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心理準(zhǔn)備，但伊塞爾的腦袋還是空白了好一會兒才將理智拉回意識。“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他冷淡地說，并未意識到自己聲音里的僵硬。

　　瑞克的聲音卻和他的目光一樣和煦：“你也看到了，我在這里很好，比以前更好。我受到死神赫爾德因的恩賜，應(yīng)有盡有，做什么都能心想事成。若我想喝酒，我的城堡有一口取之不竭的酒泉，噴涌出活人喝不到的美酒。若我要切磋武技，就會有最悍勇的戰(zhàn)士任我挑戰(zhàn)，他們或與我旗鼓相當(dāng)或比我強大，每次戰(zhàn)斗讓我受益匪淺。而我喜愛冒險，那正好。這山林里隱藏的魔獸和寶藏多得超乎想象，哪怕一萬年我也無法認(rèn)識全盡。即使再危險的地方我都敢大膽深入，之所以無所畏懼亦無所顧忌，只因為死神庇佑，英靈可以不老不死，無論多么嚴(yán)重的傷害也可以立刻痊愈——這是人人夢寐以求的，不是嗎？而我已經(jīng)擁有了這一切。”

　　可惜英靈威洛第亞用語言描繪的美麗畫面并未讓他的兒子產(chǎn)生向往，偽亡靈的語調(diào)仍然冷冰冰的：“真的么？您的這樣認(rèn)為？”

　　“你還是太年輕了啊，伊塞爾，大概你到我這個年紀(jì)才看得開。”瑞克用一種經(jīng)驗式的語氣感嘆，“死亡并非那么令人難以接受，只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你完全不必難過和不舍。我只不過失去了一具充滿束縛的軀殼，卻讓我從此擺脫活著時無法擺脫的煩惱，讓我獲得了真正的自由。我的兒子，我以為你是最了解我的。一直以來我理想的生活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你不為我感到高興嗎？”

　　伊塞爾沉默了片刻，他冷得有些刺人的目光仿佛冰鑄的劍鋒，試圖戳穿英靈溫和的眼神下最真實的想法，輕聲開口：“您完全沒有一點不舍么？難道您就不想念您的女兒和小班尼伯德，不想念您的親眷和朋友？難道您甘心一生就這樣結(jié)束，結(jié)束于不堪的背叛與陰謀？”

　　“你已經(jīng)為我討回公道了不是嗎？雖然你隱瞞了我很多事實。”瑞克的微笑沒有半絲陰影。聽伊塞爾講述自己死后發(fā)生的那些事時，看出伊塞爾不愿意多說，他也終究沒有追問下去。他覺得這是父子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畢竟他遭遇的背叛來自于血脈或法律形式上最親密的人，他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不知道更好。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掠過與某些人有關(guān)的話題，語重心長地說：“按你所言，既然你把布莉琪特教得那么好，那么班尼伯德交給你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非常出色，伊塞爾，對此我感到欣慰。可是你仍然太過依賴于我了，難道你不明白，沒有我的卡斯廷才完全屬于你？”

　　伊塞爾眼中冰冷尖銳的光芒愈來愈甚。然而當(dāng)讓人感受到似乎有什么情緒會沖破他的自制噴薄而出時，他卻忽然收斂了渾身的鋒芒，整個人的氣息回復(fù)到冷淡的溫和里。

　　“父親，”他笑了一下，恭敬有禮地，又帶了一點諷刺，“這很有趣。”

　　“什么？”瑞克瞧見他突然改變的態(tài)度，微微發(fā)愣。

　　“真的，父親大人，我很榮幸您認(rèn)為我了解您。也正因為我了解您——”伊塞爾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是別人，我相信他樂意這種予取予求的生活，可如果是您，我不信！”

　　伊塞爾記憶中的父親喜愛冒險，是因為喜歡充滿**與樂趣、不斷接受挑戰(zhàn)的生活。法師陪著父親冒險的那幾年，不止一次遭遇過可怕的高等魔獸，即使最危急的時刻，戰(zhàn)斗中的父親眼里也閃耀著極快樂的光彩。而且早年的征伐生涯，讓他多少養(yǎng)成了點嗜殺的脾性，打得興起時容易被血氣激走理智。所以敗在他手下的獵物除了自行逃脫的，基本連全尸都沒有——父親對人和善，對魔獸可從來不講仁慈。

　　可是剛才與那頭扎洛克象貘對峙時，父親的笑容再愉快，看起來再興奮，伊塞爾卻注意到他的眼底始終保持了一份冷靜。即使他戰(zhàn)勝了象貘，也僅僅是取走一只角作為戰(zhàn)利品——因此偽亡靈認(rèn)定，父親特意帶他來這里，只不過為了讓他看一場自己在這美好的神國樂而忘返的表演。

　　“您在這里是一位英靈，不老不死，不怕受傷，有無窮的力量。所以無論什么樣的戰(zhàn)斗，無論輸贏，您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對您而言，這真的有意思么？”伊塞爾盯住瑞克的臉，不放過他神情上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變化。“您說過，正因為生命的時間短暫，所以才會讓人覺得期待。那現(xiàn)在呢，您又期待什么？”

　　也許榮耀之都就是生者想象的極樂凈土，但在法師看來卻像一個用法陣維持著四季如春用以種植名貴植物的花圃。

　　“我期待著能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成為一個不死族。”瑞克毫不猶豫地回答，“這很難理解嗎？人類在凡世受到諸神制約，而在這里我的力量有更廣闊的提升空間。也許要很久以后你才會明白我說的，死者與生者，看到的世界并不相同。我可以看得更高，看到活著的時候絕對看不到的領(lǐng)域。”英靈的眼神似乎穿透他，望向不知名的世界。

　　伊塞爾只是搖頭，輕輕笑著：“您騙不了我的，父親，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行了！”瑞克似乎對他的冥頑不靈不耐煩起來，語氣里略帶訓(xùn)斥地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決定了就不會回去。你最好——”

　　“是因為您是光明神眷者么？”

　　英靈的聲音因為法師突然的插嘴戛然而止。有那么幾秒鐘，他們之間安靜得只剩下皮口袋里白銀驅(qū)魂鳥“咕嗚咕嗚”的低咽。

　　“你怎么知道！”瑞克好半天收回驚愕的表情，異常嚴(yán)肅地、甚至用質(zhì)問的口吻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伊塞爾自顧自地點點頭，這得感謝食魂者羅摩威口中漏出的信息。

　　“回答我，伊塞爾！”英靈顯然有些生氣了。

　　“我從拜倫導(dǎo)師那兒偶然聽到的。”

　　“只是這樣嗎？”瑞克懷疑地看著他的兒子，他是為了光明神眷者的問題拜訪過那位**師，但他從未透露關(guān)于自己的秘密。他不認(rèn)為僅憑這些就能讓伊塞爾得出那項他極力隱藏的結(jié)論。會是因為他的血脈傳續(xù)嗎？不，不可能，當(dāng)時他身上的光明神力明明已經(jīng)——“告訴我，你為什么會確定我是光明神眷者？”英靈厲聲喝問，用兇狠的目光掩飾著極度的緊張與焦慮。

　　“那您能否告訴我，您又是怎么出的‘意外’？”伊塞爾心平氣和地反問，只是凝視父親的眼神仿佛跳躍著翻騰的火焰。

　　“混賬小子，我在問你話！”

　　“跟光明神教有關(guān)么？”

　　“伊塞爾！”瑞克·威洛第亞怒吼道。

　　英靈與偽亡靈互不相讓地對視。

　　最終伊塞爾先低了頭，行了個禮道：“抱歉，父親。”他頓了一下，用更輕柔的聲音說：“也許您會不高興，但那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我想我也是，光明神眷者。”

　　法師沒有看父親的表情，等了好一會兒，才在對方不尋常的沉默中抬眼。“所以您看，以后我恐怕無法回避與光明神教的接觸。現(xiàn)在您愿意告訴您出‘意外’的真相么？”他已經(jīng)從父親的反應(yīng)中應(yīng)證了自己的推測，但他還想知道全部經(jīng)過。

　　瑞克怔怔地注視他，忽然捂住臉，如同受到沉重的打擊般倒退了兩步。

　　“不。”他的聲音掩在掌心里，顯得悶悶的，無法解讀情緒，“不，伊塞爾。”他重重地搓了把臉，放開手，堅定地看著兒子，咧了咧嘴像是要扯出一個笑容，說：“那是我一個人的事，你沒必要知道。”

　　你沒必要知道，伊塞爾，我不能讓你為了我，與一位主神的地上教派為敵！

　　（這是本周，咳，上周第二更，上傳晚了，但至少沒食言吧~）


　　(https://www.dzxsw.cc/book/102510/542444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