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真情(下)
女人這一禮,讓文森特認出她是誰來。這一禮中,所帶的風塵味太重。確切地說,并不是文森特認出眼前的女人,而是在他思維深處的邏輯,讓他辨析出女人的身份。
在這個西境小村子里,能認識自己,又有這樣的身份,還是在疑似傻子家的門前,這一切都將女人的身份鎖定在曾經那名,得知傻子戰死后立馬卷錢消失不見的妓。女姘頭。
文森特與對方應該有過幾面之緣,甚至還曾為她打過一架。
那是傻子在某次鼻青臉腫回來后的事。兵長‘單眼’聽著傻子的描述,怒發沖冠,糾集麾下第七小隊全體成員,去將場子找補回來。
對方是哪部分的兵,文森特已經記不全了,反正也是穿荊花戰袍的。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禁衛軍,戰袍上好像有紅色。但那也可能是血,讓他記差了。反正這些也不重要,他只記得那時他剛進游騎兵,好像連一次正規巡邏遇敵都沒有過。全小隊的人,沒人知道他的身手如何。克洛澤看著他年輕,去之前還刻意囑咐過,一會要是打起來,叫他千萬別逞能,要保護好自己。
當他們趕到那里的時候,眼前這女人正被對方的人撕扯著長裙下擺,雙腿架在一人肩上,眼中一片死灰。
對方人多,看到第七小隊的人來,也有恃無恐。傻子當時不顧一切地往前就沖,卻被對方那個領頭的一腳踹到在雪地上。
本來文森特就是跟著去,想著適當情況意思一下就行。可當時看著這場面,扭頭就問單眼,是不是不弄出人命就行?單眼恍惚地點下頭,還想說點什么的時候,文森特已拔了長劍,扔在一邊,拎著劍鞘就沖進人群。
也是從那之后,文森特才被第七小隊的其余人接納。女人后來為了表示謝意,也請過第七小隊全員喝酒。
不過,在文森特的記憶中,女人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應該也比現在好看許多。如果不是氣質神態,還帶著往昔站街女的媚態,這根本就是個普通的鄉下勞動婦女。
“大人,你們來這里是為了……”
“還是叫文森特吧。”
這曾經被誤認為卷錢跑了的無情婊。子,此刻卻在文森特心里形象是偉岸無比。先前,全小隊的人都認為傻子是被懵騙的。可時至今日,眼前的事實,像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們臉上。不過,文森特心里沒有一絲羞愧與懊惱,有的只是暖融的欣慰與欽佩。
從納瓦爾原野到傻子曾經的家鄉足有千里,一個女人千里尋去,其中的艱辛不是腦補就能想象出來的。
女人將游騎兵讓進家里后,遠處圍觀的村民們就散了。大嬸們來勢洶洶的氣焰,已經隨著女人的出現而消去大半。此時,看著原本該是與她們站在一起的正義侍者,搞了半天也是女人的熟人,她們就全都掩面垂頭地走了。
問到女人在村子里的麻煩,女人用潑辣的語氣說,只是當地人排擠外鄉人而已,不過她并不在乎。看著女人霸氣側漏的氣勢,文森特有點恍惚,在他的記憶里,眼前女人從來都是柔順躲在傻子的臂彎下,至少在與他寥寥數面當中,女人沒有表現出這一面。
如果不是當初隱藏的深,那就是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半年時光里,練就的本事。
傻子有位瞎眼的老娘,現在耳朵也不好使,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里頭,不知念叨著什么。
游騎兵進屋之后,老太太感覺到家里多了人,就問,“是不是我兒子回來了?”
女人朝游騎兵們歉意一笑,說,“老人腦子糊涂了,同她講什么,現在都記不住。”
看著老太太雙手一直在空中抓舞著,嘴里叫著,兒子兒子的。文森特一抬腳,將倉鼠踢了過去。眾人中,也就他的身形跟傻子如出一轍。反正老太太也看不見,冒充一下,聊以慰藉下老人念子之情,也無傷大雅。
老太太摸到倉鼠雄壯的身軀,行將朽木的臉,一下子回暖如春起來。邊哭,邊喊著,“兒啊,你想死母親了……兒啊,你想死母親了……”
倉鼠雖然滿臉的不愿意,可此情此景下,也只得配合老太太。而一旁看的眾人,全都眼中泛紅。
可誰知老太太沒嚎幾嗓子,聲音就戛然而止,駭得眾人以為她是情緒激動要背過氣去,正要上前查看,卻見老太太顫巍巍舉起一只枯手,掄圓了,就給倉鼠一個嘴巴,嘴里還罵著,“我讓你冒充我兒子。我兒子早就為國捐軀了,你當我瞎眼的老太太是好騙的不成?”
倉鼠捂著臉,神色別提有多委屈,眼神幽怨地瞪向文森特。
文森特搔搔頭,臉上干笑一下,可內心卻坦蕩無比。這事又不是他的錯,他哪里會知道一看就是阿爾茲海默綜合征已經病入膏肓的老人,還能腦子如此清楚。這輩子除了打獵,就是殺巴薩戈人,明顯沒這方面閱歷。而上輩子也沒實際經歷過,都是從電影電視里看來的。不試試誰又能承想,其實那里都是騙人的。就是老人再糊涂,再眼瞎,也不會將自己兒子認錯。不過,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辦到的,這他無從知曉。或許是氣味,或許是母子連心的直覺。
“老年人難免……”女人說著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老年人的世界,難以琢磨,文森特這點很是認同。不只是老年人,其實每個人的精神世界都是難以琢磨的。比如,他就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讓眼前的女人,在傻子死后,還能贍養他的老娘與兒子。
女人以前的職業,普遍被世人所唾棄,但也有好的一面。至少在察言觀色這方面,尤為鍛煉人。文森特沒問出來心中疑問,女人已經在開口解釋了。很平常的一段過往,用女人的話就是,“本想拿著錢走的。可心里有點別扭,就想著去傻子家看看。只看一眼,扔點錢就走。到了他家后,看見老太太與傻子的兒子,不知怎么,腦子里突然就有了個我們三人一起生活的畫面,呵呵,然后就這樣了……”
這段故事平淡得,讓文森特都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么。
女人問,“傻子臨死前,你在他身邊嗎?”
文森特點點頭。
“那他說什么沒有?”
文森特有著私心,張嘴就說,“他希望你幫他照顧他母親與兒子。”
女人呵呵一笑,“是嗎?”
這笑容不如以前迷人了,可卻讓文森特無地自容。
“好吧。”文森特不敢去看女人的眼睛,將實話說出,“他臨死前沒說什么,只是說‘嘿,文森特,能認識你,我很高興。’再沒有別的。”
女人再次笑了出來,只是眼睛里帶上了水汽,嘴里不停地念叨,“這才是他……這才是他……”
女人要為游騎兵準備飯食,文森特本想拒絕,可想到自己這些人如果在傻子家里用過餐再走,也能為女人日后在村子里壯些聲勢,就應允下來。
十幾人的飯食并不好張羅,可女人手腳十分麻利,沒用多少時間,已經準備停當,又派傻子的兒子出去打酒,女人很聰明,她也叫兒子去將村長請來。
這樣一來,自然而然,全村人就都知道了他們家是為國捐軀的王國遺屬。女人的手藝不錯,在掌握氣氛上,也有幾分獨到之處,因此這頓飯,游騎兵吃得都很痛快。
席間,傻子的兒子怯生生地跑到文森特跟前,直直望著他,也不說話,也不走開。
“你找我有事?”
男孩聽自己的繼母說過,這個年輕的軍官是自己父親的袍澤。他鼓起勇氣問,稚氣未脫地眼中目光希冀,“叔叔,我父親是英雄嗎?”
“是!”
文森特的肯定回答,讓小男孩雀躍起來。但文森特自己卻是眼圈發紅。
“哦,對了。”平復下情緒,文森特伸手將懷里的金荊花勛章掏了出來,給小男孩別在胸前。“這就是你父親是英雄的證明,你要好好保管。”
一旁的女人認識這東西的價值,金荊花勛章是有特權的,最直接的是可以免稅。她想阻止,文森特卻說,“這東西本來就該屬于你們,他是傻子用命換的。”
文森特一直想將這勛章送給當初第七小隊的遺屬們,可惜前三家的情況,讓他根本沒有這種機會。
游騎兵臨走時,給女人留下一些錢財,又說他們還要在薩恩貝駐扎一陣子,如果有事就去鎮上找他們。同時,也向本地的村長叮囑,多多照顧下傻子的遺屬一家。
活著的人,對于死去袍澤的家屬們,也就只能做到這些。
回去的路上,文森特心里很是唏噓,不過,怎么著也是比之前去的那三家回來時,心情要好。看著夕陽西沉的晚霞,總有一種還是有希望的感覺。
“看!那是什么?”
佩特怪叫一聲,將游騎兵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西邊海天相接的金紅盡頭,正向這邊不斷地飄來層巒疊嶂的白浪。那浪不高,但卻很密,少頃再近些,卻發現那白浪實則是無數的白帆戰船。更近些時,那白帆上雖顏色不一,有金色,有紅色,也有銀色,可無不是統一的圖案——巨大的十字,正鼓脹地兜著海風,趾高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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