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逆轉
路克謝公爵捂著左耳，鮮血還在不停地滲出指縫，一滴滴落在領子上，痛得他臉色發白�？墒撬麩o所畏懼地與艾列克對視，眼中閃過堅定的覺悟。
“你可以試試看。”老公爵平淡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屑，“就算我們都死了，不代表雉羽花家族跟著不復存在。還會有新的議政繼承我們的責任——至少路克謝，決不會畏懼血的代價而向你屈服！”
“是的，埃弗雷德同樣如此。”一旁扶著老者的埃弗雷德公爵說道，他的眼底灌注了相似的堅決。
福倫科公爵的注視從躺在地板上半昏迷的尤嘉葉，又轉移到嘴角一直不斷滲著血絲的韋龐身上，面色忽青忽白，兩頰的肉團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忽然，他聲音干澀地開了口：“加上……福倫科。”說完這句話，他奇異地停止了抖動，整個人鎮靜下來，虛脫似地長出口氣。福倫科公爵斐迪南德驟然恢復了一如往常那種笑瞇瞇滿不在乎的神情，無比平和地重復了一遍：“對，還要加上福倫科。”
艾列克不敢置信地盯著福倫科，像被激怒的獅子跳將起來。“你們——瘋了……瘋了！”他氣急敗壞地沖著他們吼道：“很好！我以禮相待，給你們機會，你們卻踐踏我的好意！我改變主意了，既然你們寧死不屈，我就讓你們知道死亡也能變成一種奢侈！來人——”
王座上，珂琳安妮女王再沒了旁觀的心情。她不知怎么突然覺得不安，叫了一聲：“艾列克！”
然而她的情人已經聽不進任何言語，在他的命令下，周圍的云隼騎士們沖上去架起三位公爵，興沖沖地預備對他們動刑。
忽然間，大廳內響起了一陣“咔——嘎嘎嘎嘎……”猶如機關運轉的摩擦聲。只見王座左側的墻壁上，部分墻體自發移開，露出一扇與云隼騎士進來的密道正面相對的暗門。“噌噌噌”“噔噔噔”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大隊鎧甲衛士呼拉一下從暗門涌出。
伊塞爾一眼就從這些人中看到了愛德蒙那張熟悉的面孔，心想著那幅地圖果然派上了用場。
艾列克有瞬間的迷惘，因為太過驚愕以至于一時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么事。珂琳安妮同樣震驚得腦子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雉羽花廳還有第二條秘密通道！然而不待他們回過神，她唯一熟悉的那條暗道出入口，又沖出了大群人影，領先者赫然是暴風副團長弗朗茲以及王翼副團長安東尼羅！
愛德蒙帶領的蒼角騎士、弗朗茲帶領的暴風騎士，以及包括安東尼羅在內的兩隊王翼侍衛，加在一起比云隼騎士多出數倍的武力迅速占據了大廳的空間，將所有人團團圍住。
艾列克的思維仿佛停頓了，好半天才下意識地擠出一句話：“你們……怎么進來的？”他看起來迷惑極了，就像他小時候解答了老師的問題卻被告知截然相反的答案。這條暗道是他和女王的秘密，他從未想過還有其他人能找到入口——居然還不只一個。在他原本的預想中，就算外面的人能夠暴力破開外墻強行闖進來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可是現在，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喀喀……喀喀……”艾列克聽見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猛然驚醒過來。他來不及細想驟然轉身，兩個跨步沖到被云隼騎士圍在當中的伊塞爾跟前，手中的劍抵住了他胸口心臟的位置。而對面的斯科特做了個手勢讓部下們將埃弗雷德等幾位公爵圍攏起來。
“都給我站�。 卑锌藳_著闖入者們大喊大叫：“后退！都后退！如果你們不想看到伊塞爾被我的劍刺穿的話，別再靠近！”
帶頭的蒼角和暴風的騎士連忙停下收攏包圍圈的腳步。愛德蒙緊盯著艾列克并不穩健的手，唯恐他一個激動就將劍伸出去。
王翼的侍衛們望見艾列克身后的杰弗利戈將軍，面面相覷，一個個流露出疑惑不解和不知所措的神色。他們一時也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不由看向副團長安東尼羅。
安東尼羅想起上司曾經對自己的交代，這時恍然：他們的團長對今日之事早有預計，自知無法置身事外，只能盡力避免將自己的部下牽扯進來。他向杰弗利戈投去擔憂的目光，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不過安東尼羅注意到，即使他面無表情仿佛無視他們的存在，但是他緊握的拳頭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
“后退！后退……”艾列克的嗓音有些沙啞，他努力克制著全身的戰栗。他的意識被局面逆轉的驚愕沖擊得一片紊亂，無法冷靜思考，本能地以手中的人質抵擋可能來的危險。他心里纏繞著無數個為什么——為什么這些個議政公爵就是不愿屈服？為什么明明他能夠成功的，偏偏他們會這個時候闖進來？為什么伊塞爾的性命還拿捏在他手里，他依舊只感到絕望？艾列克不知道，此刻他滿臉冷汗，色厲內荏的模樣，分明出賣了他內心的恐懼。
“艾列克……”珂琳安妮惶恐不安地環視四周，無助的目光隨著情人的身影轉動——即使這個時候，她的手仍不忘拽緊了班尼伯德——她端起女王的架子，提高聲音斥責道：“放肆！誰讓你們進來的？誰給你們權力擅闖雉羽花廳？”
然而她所訓斥的對象個個以不帶情緒的注目回應她，隨即仿佛什么都沒聽見般又將視線收回。
弗朗茲暗暗冷笑一聲，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說道：“真是抱歉，尊敬的女王陛下，不過您現在說這樣的話，不覺得毫無意義么？”
珂琳安妮嘴唇咬得失去血色，卻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是的，毫無意義。在場所有人想必都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她要對付她的長子，艾列克武力奪權，可惜還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這些人就闖了進來。到了眼下的局面，她與伊塞爾之間根本不可能還有轉圜余地。
是的，毫無意義。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看看周圍那些騎士的眼神就知道了。他們連表面的尊敬都不愿維持，他們眼里徹底沒有了她這個女王的存在，不再承認她是他們的一國之君。
艾列克瞧見女王的神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怒氣，惡狠狠地低吼一聲：“不準——對女王無禮！”他英俊的臉龐閃過窮途末路的癲狂，手一用力，劍尖深入了伊塞爾胸口寸許。紅色的血緩緩染紅了襯里，滲透進白色的外套，顯得格外艷麗。
弗朗茲咬牙，將還未出口的譏諷吞了回去。他和愛德蒙帶來的人手都是各自騎士團的精銳，實力在云隼騎士之上。然而現在投鼠忌器，膽大如弗朗茲也不敢硬來。何況還有幾位公爵的安危，也使得他不能輕舉妄動。
伊塞爾的臉上卻毫無異樣之色，似乎那劍刺入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他還是不能釋放法術，不過這次清晰地捕捉到了艾列克周圍飄浮的細微魔氣。他心里快速思索著應對之策，面上則平淡地對艾列克說：“收手吧，艾列克，一切都結束了。至少現在還來得及。不然，就算你殺了我又怎么逃得出去？即便尊貴的女王陛下，這一次，恐怕也無法再庇護你了。”
艾列克著魔一樣瞪著他——這個曾令自己厭惡、鄙夷，也曾令自己羨慕、妒嫉的弟弟——忽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迭聲沉沉的低笑。這笑聲摻著一股令人生寒的歇斯底里的意味，好像一種終于認命的絕望，和絕望的無畏。
“是啊，殺了你，說不定我會被你的部下分尸�！彼麌@息，散漫的語氣渾不在意，“可是，有什么關系呢？既然一切都結束了，我還需要顧及什么？也許在地獄里，我們倒可以做一回友愛的兄弟�！彼麚P起嘴角，持劍的手倏地朝前一遞——
長劍紋絲不動。一只鐵鉗似的大手握住了劍身，任憑鋒刃割開掌心，血沿著手腕流下——而另一只手，則卡在了艾列克的脖子上。
“不——艾列克！”女王凄厲的聲音尖銳得直讓人皺眉，“放開他！杰弗利戈！”
杰弗利戈的舉動出乎女王一方的意料，云隼騎士們一直防備著蒼角和暴風的騎士出現異動，唯獨沒想到作為“自己人”的杰弗利戈會突然出手制住了艾列克。
杰弗利戈扭頭對包圍著伊塞爾的云隼騎士提出要求：“放開伊塞爾殿下。”他手上稍稍增加了力道，艾列克的臉立刻漲得通紅，手中的劍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放開！快放開！”女王慌亂地嚷嚷，也不知道是對挾持者說還是對騎士們說。
幾名騎士不由瞧向他們的團長。斯科特注意著杰弗利戈不為所動的臉龐，蹙著眉，微微點了頭。
伊塞爾周圍的云隼騎士倏地收回武器，快速退到了女王這邊。蒼角騎士們連忙把他們的王儲拉過去圍在中間。
“只是劃破點皮。”伊塞爾安撫了愛德蒙一句，瞥了眼不遠處躺倒的公爵們，低聲吩咐道：“不過最好將風神殿的人找來，這里有人受傷了。”
眼見伊塞爾脫困的杰弗利戈，猛然將手中的人質推回女王那邊，沉靜地說：“抱歉冒犯您，艾列克殿下�！�
艾列克捂著喉嚨吃力地咳嗽，在騎士們的扶持下才得以站穩，被從王座上撲下來的珂琳安妮一把抱住。
“艾列克……噢我的艾列克……”女王嗚咽兩聲，恨恨地瞪著站在原地未動的杰弗利戈說：“你背叛我，杰弗利戈·烏爾德！你背叛了對我的承諾，背叛了騎士恪守的忠誠！”
杰弗利戈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忍受的指責，臉色白得可怕。他蠕動著嘴唇，終究沉默地面向她，緩緩單膝跪下�！拔也幌氡撑涯！彼穆曇袈犐先o比艱澀，“我向您效忠，這一點，決不會改變……”
“不改變么？可是你對我的艾列克動手，你還放走了我那個孽子！”或許他臣服的姿態給了女王底氣，她又揚起頭，厲聲道：“要我相信你的忠誠，那你就向我證明——現在，命令你屬下的士兵，將這些叛逆給我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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