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袁紹的末日(二)
“果然不出將軍所料,荀友若確實和蔣浩然有勾連。”
袁紹的府邸內一間密室里,三個人席地而坐,其中兩個是袁紹父子,而另一個,竟然是牽招。
一夜之間頭發完全花白的袁紹,當自己最愛的兒子袁尚坐在旁邊的時候,精神陡然之間好轉了起來,年輕時廣受全大漢士子推崇的那份雍容,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在聽到牽招的匯報后居然一點也沒有生氣,只是嘴角輕輕一彎:“果然不出所料。不過,紹想不通的是,因為子遠的提醒,紹從來不讓友若參加有關軍事布置的機密,為什么敵軍對我等的布置卻能掌握得不差分毫呢?”
但是很快的,袁紹就很灑脫的搖了搖頭:“嘿嘿,世家大族,先家后國,吾也不是這樣的人么。當年紹明明可以救下大將軍,但就是要等著十常侍殺了大將軍后才出手,不就是想著乘此機會為我袁家爭取最大的利益么……吾這做主公的人品都是如此不堪,手下出幾個叛徒有什么奇怪的……罷了,現在去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子經,如此,紹就將我家最后的血脈交給汝了。還望汝能竭盡所能,帶尚兒脫險!”袁紹說完后,毫不猶豫的起身,對著牽招恭恭敬敬的雙膝跪地,大禮叩拜。
牽招沒有絲毫的躲閃,扎扎實實的生受了袁紹的跪禮。不是他托大,而是袁紹拜托給他的事情風險實在太大,完成起來實在太難。如果他不受袁紹這個大禮,反而會讓袁紹無法安心。
“將軍,我家主公臨出陣前就叮囑招一定要竭盡所能保護將軍的安全。招無能,無法保住將軍,但無論如何,一定要盡可能將三公子帶出危境。明日招出城到蔣浩然營中商議開城事宜,三公子就委屈一下,扮作招的隨從。之后在蔣浩然的大營中,三公子一定要謹言慎行,千萬不能讓蔣浩然及其營中諸將看出破綻。之后招會想辦法聯系以前并州軍的同僚,現在在青州軍大營內的郭蘊郭子絮,此人雖然歸降蔣浩然,但若是明白此乃將軍最后的托付,吾料此人定會幫忙將三公子隱匿在其部眾中,如此,待蔣浩然撤軍的時候,三公子就可以脫困了。”
“尚兒,汝聽清楚了。明日跟隨子經去蔣浩然大帳內后,一定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普通人樣子來。千萬不要因為他是你的殺兄仇人就面色有異。如此,方能不辜負為父的一番苦心。”
“父親!孩兒……嗚嗚嗚,至此危難之際,孩兒怎么忍心拋下父親獨自求生!請讓孩兒陪父親奮戰到最后一刻!”
“胡鬧!現在滿城文武軍民,除了少數忠義之士,都巴不得我父子二人早死。如何還能一戰?顯甫!汝給吾聽好了!汝之四弟阿買,因為不足月就落地,生來就體弱多病,如今不過三歲,就數次病危。好多大夫都說他活不過十歲。如此一來,汝就是我袁紹最后的兒子,本家的血脈能否傳承,就全靠汝一人!若是天佑我袁家,汝能就此脫困,便立刻南下,到你二叔公路那里去。公路雖然早年和吾一直不睦,但若是吾死了,吾與他的恩怨就徹底了結。以公路任俠義氣的性格,一定會遮護汝周全的!”
“不過!”袁紹說到這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公路現在在淮南,面對孟德的緊逼,只怕也是撐不了多久。汝若見到你那二叔,千萬不要在他手下出仕,讓他給你田宅美眷,做個富家翁就可以了!汝都記下了?”
“父親……”
“回吾的話,都記下來了!”
“喏,孩兒都記下來了。”
……
第二天,一九四年十月二十八日,青州軍大營蔣通大帳。
“浩然公,這就是館陶城內數萬軍民的要求。只要浩然公能夠保證袁氏父子的性命和體面,我等愿意開城投降。”
“嗯。汝便是在中平六年,護送樂隱的尸首還鄉,路上遇到賊寇,同伴四散奔逃,汝卻獨自留下守衛老師的尸首,以此義行感動盜匪的安平牽招?”
“牽招慚愧,昔年年幼時還能不顧生死保護老師的尸首,現在年歲漸長,卻不能守護袁冀州到底。說起來,真是愧對昔年老師的教導。”
在牽招雙手抱拳,低頭答話的時候,蔣通朝著郭嘉使了個眼色。嘴里也輕輕的做了個口型。看著郭嘉迅速離席而去后。轉過頭來道:“子經也不必自責。袁本初非你主公,汝還能如此為其奔走,也可見其忠義了。”
“多謝浩然公體諒,只是浩然公能否答應我等館陶軍民的請求呢?”
“嗯,吾不想欺瞞子經。但是也請子經不要欺瞞我。館陶軍民,真的那么在意袁本初父子的生死?”
“一切瞞不過浩然公,那群豫州名士們,此刻巴不得袁冀州早死。不過,今日浩然公若是能放袁冀州父子一條生路,相信在未來掃滅大漢群雄的過程中,其阻力一定會少很多吧?”
“嗯,子經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嘛,通是一定要袁紹父子的人頭的。嗯!汝背后的年輕人是誰?為何對吾怒目而視?”
聽到蔣通這話的時候,牽招的魂都被嚇掉了,待得他轉過頭來看到袁尚那副怒氣勃勃、欲言又止的表情時,趕緊給了袁尚一巴掌:“浩然公恕罪,此人乃是招的親衛。年輕氣盛,沖撞了浩然公。還請浩然公大人大量,不要和這種卑賤之人計較。”
“唔,這是汝的親衛?怎么吾覺得有些眼熟……嗯,子經啊,倒不是通殘忍好殺,實在是袁家一門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只要袁家還有一個成年男子活在世上,以后無論哪個世家對通不滿想要造反,都可以打袁家的旗幟。而若是袁家的男子想要豎旗,只要登高一呼,定然有很多人跟從。所以,子經,請汝站在通的位置上想一想,通能不能放過袁紹?”
“浩然公!”
“子經勿復多言!”蔣通雙眼的余光在看到郭嘉匆匆進入帳內,并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后,臉色突然變得悲天憫人起來:“吾不想子經這樣的忠孝勇烈之人死在館陶的亂軍之中。這樣吧,汝之主公高元才,已經西返并州,子經待會就不要回館陶了,直接去太原吧。見到元才后告訴他,通對元才沒有殺意。到時候請元才率領并州三十萬眾歸降于吾。吾必厚待陳留高氏!”
牽招本來還想再說什么,但是轉念一想后,非常配合的躬身應道:“多謝浩然公,牽招敢不從命!”
看著牽招等人離開大帳后,蔣通笑嘻嘻的轉過頭來對著郭嘉道:“如何?奉孝?”
“呵呵,還是主公慧眼如炬。牽子經身后站的那個年輕人,經淳于瓊在帳外悄悄觀看后,確認是袁尚無疑!”
“什么?剛才那廝居然是袁尚小兒?我就說怎么看著這么眼熟。原來是因為和袁紹匹夫長得像啊!這還得了。來人!備馬!老夫親自去把他追回來!”
“漢升,稍安勿躁。此事,主公自有定計。”
“呵呵呵,漢升勿慌。通其實第一次見到袁尚的時候就覺得他和本初很像了。讓奉孝去吧淳于瓊叫過來確認一下,只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那主公為何還?”
“呵呵呵,漢升,所以主公才開口讓牽子經去并州勸降高干啊。”
看著一臉恍惚的黃忠,蔣通長嘆一口氣,其實他內心深處很喜歡職業軍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管。但是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又知道,一個不懂民生不懂經濟的職業軍人不要緊,但若是掌握國家軍隊的一群軍人都是這個樣子那就會很糟糕了——看看二戰時那群瘋狂的日本皇軍參謀們吧,國家已經徹底糜爛,上到天皇下到平民都不想打了,可是那群除了作戰什么都不懂的參謀們還在叫囂著一億玉碎?事實上,在蔣通看來,只懂軍事的軍人,其實最終是連仗都不會打——這個世界,所有的科學都是渾然一體互相聯系彼此影響的啊。
作為青州年紀最大,資歷也差不多最老的家伙,如果腦子里面沒有其他的東西,其實是很不好的。所以,這些年開軍事會議,他一定要管財政的蔣蒙先發話,然后才讓管軍事的郭嘉說話。就是在著力培養軍人們的全局觀。
“漢升,我來問你,現在我軍拿下館陶也就是最近幾天的事情。拿下了館陶之后我們差不多就把冀州拿到了。那么并州我們要不要?”
“主公,這不是白說么!并州形勝之地!如何不要?若是不拿下居高臨下的并州,我等就是得到冀州,守起來也是千難萬難。想當年,我軍手里沒有泰山、瑯邪二郡的時候,守備濟南國、北海國那是相當頭疼啊。”
“所以啊,我軍接下來還不能停歇,必須得趕緊向魏郡、趙國布防。準備攻略并州。可是并州如你所言,雄踞太行,乃形勝之地。這要打下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再說了,這一次出兵冀州,雖然沒有天子詔書,但我青州和冀州已經連年大戰,出兵的理由還是說得過去的。但要出兵并州,這個借口就不太好找了。”
“所以主公您……”
“嗯。讓袁尚去并州,就是給了我等一個追殺袁家余孽的名頭,有了出兵的理由。而且……”蔣通說到這里,突然微笑不語,轉頭看向了郭嘉。
郭嘉無奈的搖搖頭:“主公還想到的是,若是袁紹死了,袁尚就是袁家的家主,這高干,一方面是并州刺史,一方面又是袁家的臣子。這袁尚去了并州,到底誰是主公呢?”
“到時候并州首先就會內訌?然后我軍拿下來就會省事很多?”
“呵呵呵,然也。所以通會問牽子經他身后的年輕人是誰。就是讓牽子經害怕袁尚被識破,就此亂了方寸,一心想把袁尚帶出我軍大帳。然后通又讓他去勸降高干,就此把袁尚一腳踢到并州去。漢升放心,就算高干愿意投降,袁尚也是不愿意的。到時候,呵呵呵……”
“主公妙計,忠深服矣!只是主公、軍師,這淳于瓊也太過無恥!居然如此干脆的出賣故主之子!忠請主公立斬此人!”
蔣通和郭嘉對視一眼后,蔣通很郁悶的開口道:“漢升,淳于瓊為人雖然無恥,但是這一場大戰,若不是他,我軍恐怕得至少多付出五千人以上的傷亡。所以淳于瓊是有大功的。我青州奉行義利合一嘛,所以殺他還真的不行。不過漢升放心,這樣的人,吾是不會重用的。”
“哼,主公,忠會時時刻刻盯著此人的。若是此人還像當初在袁紹手下嫉賢妒能陷害忠良,我們青州人可容不下他!”
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蔣通很是無語的說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請漢升放心,你我相交十數年,通的為人如何,你還不放心么?”
……
館陶城內,袁紹府邸。
“鏗!”一聲尖銳的碰撞聲后,袁紹再一次把佩劍收回了劍鞘里。很是嘲諷的笑了笑后,走出大門:“袁一,汝進來!”
隨著袁紹的呼喊,一個虎背熊腰、身高八尺多的壯漢默然不語的放下了手里的兵刃,從門外的哨兵崗位上,進入了袁紹的房間。
“嘿嘿嘿,我袁紹一向以英雄自許。可是到了這窮途末路的時候,居然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如此,只有偏勞你了。袁一,你作為最后的大戟士,我袁紹的第一個門客。這是紹給你的最后一道有效命令:殺了吾!此令一下,之后不管紹再給你什么指令,你都不必執行,只以這道指令為首!”
壯漢聽到這句話,臉上并沒有什么很驚詫的表情。但是卻很是悲哀的雙膝跪地,開始朝著袁紹叩拜。
“呵呵呵,來吧,想我袁紹,少年成名,青年入幕大將軍府,壯年就任十九路諸侯盟主,掌關東軍事。中年手握冀州,虎視河北。原本還以為,以我袁家的聲威和自身的才華,花上三五年時間,一統河北。以河北百萬帶甲之士,橫掃天下,開創我袁家天下……嘿嘿嘿,想不到這么快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當他還在喃喃自語的時候,那個叫袁一的大戟士已經解下自己的腰帶,絲毫不客氣的纏上了袁紹的頸項。看到這催命的布帶纏繞上自己的頸項,袁紹心里強烈的害怕,聲音也開始發抖。但他終究沒有追加命令讓袁一放過他,而是繼續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近幾個月來,吾常常無法安睡。上榻后也是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吾最近總是在做一個夢。那個夢真美啊,吾兒顯思為吾拿下青州,吾婿元才拿下并州。白馬將軍公孫瓚也被吾打得連連敗退。最后吾一統河北四州,雄視天下。連天子都要派人來求吾收留,哈哈哈……在……那個夢里……沒有蔣浩然……”
布帶越收越緊,袁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隨著身后袁一雙手的陡然用力。袁紹的脖子發出咔噠的一聲脆響。之后,他的脖子不合常理的歪到了一邊。
一九四年十月二十八日,大漢第一高門世家,四世三公袁氏的當代家主,袁紹袁本初身死。享年四十四歲。
十一月一日,館陶開城投降。
……
一九四年是一個很關鍵的年份。在這一年里,在桓帝時期就開始出仕的大漢老官僚們,開始逐漸的謝幕。
益州牧的主人劉焉在這一年也去世了。他的長子、次子因為被李傕、郭汜砍了腦袋,只有三子劉璋跟著他進了益州。因此就把益州牧的位子傳給了劉璋。開了漢末地方諸侯父子相傳的先例。
隨著劉焉的去世。益州本地世家大族以沈彌、婁發為首,發動了意圖驅逐東州人的叛亂。新上任的劉璋,成功的團結了部分益州本地世家,并任命益州巴西大族趙韙率領益州、東州聯軍和叛軍作戰。雖然這一次的叛軍因為蔣通的關系沒有甘寧這樣的猛將參加,但是叛軍代表的,畢竟是廣大益州本地世家的意志,所以戰爭的勝負,還需要相當的時間才能分出勝負。
在劉焉去世后不久,徐州的陶謙也去世了。按照徐州三駕馬車和蔣通事先的約定,徐州的諸多臣僚一致推舉陶謙的長子陶商接替了陶謙徐州牧的官職。陶謙的次子陶應被送到青州,在蔣通麾下出仕。
一九四年的年底,在接到那個和自己斗了半輩子的兄長袁紹被蔣通逼死的消息后,以前一直是聽到袁紹吃癟就拍手叫好的袁術,這個時候非常罕見的沉默了許久。之后,袁術非常爽快的收下了孫策獻上的玉璽,給了孫策整整五千兵馬,讓其自主攻略江東。
當然,一九四年最大的贏家肯定是蔣通無疑,除了拿下魏郡、趙國。手里多了一百八十萬人口,治下總人口已經達到五百萬。雄視整個大漢諸侯以外。蔣通在這一年還迎來了自己的第三個孩子。他的正妻黃薇兒在這一年的十月底再次誕下一子。消息傳到館陶,正好蔣通也接到袁紹身死,館陶開城的消息。于是非常應景的為自己的第三個孩子取名為克。小名,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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