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九節 異象
二三九節 異象
一個高大的背影在雪地里不安地踱著步,鹿皮靴子踩進半尺深的積雪里,靴底發出雪花被擠壓的吱啞聲,煞是好聽。那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立在雪地里一動不動。
那人正是秦明韜,他突然停在了雪地里,凝神探聽著。他的眉毛上粘有幾片雪花,口鼻中呼出濃重的霧氣。
沒能從身后屋子里聽到聲音,秦明韜一向沉穩的臉上有些擔心,焦急問道,“怎么回事?怎么又沒有聲音了?”
這會是二月,茶河島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天上還稀稀疏疏地飄著最后的雪花。東王府的院子里屋上地下,到處都是白乎乎的一片,倒似鋪著一層雪白的絲絨被子;鸢押筒A舻幕鸸庥吃谘┥,跳動著閃耀著,反射出一片片橙紅色光芒,把那些冰雪越發映得晶瑩漂亮。
被東王問得一愣,范一流托著下巴緊張地思考起來。自從大凌河之戰后,這個瑞士自然學者就留在遼東。遼東是西方人從不曾到達過的土地,山川島嶼里的新物種深深地吸引著他。他是改水營的軍醫官,但畢竟打仗的時候不多,大多數時候他都可以在遼東半島甚至朝鮮半島游歷,自由地搜集動植物標本。
今天王妃臨產,這本是產婆.的事情,范一流哪里懂?蜥蜴和海鳥的分類他是懂的,這女人生孩子他卻實在沒有研究過。但緊張的秦明韜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范一流和他的醫療隊也叫來,和自己一起守在院子里。
第一次做父親的秦明韜很緊張,生怕出什么狀況。
范一流被秦明韜問得一個頭兩.個大,抖了抖貂皮大衣上的雪屑,他比劃著答道,“我想,我估計王妃是累了,要歇息一會!
秦明韜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想.著什么,最后實在忍不住,還是問道,“范醫生,這生孩子竟這么難么?”
范一流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答道,“總是不容易的。”
秦明韜又低頭踱了幾步,搖頭說道,“這幾天晚上臨.產李瑛每晚都要醒好幾次,我跟著也睡不好…都是這樣的嗎?不知道別人家的情況是怎么樣的?”
范一流哈了口霧氣,笑著說道,“要在我出生的地方,.生孩子倒沒這么苦,有些孕婦七、八個月了還能上海船來探望水手丈夫呢,呵!毙α诵Γ兑涣髡f道,“聽說王妃年齡還小,倒不知道是不是年齡小的原因,又或者…是和殿下撒嬌?”
秦明韜聽了范一流的答案,眨了眨眼睛,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秦明韜又看了看產房門口的侍女,見那女孩被凍得紅撲撲的臉上臉色很正常,產房里顯然沒傳出來什么不好消息。秦明韜漸漸放松下來,這些天實在是累了,他忍不禁竟然打了個哈欠。
不想給部下們.看到自己疲憊的樣子,秦明韜趕緊用手遮掩了一下。
在雪地里跳了幾下取暖,生性好動的瑞士人大聲說道,“殿下別太擔心了,也要注意身體啊!殿下要是生個小病,這整個遼東省三個島都要癱瘓,遼東省上下全靠殿下了!
京畿戰役后,十幾萬饑民跟著秦明韜走出了華北平原。人力一直是穿越者稀缺的資源,這十幾萬饑民秦明韜沒有獨吞,讓出九萬給龐寧運走了。其中有四、五萬被龐寧運到了臺灣開墾新田,四、五萬運回了海南島,支援南海國日新月異的工商業。
還剩十萬流民留在了遼東,成為了東王治下的南海國遼東省。利用崇禎運來的那一百萬兩銀子,秦明韜從瓊州府進口糧食、水泥維持島嶼上的日常運轉。流民們按人頭每日發給基本的伙食,平日里被軍官們組織起來,開墾茶河島等三個島嶼。
改水營搞起水利來那是老本行,各級軍官組織流民也是得心應手。這半年過去,三個大島上依山傍水到處都修起了水壩,水渠,水庫。李錦熙還安排一些匠戶就地搞起了鐵器作坊,將海商們運來的鐵器熔融做成水車,水閘。
半年過去,當初從京畿逃出來的兵荒馬亂景象早已消失。在軍人的帶領下,三個島嶼上陸續建成了大小村鎮無數,開出的旱地攤在人頭上,算人均也已經有了十幾畝旱地了。東王陸續給各家各戶配上了耕馬和犁具,分了地契,百姓們眼看著就要過上好日子了。
京畿的流民是被韃子毀了家園的,恨韃子恨到了骨頭里,對救了他們的東王感恩戴德。一聽說打韃子的東王征募部隊,立即有好多男丁踴躍參軍。秦明韜選拔了一萬男丁做刀斧手,擴大了軍隊的編制。
包括輔兵的話,秦明韜的部隊如今已經接近兩萬人!案乃疇I”這個名字已經不適合現在的部隊了,秦明韜把這支部隊的名字改成了“改水軍”。
在這支部隊里,秦明韜是領袖,是核心,沒有秦明韜就沒有改水軍。到了今天,秦明韜已經不僅僅是秦明韜,他更是改水軍的信心和“人肉”功勞簿。范一流說得沒錯,這個醫療水平低下的時代,哪怕是秦明韜累了凍了生個小病,都足以讓三個島嶼人心惶惶。
秦明韜在維護功臣的基礎上用人唯賢,既保證了組織的穩定又讓組織具有進步的能力,符合各個層級的利益,是很得人心的。高級軍官們的利益就不消說了,只要不犯錯,總是能隨著東王的事業水漲船高的。下級軍士也不差,在這個勢力越來越大的組織里,也能漸漸成為軍官和貴族。
就連新加入的百姓,也分到了大量的耕地,耕馬,極大地改善了生活。這種制度安排最大程度調動了各條線的積極性。有秦明韜在,改水軍,遼東省現有的各層各級都會隨著這個組織步步高升,所有人都希望這樣的領導者高度穩定。
一個成功的組織具有自我穩定性,如今不光秦明韜不再僅僅是“秦明韜”,甚至連秦明韜的繼承人都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旦有了王子,王子順利繼位后自然會繼承父親的理念。如果子承父業,做過貢獻的功臣還是功臣,老人還是老人,不會面臨在內斗中“站隊”的苦惱。
換句話說,如今的改水軍也期待一個王子。秦明韜已經三十多了,如果再沒有后代,百年之后換一個旗總上臺,各個旗之間的矛盾根本無法協調,整個組織架構會發生大地震。
范一流一指山腳下星星點點的紅光,笑道,“殿下你看,王妃李瑛臨產的事情,都被軍士們當成了一件大喜事,掛起了燈籠了。”
茶河島主港口叫做茶河鎮,東王府就在茶河鎮旁邊的小山上。這時放眼往下看去,港口主鎮里已經是張燈結彩,竟有了幾分節日的氣氛。那一盞盞隨著風雪搖晃的紅燈籠,都是改水軍上下對這個組織未來的期待。
秦明韜看著看著,笑了笑。他正看著,山下安靜的小鎮里突然發出一些巨大的呼喝,小雪中似乎有幾個人在街頭巷尾叫了幾聲。茶河島距離女真人控制的遼東半島不過幾里,防務上并非沒有風險。見山下有些異動,秦明韜有些擔心地皺起了眉頭,沒注意到范一流突然目瞪口呆地看向了王妃屋子的屋頂。
山腳下,好多人從屋子里跑了出來。外面下著小雪,開始那些軍士和百姓只是半個身子探出門來,但隨即就目瞪口呆地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著小山上說不出話來。不過幾秒鐘,異動傳到了整個鎮子,越來越多的人從各家院子里跑了出來,一個個都站在風雪里的黑暗街頭,興奮地看著這邊的小山上。
十幾秒后,整個鎮子里的人都從家里跑了出來,臉上滿是激動和興奮。人們擠在大街小巷里往這邊張望著,仿佛都在風雪中的王府上空看到了自己富貴騰達的下半生。
一直到這時,秦明韜才明白問題出在王府這邊。他回頭看了看,順著那些激動不已的衛兵的目光,他看到蒙蒙細雪中,李瑛所在的屋子頂上有一絲璀璨的黃色光亮。大概已經亮了很久了,那光芒漸漸暗了下來,正在細雪中漸漸消散。
秦明韜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聽見目瞪口呆的瑞士人喃喃地說,“這就是吉兆嗎…神奇的東方…”
風雪中,趙德急沖沖地從東邊跑了出來,身邊帶著一個衛士,穿過秦明韜身邊往外面追去。秦明韜越發搞不清楚狀況了,大聲喝道,“趙德,怎么回事?”
趙德被秦明韜叫住,緊張地看了看遠處趁亂跑進王府大倉庫里的一個身影,吞了口口水。他快步湊到秦明韜耳邊,小聲說道,“父親,剛才我看到咨議參軍李錦熙的人在王妃龍房后面,似乎在擺弄什么…”
督促鐵匠敲出滑膛燧發槍后,李錦熙和李承宗幾個最近就一直神神鬼鬼的。秦明韜眼睛轉了轉,心里已經猜出了八**九。但看了看山腳下越來越激動的百姓和軍士們,他一時有些進退失據。
正猶豫間,產房大門卻被猛地打開,一個侍女撐著疲勞的身子跑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在了雪地里,
“恭喜殿下,是個王子!”
秦明韜平時也不重禮儀,不明白這個侍女為什么要行跪禮節,愣了愣問道,“什么?”
那侍女抬起了欣喜的面龐,大聲說道“恭喜殿下,是個王子!”
我的兒子!
一切思緒都被那最簡單的快樂沖得粉碎,秦明韜拋下了一切大步往屋子里走去。產房外的衛士們興奮地拍手慶祝,仿佛中了**彩一般興奮。喜訊轉眼已經傳到了王府門口,守在門房里的軍官們跳了起來,揮舞著手上的燈籠往山下跑去,
“剛才真的是吉瑞!剛才真的是是吉瑞!”
“王子出了!王子出了!”
得了王子的消息仿佛長了翅膀,飛快地向整個茶河島傳去。風雪里,越來越多喜氣的燈籠掛了起來。不識字的京畿百姓剛才就被金光吸引,聽到消息更是怔怔地就朝小山跪了下去,不顧寒冷在積雪里朝王府磕起了頭。
一些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書生跪在人群里,俯首貼地大聲頌唱著,
“天下亂而真龍出,真龍出而天下平!”
“從真龍而平天下,天下平而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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