。不然最近三個月，詡一天到晚的督促士兵們不斷修葺宛城城墻是為何呢？主公，為了在將來和蔣浩然的決戰(zhàn)中免除后顧之憂，這南陽，曹孟德是必欲得之而后快的。所以，我南陽遲早都是被攻擊的。曹孟德在拿下北揚州半年之后才揮師南下。也算是沉得住氣，體恤百姓的了。”
“哎哎哎，先生，現(xiàn)在不是品評人物的時候。我軍這個時候該如何應(yīng)對？”
“呵呵呵，主公。此時不外兩條路可走。一，投降。二，奮力抵抗。”
“投降如何？奮力抵抗又如何？”
“投降，以現(xiàn)在曹孟德的形勢，一定會善待將軍。將軍不光是性命無憂，便是官位和實權(quán)，那也是很穩(wěn)妥的。不過壞處就是，這河南河北的大決戰(zhàn)，已經(jīng)是天下大勢。到時候我們作為降將，肯定會被要求沖殺在對抗蔣浩然的第一線。而且肯定是功勞沒有，臟活累活，十死不生的活兒都是我們的。到了那時，主公有三種結(jié)局：一是逆天般的完成各種不可能的任務(wù)，協(xié)助曹孟德?lián)魯∈Y浩然。然后融入曹孟德的核心圈。一種是戰(zhàn)敗，被蔣浩然的部將干掉或者退回來被曹孟德干掉。再就是戰(zhàn)敗后被俘，投降蔣浩然。不過主公，最后一條路估計也是一條死路，因為陛下現(xiàn)在在河北。雖說和李稚然、郭大洪比起來，昔年在長安，主公對陛下還算恭敬。但陛下是深恨我等涼州武人的。那時候，陛下要主公的腦袋，而主公又和蔣浩然沒什么交情。您說蔣浩然會為了您去和陛下硬頂么？”
“哼哼，昔年涼州軍在仲穎公帶領(lǐng)下，全盛之時都不能把蔣浩然怎樣。吾又怎么可能孤軍擊敗蔣浩然。如此說來，投降，不過是可以把吾死的時間拖后一兩年罷了。那么先生，奮力抵抗又如何？”
“嗯，奮力抵抗，不是單純的抵抗。我軍在抵抗的同時，還要派出三路信使。一路往南向劉景升求援。哎，這個嘛，求得來求不來還是兩說。一路去鎮(zhèn)西堡，求見蔣浩然麾下的周公瑾都督，請他立即出兵攻擊曹孟德治下的東郡，吸引曹孟德回師。此乃圍魏救趙是也。第三路，則是直奔鄴城，向朝廷表明我等的歸順之意。以蔣浩然的聰慧，定然會在這個時候給我等承諾的。”
“先生，您的話我懂了。是不是奮力抵抗的同時要求蔣浩然給我等的未來一個承諾。若是抵抗失敗，我等自然活不了。若是我等熬到了蔣浩然南下，我等的出路就解決了？”
“主公聰慧。詡就是這個意思。主公，現(xiàn)在天下大勢已經(jīng)明了。非蔣即曹。我等這樣的小勢力是無法獨立生存的。必須得依附一個。現(xiàn)在蔣強曹弱，蔣可以吞曹，曹不能吞蔣。我等現(xiàn)在做個姿態(tài)出來，就能得到蔣浩然的保證。若是天見可憐，讓我等撐到蔣浩然南下，我等這最后的一支涼州軍團，其出路，就有了！”
張繡在大堂里反復(fù)踱步思考了一陣后，猛然抬頭：“先生，投降這東西，太丟人！吾最多只能降一次，哪有老臉降兩次！所以，吾選擇對曹孟德抵抗到底！”
“主公既然決心已下，詡必然追隨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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