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塔
這幅水藍光符構成的法陣如若空氣般穿過建筑和人馬,停留在離地半尺的距離。人們先是驚疑不定,過了片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不由茫然地面面相覷。
“發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沒發生,嚇唬人的吧!”
“說不定是弄錯了。”
幸存者們議論著,不過皇帝周圍的護衛依然不敢有半點松懈,他們看到宮廷大法師不同尋常的嚴肅神色,心里愈發緊張起來。
克拉倫斯下了車,吐了口氣問他的騎士愛德蒙:“我們得救了?”
愛德蒙還來不及回答,跟在他身后的伊塞爾出聲道:
“不,恰恰相反。”法師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漆白色的法杖,頂端鑲嵌著比紅寶石更加美麗剔透的魔晶,“請到我身邊來,伯爵,還有諸位騎士先生。”
雖然感到不解,但法師的表情卻讓克拉倫斯意識到嚴重性,連忙命令愛德蒙和他麾下的二十多位騎士都聚攏過來。
伊塞爾看人到齊了,法杖輕輕一敲地面,銀色的光輝從杖身的刻紋射出,鮮紅的魔晶石隨之驟亮。就在伯爵和騎士們下意識閉眼的瞬間,一個雙層的半圓形防護罩已經把諸人籠蓋其中,外表是銀白的透明光膜,內壁則發出淡紅的微芒。如果此時有一位高階法師在旁一定會認得,伊塞爾施展的并不是普通的法術防護罩,而是風火兩種屬性的“混成防御結界”——不管是哪一種結界的使用,都是高階法師的證明。
可惜隨同車隊的法師們無人留意這邊的情況,包括宮廷大法師在內,都先后使出了各種高階的結界術,首要護住皇帝及各個重要人物的安全。
就算伯爵不是法師,見此場景也看出些許端倪。他輕聲問伊塞爾:“伊薛斯先生,究竟怎么了?”
“諸位,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絕對不要走出這個結界。”伊塞爾先鄭重叮嚀了一句,隨后解釋道:“這圈藍色的光,并非無害的。它應該是一個古老的法陣變形,能夠分解任何生命和物質中存在的水元素。”
“哦?”克拉倫斯一時沒有明白,“那會怎么樣?”
“人類都是元素混合體,每個人的身體組成必然包含著水元素。”伊塞爾說著,伸手指向結界外的人,“一旦水元素被分解出來,就會像他們那樣。”
一開始只是覺得口干舌燥,身體有些發熱,皮膚上出現了一點點微小的紅點。可是很快的,口渴越來越強烈,人熱得難受,仿佛被火烤得冒煙一般,皮膚卻沒有半點汗液滲出,血紅的斑塊急劇增大。然后整個人渾身都蒸出了白汽,水分快速缺失使得皮膚在短短的時間內干枯下去,紅色的斑塊慢慢變成凝結的深紅。
一部分人率先倒了下去。還有些人驚恐地想逃往水藍色的光圈之外,可是好像有看不見的屏障阻擋,怎么也無法跨出法陣的范疇。剩下的人都在苦苦掙扎,甚至有人轉向法師們的結界壁,拼命懇求著、拍打著、哀嚎著,乞望能讓他們進入里面躲避死亡追近的腳步。
伯爵的騎士們臉色沉重地目睹了在伊塞爾結界外的幾個人用盡最后的力量求助,最終得不到回應絕望地死去。他們猶豫地看向法師,還是沒有開口。卡斯廷王國的蒼角騎士都是戰場上身經百戰之輩,他們知道有的時候同情心會害死自己的同伴。伊塞爾看起來是如此年輕,他們并不確定這位法師是否還有余力去保護其他人。
伊塞爾很容易看出他們在想什么。“這個結界我還可以擴大。”他理智的語氣給人一種極為冷漠的感覺,他的目光徑自射向依舊懸浮空中的骰子,平靜地說:“不過我相信這樣的法陣不只一個,而我并不能保證我的結界是否能撐到最后。”
騎士們順著法師的視線朝上望去。半空中,居高臨下的骨骰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一撥,又滴溜溜快速地翻滾起來。“嗖”的一聲,骰子停住了動作,正面朝上是兩點。
兩個相互交疊的淺黃色光環慢吞吞地自點數上蕩開,骰面隨著它們伸展出來的光紋分成了兩半,分別結成兩個圖陣。一個按照順時針轉動,另一個卻順著相反的方向逆轉,如同承載千斤似地遲緩下落。
陣中的人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光環的移動,接近了發現兩個圓的面積正好與第一重法陣等同,然而空間中隱約加倍的壓迫感令人心頭抽緊。
“這是土系的雙圓環法陣。”伊塞爾冷靜地說明。通過透明結界可以清晰地目睹,兩個圓環在視界中逐步放大的過程。即使身在結界內,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臨空降下的強大力量,令旁人不得不擔心,法師的結界能否抵抗住即將到來的沖撞。
這樣的心思也不過是生出片刻,雙環就已觸上了結界的外壁。淺黃色的光無聲穿過淡銀的薄膜,輕柔地被隔離在半圓的罩子外。但是結界中的人們在方才的剎那,耳中分明聽到“嘣”的悶響,震得人頭暈腦脹,從空間傳遞來的顫動,令人本能地感到心悸。
手中的法杖從頂端開始“喀拉喀拉”地綻出一道道細長的裂紋,仿佛隨時可能粉碎。法師的臉色有點發青,不過神情冷漠如常。
周圍的聲息有短暫停頓,唯有粗重的呻吟般的喘息清晰可聞。那些保護權貴的防御結界頑強地堅持了下來,但幸存的人們全無喜悅之色,一個個呆若木雞地僵立原地,遠望著結界外的景象。
這一次,外面再沒有留下活著的生命,只剩下一具具尸體交錯倒臥。毀滅的領域卻在擴大。法陣力量覆蓋的范圍,被瓦解了土元素結構的房屋建筑都化作了泥沙,就像一塊塊被熱融化的巨型巧克力,軟軟地癱倒下來。方圓內不久之前還人流擁擠的街區,如同時間白駒過隙,轉眼成了荒涼千百年的廢墟。
“諸神啊……”不知是誰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撕心裂肺的哭泣劃破了短促的寧靜,結界中幾名驚恐萬狀的女性,終于不能自己地情緒失控。男士們表現得略為鎮定些,但也是滿臉慘白。
忽然由遠到近傳來踢踢踏踏的馬蹄聲。街道兩旁沒有了一幢幢房屋的遮擋,老遠便能看見大隊人馬向這里快速靠攏。全副武裝的騎士端坐馬上,渾身散發著凌然煞氣。筆直豎立的三角旗幟獵獵飛揚,旗面上的紋章驕傲地昭示著他們充滿榮耀的名謂:刃影軍團。
對阿諾維亞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這曾經是帝國最強大的一支武力。當年是已故的海曼·蘇陀萊公爵用家族資產籌建了這支軍隊,并且帶領它為皇帝沖鋒陷陣,不止一次在險惡的條件下解救希奧多于困境之中。盡管后來經過數次重新編排和兵員裁減,但它的旗幟依舊是令人崇敬的向往。
然而現在困境中的人們毫無看到脫困希望的喜悅之色。當他們看見刃影的騎士隊縱馬謹慎地繞開法陣邊沿把他們包圍起來時,怎么也無法將其視作善意的表示。
“父皇在哪里?”一個清亮的聲音隔著人頭探尋皇帝的位置,“救駕來遲,請父皇贖罪!”
眾人的目光循聲望去,只見包圍圈外,唯一一個沒穿盔甲的身影在諸騎士的簇擁下撥開人群來到了前方。那一臉亢奮的笑容在法陣內的人們看來,有著說不出的刺目。
“你來了,安西爾。”希奧多冷淡地瞧著他,十分平常的一句話,此刻卻帶著意味深長。他掃視了一眼四周威風凜凜的刃影軍團,眼神平靜如水。
安西爾皇子微微抬起下巴,輕笑著問:“我來救您了,父皇,像海曼舅舅當年救您一樣。您想出去么?”
皇帝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神色漠然地道:“你今天又喝醉了,安西爾?”在旁人聽來,不知道這句話是諷刺還是為了給皇子留下后退的臺階。
“不,不。”安西爾說一個“不”字就停頓一下,“今天我滴酒未沾,再清醒不過了。”
希奧多沒有笑意地勾了勾嘴角,直接開口:“你想要什么?”
“您的皇位,陛下,用它來交換您的生命安全。”安西爾狀似隨意地說。
皇帝不由露出輕蔑的微笑。“說實話,這樣的條件真沒什么新意。”
安西爾笑容更甚,眼底卻燃燒著冰涼的怒火。“您的態度讓我覺得不怎么愉快。這可不好,親愛的父皇。您大概還不明白,現在并非您跟我談條件的時候。”
皇帝沒有看他,目光移向刃影旗幟下的騎士們,但沒有人敢回應他的視線。希奧多淡然地說:“我還記得,第一面刃影的旗幟還是我親手賜予的。你們已經下定決心要背叛我,背叛刃影的榮耀么?”
“住口!是你先背叛了海曼的忠誠,背叛了刃影為你流過的鮮血!”安西爾失控地大吼,他快速喘息了幾下,臉上慢慢收斂了情緒,又戴上微笑的面具道:“請原諒我的失禮,父皇。不過您真的沒必要再拖延時間,您的皇家近衛軍是不會來的。”
上席豪門恐懼刃影軍團在海曼手上表現出來的強大,當皇帝不再依靠它的力量時,他們便以威脅君權為由千方百計讓皇帝下令對其重新整編。現在的刃影軍團兵員上只有全盛時期的一半,另一半大多被打散編入其他隊伍,包括保衛皇室的皇家近衛軍。但是海曼對刃影的影響力還是超出了希奧多的估算。公爵的早逝不僅讓蘇陀萊家族失去了立足根本,同時也讓刃影對海曼未曾冷卻的忠誠還沒來得及在時間中消散就迅速轉移到了安西爾身上。
“我在等您的答案呢,親愛的父皇。”安西爾催促道。
“你期望什么答案?”希奧多的語氣漫不經心,“當然是‘不’。”
安西爾略微尖利地笑了兩聲,伸手指著空中的骨骰道:“您看,這個小玩意兒叫作‘日格朗圣塔’,屬于第七紀文明的杰作。因為第七紀留下的文獻太少,我花費無數代價才讓人成功制造出來。對您而言最不幸的是,它是不折不扣的——神禁武器!”
話音剛落,現場響起幾聲驚呼。也許普通人并不清楚,但這些身居高位者沒有誰不知道這個詞的含義。他們的表情無疑取悅了皇子,安西爾大笑著,高高伸舉的手輕輕彈了個響指——
半空之上,骨骰在興奮地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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