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們回家吧
無論人類文明更迭幾紀,亞斯諸神的信徒始終遍布大陸。神的地上教派存于俗世又高于俗世,不輕易介入俗世紛爭也是這種超然地位的保證。雖然這條規則在歷史上已經數不清被違反了多少次,不過除了近兩百多年光明神教的異化發展,好歹其他教派的動向至今仍然被約束在此規則框架內上下浮動——譬如弗爾塞西風神教,在瑪瑙山戰爭時期就很好地展示了何謂“給予間接幫助但不直接干涉”的平衡。
然而當伊塞爾發現阻擋他前進的門上有風神教的神術時,無法不懷疑這條規則是否又一次被人超出了界限。
伊塞爾沉著臉,握緊了拳頭。他對神術的研究只是泛泛,但大致也能判斷出他遭遇的是風神力的高階神術,那么釋放者肯定是風神教內的高層人員。
“高階風神術?”愛德蒙的臉色也不好看,他當然明白這可能意味著什么:“難道會有風神教的介入?”
“打開門就知道了。”伊塞爾挺直背脊,再度聚攏精神力。
輕蔑的笑聲在斯科特的喉嚨深處震動著。“這是神術,不是法術,別白費力氣了。”他的語氣帶著淡淡的憐憫,“就算打開,也來不及的。”
綁著頭發的絲帶斷了,淡金色的發絲飛揚起來,伊塞爾四周的空氣發出“嗡嗡”的悶響,隱約可見扭曲的曲線。忽聽“嘭”的一聲,有股看不見的沖擊撞在了門板上,一瞬間,似乎讓人產生整個走廊都在震蕩的錯覺。
“為什么您就是不肯聽一下別人的意見?這可是大神祭親自布置的防御,您的法術學得再好恐怕也無能為力。”
“你閉嘴!”愛德蒙揮劍而上,打斷了斯科特的言語。
那扇門依然紋絲不動。伊塞爾深吸口氣,又一次集中精神。神術的力量結構和法術不同,他一時想不起何種法術能夠直接解開這樣的高階神術,只能嘗試以精神力強行破壞。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受創頗重的斯科特勉強用單手架住愛德蒙的劍,身上的傷口立即加速了出血的速度。他在對方一次比一次猛烈的進攻下,斷斷續續地道:“他們在里面……很長時間了,足夠……足夠完成葬禮了!”
“愛德蒙!”
愛德蒙的劍刃硬生生停在距離斯科特的脖子寸許之處,聽到主君的叫喊,他擔憂地轉過頭。
伊塞爾卻沒有看他,只是直視著氣喘吁吁的斯科特。法師原本不想聽他廢話,可還是被他所說的動搖了注意力。“再說一遍,”伊塞爾的聲音冷靜得幾乎沒有溫度,“‘葬禮’是什么意思?”
斯科特咳了兩聲,隨手抹去嘴角的血沫。他回視著伊塞爾,過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避開對方的目光,木然答道:“女王陛下請大神祭為威洛第亞公爵舉行葬禮。”
“葬禮?為一個活人舉行葬禮?真是荒唐。”伊塞爾冷笑,用力抓著法杖的手卻克制不住輕微的顫抖。“愛德蒙,你最好退后。”他向騎士下令道,緊跟著再次念咒。
愛德蒙臉色一變,粗魯地拖著站立不穩的斯科特慌忙朝反方向退去。
空氣流速急劇遞增,短短數秒之內以伊塞爾為中心形成了狂暴的旋風。謊言之巢杖身散發出仿若熔巖的紅色流光,突然一點星火從頂端飛入旋風中,順風而長,拉成一條盤旋的火焰之龍。只聽一聲暴烈的嘶吼,火龍帶著鋒利得可以割裂巖石的風卷一頭撞上了那扇門——
一陣轟隆巨響中,愛德蒙和斯科特被氣浪吹得飛起。有相當一段時間,騎士先生覺得耳朵無法獲取任何聲音。不過他還是很快擺脫暈眩感,扶著墻從地上爬起來,瞄了一眼昏過去的斯科特,急忙把目光轉向伊塞爾。
法師還站在原地,那扇門上多了一組細微的蛛網型裂縫。如果不是走廊四壁墻面幾乎被刮掉四分之一般面目全非,很難不讓旁觀者把剛才的法術誤會成虛張聲勢的表演。
身后傳來諸多腳步聲,在其他地方收拾善后的蒼角騎士們聽到動靜跑了過來。
“團長,怎么了?”
愛德蒙向詢問他的騎士擺擺手,阻止他們再靠近,然后頗為憂慮地注視著伊塞爾一動不動的背影。
“吱呀”一聲,那扇看上去異常堅固的門忽然被人從內拉開了。光線下最先露出的是一個高大的白發老者的身影。他穿著繡滿復雜花紋的銀白色長袍,肅穆而神圣,當他開口時,祥和的聲音如同春天的微風。
“奧德斯在上,贊美吾主弗爾塞西!”老者瞧見門外的法師,似乎有些驚詫,“真高興見到您平安回國,伊塞爾殿下。”
“是你回來了嗎?我親愛的孩子……”接著老者出現的是一位雍容美麗的女性,她難得穿了身全黑的長裙,白皙的手柔弱地執著扇子遮去下半張臉。她望向法師,哀傷的聲音隔著扇子傳來:“你也來參加你父親的葬禮嗎?可惜來得太晚了一些。你父親去世得非常突然,我請史丹佛大神祭主持葬禮,因為不知道你在哪里,來不及通知你。可憐的伊塞爾,我失去了丈夫,你們兄弟還有你妹妹都失去了父親,我們不得不分擔同樣的悲痛。相信神會公正對待瑞克的靈魂,賜予他永恒的安寧。”
女人似乎難過得不能自已,一個衣裝貴氣的男人從身后扶住了她。“請節哀,陛下。”男人輕聲安慰,抬頭看見法師,勾起一抹悲傷又不失風度的微笑。“你回來就好,親愛的弟弟,去看父親最后一眼吧,明天他就要被送回家族墓地了。然后我們還得振作起來,承擔起應當承擔的責任……”
伊塞爾始終沒有說話,仿佛化成了靜止的石像,沉默地任由他們與他擦肩而過。在他身后,所有的蒼角騎士也都默然地單膝跪下,向他們名義上效忠的君主珂琳安妮女王行禮。
直到女王三人消失在拐角,愛德蒙忐忑地來到伊塞爾身旁,低聲喚道:“殿下……”
伊塞爾就像突然解除了石化術,微微搖晃了一下,推開騎士要攙扶他的手,徑直朝門內走去。
門后是一座長方形的廳堂,天花板中央的水晶魔晶吊燈照亮漆黑一片的空間。兩邊的墻壁及地垂下厚厚的墨綠色天鵝絨簾縵,廳堂盡頭的平臺上醒目地放置著一副鍍金棺槨。
伊塞爾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他的速度不快,每一步都好似耗盡了極大的力氣。這個時候他的一切情緒都像是凍結了般失去感應,眼睛緊緊望著前方,心思卻在巨大的空虛中茫然游離。
——我覺得自己真像個蠢貨,父親。
——我自以為聰明卻看不透人心,怎么會相信他們不敢傷害您?
——我自以為勝券在握卻忽視了他們勾結神殿的可能,怎么就忘了附近的風神殿也有傳送陣,只要一天就能從霜宮趕到這里。
——您一直告訴我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對手,可我其實驕傲得根本沒放在心上。您看,父親,我犯了一個多么可笑的錯誤。
——我還有很多東西離不開您的指點,我還欠缺經驗,我一個人還無法支撐您留給我的期望……親愛的父親,我沒跟您說過吧,其實我更喜歡和您一起冒險。
伊塞爾終于走到了平臺邊,低下頭,僵硬的表情如同融化的冰,突然柔和下來。
瑞克·威洛第亞躺在棺木中。薄薄的自然之源結晶覆蓋下,他的軀殼只如沉睡,神色寧靜。不久之前,他的靈魂在風神的祝福里安然離去了。
伊塞爾緩緩跪在旁邊,右手捂住胸口,疲倦地微笑。
“父親,”他輕聲說,“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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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名為王子服務的優秀管家,貝里安大多數時候看起來很忙碌。因此只有在看見他那個僅于一半血統方面能稱贊優秀的“寵物”卡休時,才想起當初對塔莫托齊法師關于召喚法陣高成功率的疑問。等他的服務對象跑去翡翠谷的當口,盡職的管家得以抽空攜帶著“寵物”秘密回到山泉宮的洞窟實驗室。
“法師先生,”對于塔莫托齊,非人類管家至少在稱呼上始終維持著基本禮貌,“從亞斯大陸召喚魔族是否比從魔界召喚概率更高?”
“沒有界域結界的阻隔,理論上確實如此。不過存在于亞斯大陸的魔族數量極少,由于基數太小,從結果上看兩者的召喚成功率并無太大區別。”每當討論法術問題時,這位法師一貫嚴肅而正經。
貝里安接著問:“那么如果出現在主物質界的魔族數量突然增加,是否也會使召喚的成功率相應改變?”遇到妖魔布魯沃后,他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理論上,是的。”尚未求證的設想,塔莫托齊對回答的用詞很謹慎。
于是管家提議可以現場實驗一下。
一開始他們大多召喚出了魔界生物,當中也失敗過幾次。老法師認真地做著記錄,在準備又一次召喚時,貝里安瞥見旁邊正與“咕嚕嚕”的風囊水母玩得不亦樂乎的那只幼稚的“寵物”,一把拽過來放了幾滴血上去。
“反正貝希加爾德的血于你都是浪費,不如用來做點實驗。”
聽見主人如是說,小惡魔只能捂著手腕敢怒不敢言。
加了料的法陣效果立竿見影,這次成功召喚的是一位女性惡魔。也許是貝希加爾德令火與同源血液之間的感應,使得坎蒂拉迅速命中了這個概率。
面對管家先生的提問,坎蒂拉本能先于思考之前,老老實實地敘述了自己的經歷。與小惡魔相似的是,她也是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空洞吸了進去,眨眼就到了人類世界。所幸魔女小姐沒有路癡的缺陷,她還記得落地之處大致位于卡斯廷王國與沙羅曼王國的接壤地帶。
“你們問這個做什么?”回答完問題后坎蒂拉才驚詫于自己的順從。不過她也不笨,立刻意識到眼前三位與過去召喚她的人類不同。依賴本能直覺一向是她身為低等魔族的生存之道。不說怪模怪樣并讓她有絲危險之感的老法師,那個看起來實力很弱的小惡魔身上也隱約有種令她不敢冒犯的氣息。而屬性不明的年輕管家則是他們中間最讓人捉摸不透的一個,雖然看上去神色溫和,可是不知為何坎蒂拉面對他時不敢生出半點忤逆之意。
貝里安沒有在意她的疑問,微笑地說:“坎蒂拉小姐,能否想請你幫個忙?”
當然不行,難得有一次來人類世界游玩的機會,怎么能隨便為不相干的陌生人浪費時間?魔女看著管家先生溫潤的眼睛,毫不猶豫地道:
“當然可以,請說。”可惜本能占據主導,她實在不敢吐出半個不字。
“謝謝。”貝里安禮貌地說,“我希望你能回去一趟你方才說的地方,查看一下有什么異狀,或者有關聯的線索。我保證事后你將得到一份意想不到的酬勞。”
一旁的小惡魔聽見他的話,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忐忑不安地想著:不會又要讓我放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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