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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便宜老師


  縱橫交錯的棋盤上,上演著鐵馬金戈的戲碼,小亭子周圍的涼風,無法消去涼亭里一分一毫的悶熱,所有人都對著棋盤指指點點,可就是沒有人敢應子。

  張旦旦看了一眼,破舊的中國象棋棋盤上,擺著一個殘局。

  中國象棋和圍棋不同,如果說圍棋是中原逐鹿、謀略攻伐,那么中國象棋就是狹路相逢、短兵交接。花老爺子從前教棋的時候就常說,圍棋要由虛入盈,而象棋卻正好相反,要由盈到虛。相比起來,張旦旦打小開始就更喜歡中國象棋,因為下象棋講究的是殺子,殺弱對方一分是一分,最終目的是殺掉對方的將帥,痛快直接,不需要考慮太多有的沒的。當然,他的喜好也和花老爺子不希望他太沉迷圍棋一道有關。

  因為有興趣,自然就想學,張旦旦小時候翻過的棋譜可不少,記得的名局也多,來SZ市以后,他在大街上看過幾次路邊“擺譜”騙錢的人,他們擺的局都是些排局,通常都會獲勝,遇到高手最多也是個和局,因此這種局也就等于是永遠立于不敗之地的棋局。

  張旦旦看了看這時候棋盤上的殘局,顯然不是棋譜上的名局,倒像是隨手下出去來的結果,不過看棋盤上紅黑雙方的局勢,紅棋距離失敗還有一步之遙,必須得一步把黑棋將死,不然只要先手失去了,那整個棋局也就敗了。

  小亭子里,老頭們都三五成群的議論紛紛,討論著這殘局的變化。

  “你只要能破了這局,立馬就能贏一千。”

  “一千?怎么說?”

  “這老頭住在一棟,這局他擺了三天了,說是他無意中琢磨出來的,只要有人能在三天之內破了這局,他就給一千。”

  “難啊,剛才好幾個試了,都輸了!

  ……

  張旦旦聽著這些人的議論,忍不住好奇的看了那棋盤前的老頭一眼。這一看不打緊,看了之后張旦旦險些當場就笑了出來。那老頭人不但長得特別矮小,而且還瘦削干癟,偏偏他的頂門是全禿的,只有一圈銀絲圍繞,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只快歇氣兒的大馬猴子,滑稽極了。不過讓張旦旦感到驚訝的是,那老頭居然長著一對非常有神的眼睛,盡管他戴著一副厚厚的老花眼鏡,可那對眸子里的清澈卻是平常老人所沒有的。

  沒過兩分鐘,又有一個老頭上去挑戰,不過下四五步而已,就徹底的敗下陣了。輸家的神情非常沮喪,這沒什么出奇,怪的是那擺局的老頭也不太高興,他慢慢拾掇著挪動過的棋子,再次擺放到原來的位置上,繼續等著其他人挑戰。

  連續好幾個人都輸了,沒人敢再上去,據說試局是要繳費的——一塊錢一次,這兩天老頭們這么積極的聚在一起,其實并不完全是為了那破局的一千塊獎勵,更多的是糾結于輸掉的一塊錢。

  張旦旦見很久都沒人敢再走到棋盤前,他略一琢磨,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錢來,說:“我試試。”

  看見有人應局,圍觀的人都興奮了起來,不過許多人認得張旦旦這個年輕、帥氣的保安,都善意的提醒:“小伙子,這殘局很難的,你別浪費錢了。”

  張旦旦嘿笑著沒說話,就想試一試。

  那擺局老頭很有點高處不勝寒的意思,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張旦旦坐下,連頭也沒抬就問:“你先下吧!”

  “好!”

  這殘局就是讓應局的人先手的,張旦旦不客氣,一出手就先將那老頭一軍。擺局的老頭應了一步,很穩當的把張旦旦的第一將給化解了。

  “這一手剛才老李下過。”

  “昨天張老師也下過。”

  “這小伙子在走老路啊,估計輸面大啊……”

  觀戰的老頭們竊竊私語,不過總的來說都不太看好張旦旦。

  張旦旦又連續將幾步,那擺局老頭都一一化解,看起來他之前就做好了準備,排局也排過許久了,因此沒讓張旦旦占到絲毫便宜。反復將了幾次軍,到了第七步的時候,張旦旦突然把自己唯一的一個車送到了老頭的嘴邊,逼著他不得不吃。

  這一步走得古怪,頓時就惹得圍觀的人議論了起來:“這一步不是找死嗎?”

  “是啊,丟了只車,以后的棋就不好走了。”

  “這年輕人的棋還是嫩了一點啊……”

  張旦旦全神貫注的盯著棋盤,也沒理會其他人的話語,倒是那擺局的老頭看著張旦旦的那只“死”車,表情顯得很愕然,居然抬起頭來打量了張旦旦幾眼。

  思索了好一會兒,那老頭沒有辦法,只能橫移他的車,把張旦旦的車給殺了。

  再次獲得先手,張旦旦立即讓老帥縮了一步,退回到了底線去。

  雖然走出這一步后,局勢對他還是不利,不過他的老帥倒是暫時不用受到被逼死的威脅了,因為擺局老頭的車已經移了一個位置。

  “置之死地而后生啊!”擺局老頭舒了一口大氣,長嘆了一聲說:“盡管后面的勝負還不知道,不過你已經算是把生死局給破了。”

  “后面的輸面很大,不過您要贏這一局,起碼還要下二三十步。”張旦旦嘿笑著說。

  那擺局老頭也干脆,不管接下來的勝負怎么樣,他一推棋盤,對張旦旦說:“小伙子,你的棋下得不錯啊,既然你破了局,那我之前說過的一千塊就是你的了。”

  有錢拿,張旦旦當然不會假惺惺的推辭,從前在山里的時候,如果村里的相親問吃飯了沒、要不要一起吃,誰客氣誰就沒飯吃,因此張旦旦早就練成了隨時把臉皮變得比牛皮還厚的好技藝,何況他拿這錢憑的是真本事,所以他也很干脆的謝了一聲。

  看見糾結了這么久的棋局這么輕而易舉的被破掉,那些圍觀的老頭都很不爽,一個個嘰嘰喳喳的圍著棋盤侃了起來,怎么也不肯走。與此同時,他們望著張旦旦的目光倒是有了改變,其中少了點輕視,多了些尊重。

  擺局的老頭看了張旦旦兩眼,又望向他的隨手放在石桌上的兩本書,問:“這書是你的?嗯……你在學習經濟學?又或者是金融方面的東西?”

  “咦,您咋知道的?”張旦旦覺得眼前這老頭神了。

  擺局老頭大大咧咧的說:“這有什么好奇怪的,高等數學和統計學就是工具,最常用到這兩個工具的地方,就是經濟學和金融方面的東西了。”

  “原來是這樣啊!”

  擺局老頭翻了翻那兩本書,又問:“你準備報自考還是念電大?”

  “準備報自考。”張旦旦坦誠的回答,反正告訴這老頭他也咬不下自己身上的肉:“想學經濟學。”

  “嗯,報自考的話,經濟學和金融的科目要多一點,雖然高等數學和統計學還有其他用處,不過我猜你就是用在這兩個科目上。”擺局老頭咧著嘴笑了起來,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像是撿了根香蕉的大馬猴。

  張旦旦沒想跟著老頭胡扯那么多,他拿起自己的書,站起來說:“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大爺您玩著吧!”

  擺局老頭看見張旦旦要走,那對清澈的眼珠子很靈動的轉了一轉,突然起身拉住張旦旦說:“喂,小伙子,你別忙,我還有事想和你說。”

  “啥事兒啊,大爺?”

  不知道為什么,張旦旦只覺得眼前這老頭那對本來讓人感到很清澈的眼睛,居然顯得有點賊溜賊溜的。

  擺局老頭微微一笑,說:“你不是想學經濟學嗎?我可以教你啊!”

  “你教我經濟學?”張旦旦有點錯愕。

  “怎么,不行嗎?”對于張旦旦的反應,擺局老頭很不滿意,因此哼哼的說,“我沒退休之前,可是SZ大學經濟學系的教授。”

  “啊?”

  張旦旦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老頭一眼,說實在,就這老頭的樣子……還真是無法讓人把他和教授聯系起來。

  “怎么樣,有我指點指點你,可比你自己看書強多了。”

  “你為啥要教我?”雖然相信這老頭沒說謊,不過張旦旦可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教自己經濟學。

  “反正我退休之后也閑著,正好教教你,當是打發時間。”擺局老頭壓低了聲音,說:“你剛才不是贏了我一千塊嗎?正好了,就當學費好了,我也不用給你了。”

  “這……”張旦旦覺得那老頭的樣子突然變得好奸詐,心里有點不踏實。

  “當然了,一千塊的學費還是不夠的,你必須每天都抽一個小時……嗯,每天抽兩個小時陪我下棋,才差不多。”擺局老頭自顧自說。

  張旦旦當然不會愿意每天都要花時間陪這老頭下棋,他毫不客氣的說:“大爺,如果你愿意教我經濟學的知識,那一千塊我就不要了,至于下棋,我可真沒時間的。”

  那老頭略一沉吟,點了點頭說:“那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一回你的便宜老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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