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鄉（1）
過了一個星期，春暖雪融，攝制組把拍攝任務都完成后，終于要離開木樺村。
雖然自打第一組鏡頭拍攝過后，攝制組就不再需要張旦旦這個替身，不過張旦旦一直混在攝制組里忙前忙后，有時候充當一下向導什么的，倒是很積極的幫了不少忙。
攝制組離開那天，趙導演把一千六百塊塞給了張旦旦，比他當初承諾的八百塊多了一倍。
經過這些天的接觸，趙導演很喜歡這個處處都透著機靈的山里年輕人，到了分別的時候，他顯得有點動感情，千叮萬囑張旦旦將來要是有機會到上海，就一定要找他玩，張旦旦也爽快的答應了。
看著車隊緩緩駛出木樺村，張旦旦覺得自己的心有點空落落的。這幾天他一直沒能跟辛曼莉說上話兒，本來想著這個漂亮的城里女人要走了，怎么也得跟她說聲再見，可是誰想辛曼莉一來就坐上她的車子駛出了村口，讓張旦旦連聲再見都說不及。
送走車隊，張旦旦無精打采的往家里走，他的心里不是滋味，在村里其他人的眼里他一直是神童，是村長的好兒子，可是等到他突然發現有些他很重視的人并沒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時候，他終于從“驕傲”的夢里醒了過來。
牛大春默默的跟在弟弟后面，走著走著，他突然甕聲甕氣的問：“二娃，你為啥不高興呀？”
張旦旦怔了一怔，沒想到自己心里的不舒坦連大哥都看出來了，連忙搓了把臉，露出往日的淡然笑容：“哥，我沒有不高興�！�
牛大春睜大眼睛看了看弟弟，點點頭說：“娘說有心事就要和家里人說，別憋著�！�
張旦旦苦笑一聲，趕緊加快腳步往家里走……
一個月后，牛長根終于從鄉里為張旦旦領回了身份證。張旦旦看著那貼了自己照片的小卡片，心里甭提有多興奮了，他很清楚只要有了這張東西，他就可以進城去見世面了。
又過了大半個月，老子牛長根從鄰村把一個老鄉領到家里來，說那老鄉在深圳打了十幾年工，這一次因為探親請假回來，等他再啟程去深圳的時候，牛長根會囑托他捎上張旦旦，帶張旦旦去深圳打工。
老子牛長根和那老鄉一起吃酒的時候，張旦旦就乖乖坐在一旁聽著、陪著，酒桌上，他聽到那老鄉說起城里的許多新鮮事兒，心里覺得得勁兒極了，暗想進過城的人就是不一樣，有見識，因此對那些大城市不禁更加憧憬起來。
那老鄉離開以后，張旦旦一連高興了好幾天，不過母親卻一直愁眉苦臉，一連啰嗦了好幾天，說什么要不是為了讓兒子掙點錢好娶媳婦，她是不論如何也舍不得讓兒子離開木樺村的。每當這個時候，老子牛長根總會沖著嘮嘮叨叨的婆娘吼上兩句，說男人就該出去見識見識世面，不能一輩子窩在窮山溝里。女人被罵得不敢吭聲，不過心里卻并不服氣：“你倒是一輩子都在山里了，有啥不好？還不是一樣過�！�
又過了七八天，鄰村的老鄉讓人傳來消息，說是準備走了，讓張旦旦第二天趕緊到他們村去匯合。
老牛家一下子緊張起來：母親按照那老鄉捎信所說的為張旦旦準備出行的東西，一邊忙的時候，還一邊抹眼淚；老子牛長根嘴上沒說什么，可是這一整天他也開始變得沉默了，一邊抽旱煙，他一邊偷偷去看兒子，眼光里流露出濃濃的不舍，卻和他婆娘的沒有什么兩樣；倒是張旦旦的傻大哥牛長根沒什么事兒，照樣吃吃睡睡，只有在弟弟對他說有一段日子見不到的時候，他才會露出孩子般的不高興。
張旦旦還是頭一回出遠門，一想到外面的精彩，他心里雖然也有不舍，不過更多的卻是興奮。
這天下午，花老爺子來到老牛家，他一進門就說我有事要和蛋蛋說，牛長根和婆娘立即很識趣的帶著牛大春出門去了。
花老爺子坐在炕頭，大口大口的抽著旱煙，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對張旦旦說：“你終于要走了，真的想好了嗎？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想好了，我出去就不準備回來了。”張旦旦收起了平時的吊兒郎當，很認真的說：“我不但不回來了，而且我還要把我爹我娘我哥都帶走，讓他們今后都住在城里，當城里人�！�
“我和你說過，當城里人不一定就比當山里人好。”花老爺子淡淡道。
“可我想試一試！”張旦旦的語氣很堅決。
又沉默了一會兒，花老爺子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好不容易才從那里跳出來，你卻不惜一切跳進去，唉，那好，你去試一試吧，或許你和我境遇是不一樣的�！�
張旦旦想了想，然后很恭敬的說：“謝謝。”
“拿著這個。”花老爺子從衣袋里拿出一張顯舊的紙條，遞給張旦旦：“你這一去，我們恐怕就再沒有機會見面了，等我死了以后，我會讓人給你捎信兒的，到時候你按照這個紙條上的聯絡方式找這個人，就說你是我的繼承人，他會為你安排一切的。”
張旦旦不知道這張紙條上有什么，也不知道老人為什么要給自己這張紙條，不過他看見老人這么鄭重其事，連忙小心翼翼的把紙條放進最貼身的口袋里收好。
交代完事情，花老爺子站了起來，他摸摸張旦旦的腦袋，盡管身高比張旦旦要矮，可是他仍然顯得慈祥無比：“能看著你長大，是我這一輩子最高興的事兒，你要好好珍惜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我知道了，爺爺……”
不知道為什么，張旦旦突然覺得喉嚨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塞在里面，讓他的嗓音變得哽咽而沙啞，話語因此變得斷斷續續，說不連貫。
花老爺子拍了拍張旦旦的肩膀，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的推門而出，然后一步一步漸漸遠去。
那一瞬之間，淚水仿佛再也關不住閘門，從張旦旦的眼睛里流下……
第二天，張旦旦背著他的行李，跟著牛長根三步一回頭的離開木樺村。
身后，母親仍然在不斷重復著之前說過的話兒：“二娃，在外頭吃喝要小心……”
“蛋蛋，有空就回來�！遍L富流淚揮手。
“蛋蛋哥，再過兩年等我能拿身份證了，我就去找你�！倍臼箘艃汉爸�，小手緊緊挽住一旁抿著嘴不說話的李冬梅。
只有牛長春搞不清楚狀況，一味疑惑的拉著母親，反復問：“娘，我啥時候能再見到二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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