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節 馮家的生存
南大街是移民營出來的必經之路,說起來還在府城是今年新興起來的一條馬路。府城是瓊州府的主要港口,今年南海國景氣的很,南面各州縣的貨流走得車水馬龍,后來便在南大街興起了一片商鋪。四公子見這邊漸成規模,便給商家們修了一條水泥路,喚做南大街。
有了南大街后,下面州縣來的貨流連進城的事情都省了,聚在這里給海商們挑選后便直接運到城西的碼頭上去。一來二往,便有商號伙計圖方便,在附近跟農家買上半畝地修個宅院,所以南大街附近又漸漸有了些民居。加上新建的王家、包家客棧、陸家酒肆,倒是越發熱鬧起來。雖在城外,卻比城內還熱鬧。
兩千多遼人結束了基礎培訓,走出“移民營”的那一天,南大街上站滿了招工的商號。這個時候往往是大掌柜、二掌柜親自帶隊,帶上幾個得力的伙計,上上下下炫耀般穿著綢緞衣衫,打著自己商號的招牌站在南大街上。也有更舍得的,租下移民營門口的裁縫鋪子或者米店什么的,擺上好大的錦旗吸引遼人的目光。
遼人也是做慣可憐人了,剛從移民營里出來,大多不敢詢問東家給的待遇。大多是街上逛上一圈,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商量幾句,便蒙著頭和商號按了手印。好在北王早做過規定,對于勞役這個身份的受雇者,這《勞動契約》不能超過一年。這些遼人便是進錯了商家,也只耽誤一年時間。
文昌馮家這次聲勢很大,為了招工,他是直接把陸家酒肆包了下來。這天陸家的招牌用紅布包了起來,酒肆門口高高掛著幾個大牌子,“文昌馮家”,“工錢豐厚”,“東家實在”,從伙計到掌柜的都是一身淡墨青衫,暗示著馮家書香世家的傳統。少東家馮云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插著袖子站在門口。
這一套賣相贏得了不少遼人的好感,大大小小上百家商號都在招人,今天收獲最大的便是馮家了。馮家明碼在門外寫了,走外海的水手二兩月錢,便是這一條,就把一百多走過海地遼兵幾乎全部網羅。再加上綢緞生意、錢莊生意幾塊招的人手,馮家這一次就吃了三百多人。
馮家的成功讓不少商號忿忿不平,沒招成人的小商號、小公司聚在一起,對著這邊的酒肆指指點點。如果說以前眾人對文昌馮家是躲瘟神般避之不及,那今天,這幫同行算是開始討厭馮家了。
徐二爺也久未在商場上走動了,這天被大兒子拉出來,說是要借借他地差辦頭銜撐場面。徐家招人的攤子擺了一上午了,除了午飯前來了六個不會游泳的,勉強收了做水手,竟再沒有第二批遼人走進來。徐二爺在街上走了走,便看到了馮家這邊的熱鬧。他在酒肆前后走了一圈,哼一聲大跨步走了進去。
“我說,這馮老爺子呢?”
要在擱在前朝那會,南海國還沒建國那會,怕勢大財廣的馮家人便是一個揖也懶得和徐二爺打。但這會不同了,如今的徐二爺是南王跟前說得上話地人,光憑徐二爺這種影響力,徐家在南海國的商號圈子里就能排上前十。
而文昌馮家。經過南海元年那一場米價大戰。算是十停折掉了七停。也虧得少東家馮云律在老爺子病倒后一改紈绔習性。硬是把家業撐了下來。瘦死地駱駝比馬大。一旦挺過來。倒也多少有了些氣象。此一時彼一時。此消彼長下。如今地馮家人。怕還真不敢怠慢徐二爺。
馮老爺子躺在床上呢。如何會來這里。馮云律知道徐二爺這是炫耀身份。趕緊上去以小輩見了禮。笑道。“這是哪陣風。倒把徐二爺給吹來了、”
徐二爺看了看這個遠房親戚地小輩。咧嘴笑了笑。“怎么。太忙了?我徐正南這是不該來?”
聽這話里帶刺。馮云律哪里會不明白。他是見慣了人情地人。趕緊是一揖及地。嘴上討饒道。“徐二爺莫要嚇死后生。二爺里面請。坐下來叨叨。”
這話說得徐二爺舒坦。臉上倒是好看了幾分。馮云律走上來拽著徐二爺地胳臂就往里面走。到一個帶窗地靜室里剛坐下來。陸家酒肆地小二便送上了酒菜瓜果。馮云律搶過酒壺給徐二爺滿上一杯。笑道。“二爺好久沒出來走動了?”
徐二爺哼了一聲。說道。“如何沒出來。前幾天南王在府城。還專門到我地新宅子里吃了頓酒。”徐二爺頓了頓。說道。“這也算是局內地事情了。你一個局外人又如何知道?”
聽到這話,馮云律手上不禁抖了一下,倒把斟的酒潑了幾滴在桌上,惹得徐老頭輕蔑一笑。徐二爺捻了捻胡子,教訓道,“你們馮家,在老爺子手上做了不少傷人害己地事情,要不會是今天這樣子么?按說我多少是個遠房親,當初也該勸勸他,但他那時,聽得進去我的話么?”
馮云律哪里敢頂撞,連聲稱是。徐二爺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說道,“聽說你們給馮云山做了個衣冠墓,膽子不小啊?”
馮云山可大有來頭,這人是馮家長房這一代的老三,便是馮云律的弟弟。前朝那會,府城最有名的四公子之首,所謂“風流舉人馮公子”便是他了。龐寧第一次整治府城海商時候,斬掉地那個無良舉人也是他了。
馮云山當初是被趙如以罪人身份論斬的,也就是說五級三等里面這馮云山連勞役都不如。
按南海國《民商法》,這馮云山是不能修墓地。但這弟弟是馮老爺子
的兒子,馮云律實在拗不過老頭子,只有瞞著官府了個衣冠墓。雖然沒有收斂尸骨,也算是給弟弟在那邊尋了個落足之處,不被孤魂野鬼所欺凌。
這事終究是見不得人地,按說也就馮家人知道,卻不知道怎么給徐二爺打聽了去。馮云律在心里罵了聲不爭氣的族人,心里卻犯起了嘀咕這徐二爺和南王淵源頗深,實在是個狠角色,這時說起這事,算是個什么意思?
徐正南不挑明,馮云律也不說話。后院地海棠香隨風吹進靜室里,倒把剛暖的酒也吹涼了。
徐二爺見這后生倒是沉得住氣,有些贊許地笑了笑,又不禁嘆了一聲,朗聲問道
“老爺子身體還好么?”
這是打圓場了,是給馮云律接包袱的機會了,馮云律當然曉得分寸,趕緊應道“還好,就是著不得涼,這幾天換了些參調理,這干咳的毛病倒是壓下來了。要知道您老這么惦記著,怕老頭子喝藥時都要笑出來。”
徐正南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馮家也是多災難多,好在家大業大,總是撐得住。不比得我那幾個兒子,扯不清啊。這次分家的事,造船上地本錢…幾個小的吵成一團啊。你說老頭子我要是前幾年不退下來,跟著南王多賺五千兩,這次事情能鬧成這樣。”
徐二爺似乎極為動情,竟把這些家事也和馮云律說了出來。徐二爺又嘆了口氣,仰頭把快冷的酒喝了下去。這一口氣卻嘆到了馮云律心里,馮家少東家頭上起了一層細汗,咬牙說道,“二爺這話說得我不愛聽!馮家徐家本來就是親,二爺這次既然缺本錢,我馮家能不幫襯一把?”
“如今馮家不比以往,但多少是個心意。二爺你莫說了,我知道這次小哥沒分到多少,要造五百料的船本錢不夠。我先借兩千五百兩給徐小哥了。二爺讓小哥他看著用,一年還我也成,兩年也成。”
馮云律一抖前襟大步走了出去,拉長了聲音喚道,“大掌柜的,這邊幫幫忙,給我開張二千五百兩地銀票來。”
…
董學普和趙武騎馬走到馮家酒肆門口,卻看到張興教帶著幾個人走了出來。董學普這是來巡視這批遼人出營第一天的情況的,剛才看了一圈,見基本上都尋到了做活的商號,心里放下心了。他見城南判官跑到這里來,倒是有些迷惑,在馬上喝道,
“張興教,你不在判官衙門里坐著,倒跑了這里做什么?”
判官就是法官的一種,一般每個州縣都有兩、三個。府城人口比較多,光是城里就分東西南北前后六個,以應付大量的商業官司。不過民商法推廣時間也久了,百姓懂法地多,打官司的人逐漸少了些。如今遞個訴訟上去,一般一兩天就能開庭審案。
判官、法官雖說也是官,但被董學普定義得有點“三不管”味道。知縣知州是肯定沒法管判官了,要是知縣行政犯了法百姓告到判官那去,還真說不準被判有罪。除了到其他判官法官、或者到五王那邊去告,還真不太有人能管著這些判官法官。
每個月拿著十兩的俸銀,只要秉公執法按時上下班就沒人管,張興教這幾年逍遙慣了,還真搞出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來。堂堂北王問話他也不慌張,一板一眼作禮答道,
“稟殿下,今日無案。下午有人告文昌馮家嘩眾取寵擾亂市場,卻拿不出證據,我料想今日事少,便到這現場取證。”
董學普看了看文昌馮家的招牌,問道,“你這現場舉證,倒是個什么結果?”
“嘩眾取寵倒是肯定地,不過按南海國《民商法》,嘩眾取寵不是個罪。擾亂市場一節,也很難說得通。馮家是注冊了的商號,商號租酒肆募工這都是合法行為,也說不上擾亂市場。”
董學普點了點頭,說道,“斷的好,你辛苦了。”想了想,董學普又說,“總有人無事生非,有證據便判,沒證據讓原告自己找證據。你以后少做這‘現場取證’的事情,免得墮了判官的威嚴。”
張興教想了想,答應下來。他也不和北王套近乎,辦完事就自顧自回衙門去了。董學普看著他的背影,笑道,“倒是個負責的好判官。”
趙武搖頭說道,“師父,這馮家不比其他人家。以前地馮云山就不說了,那馮老爺子上次屯米搞出多少事情出來?我看有人告他們,也是他們積怨所至。”
見趙武這話似乎有定罪于馮家的意思,董學普搖頭道,“趙武,這道德歸道德,法律歸法律。馮家再不像話,只要他不犯法,我們便不拿他,這便是我們的法治社會。”
趙武這話都快聽出老繭來了,吶吶地說不話來,只爭辯道,“我看馮家是恨我們的。
”
董學普搖頭道,“恨便恨,如果連一戶馮家都容不得,我們這南海國也失去了意義。法治社會的本質是不以愛憎取人。便是道德模范,他犯了法,便要捉拿到底。便是無良無賴,他事事合法,也不能辦他。”
董學普笑了笑,說道,“要講法啊,講法才能治國理清這南海國啊。要是不講法講道德,誰還敢去國外綁豬仔過來?南王身邊那些走私販哪個手上沒血?哪個沒在國外干過傷天害理地事?哪個不該殺?要是殺了這些人,我們南海國也差不多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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